入夜，含章殿内。
陛下端坐在几案之后，手里端着茶盏，轻轻吹去上面的浮沫，脑海里回想着刚刚七皇子的话。
陛下不开口，自然是没人敢说话的，白璟辰垂手立在一侧，目光只是落在前面的青玉石阶上，面上波澜不惊，可心内却翻江倒海。
他实在很久没有这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了。
不，不应该说是拿不定主意，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在陛下面前回话。
“咳咳……”陛下抿了口茶水，却没能压下胸口的气息，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陛下！”七皇子满脸担忧，甚至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过去瞧一瞧父皇，可如今有外臣在，他也不能不顾君臣之礼，故此又收住了步子。
陛下摆摆手，让他不必惊慌，独自平息了片刻，轻点了几下头：“老七说的没错啊，景南细作被抓，对战前并么有什么助益，最近几次战报传来，前线损失惨重。”
他停顿了几分，抬起眼睛：“之前兵部的意思是，这援军去不去也不打紧，现在看来，是定然要去了，可如今各方军需调配不足，若从临京发兵，也是无济于事的。”
“正是。”七皇子抱拳：“儿臣担忧，行军缓慢，时间上来不及，即是援军，便要快狠准，方才能起到援助之效。”
“嗯。”
陛下应了一声，便又陷入了沉默，大殿里没有声音，只有陛下紧锁的眉头，迟迟不能舒展。
良久，陛下提起一口气，似是想说什么，可刚一开口，便又是一阵呛咳，七皇子紧皱眉头：“陛下劳累一天，不如先臣等先告退，明日在商此事。”
陛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今日这事情必然要有个决断才行，拖一日，前线便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死。
自从驭风军收复噶纳尔，周边番邦小国一直都很安稳，只有和景南一战连绵至今，若是当初不是为了制衡内廷，将驭风军留下，何至于这么久了，连个景南都拿不下来。
陛下想起这件事，心情便有些不好，幽幽的又叹了一口气。
“陛下，儿臣，倒有一个想法。”七皇子向前一步，沉声回道：“祁阳侯驻守边境，与景南所处相邻，随不甚靠近，但远比从临京出兵要快很多，若是祁阳侯调兵，方能起援助之意。”
陛下挑眉，抬眼看向七皇子。
难道他不知道祁阳侯调兵更合适吗？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祁阳侯屡屡上书，说手下军需不足，一会儿要征兵，一会儿要军需，他自己尚且一脑袋的麻烦事儿，怎么可能去支援白璟宣？
可祁阳侯是七皇子的舅舅，老七不可能不跟他舅舅打招呼，便在自己面前举荐的。难道祁阳侯一直推脱，却让七皇子开这个口，是想让他来得这个功劳？
老七心思一向缜密，他同他母妃，和他舅舅，在背后一直就算计着自己这个位置，在内宫折腾出了多少的事端，现下便又坐不住了，想要在景南之战上做文章了？
陛下的眼神冷了几分，不过，如今他身体不好，朝廷上各方制衡若是打破，只怕会引起大的骚乱，故此，陛下也未曾多言，只是将这个难题，反丢给了七皇子：“祁阳侯最近上书，自顾不暇，哪有兵去增援？”
“儿臣不知。”七皇子老老实实回了一句不知道。
可这不知道的后面，又解释了一句：“年前祁阳侯入京述职，曾与儿臣提起过，说手下精兵不少，但缺良将，仔细想想，或许不止祁阳侯一处，便是京内，也是如此。”
“如今威北将军和楚陵侯年事已高，郁南小王爷不善带兵，朝廷可领兵者寥寥……”七皇子倒也不怕触犯龙颜，一本正经的分析着。
只是立在陛下身后的白璟辰，抬起了眼睛。
他也想继续做一个雕像，只不过，他觉得七皇子的圈套，已经挪到了他的脚下。
“若是从京出带兵之将，快马往边境去，同时祁阳侯出兵，这样或许能解此燃眉之急。”
陛下沉吟片刻，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从临京而去，快马十几日也就到了景南了。
而祁阳侯行兵，大约也就是这个时间，到时候两方在战前汇合，便可一举将景南击溃。
“很好。”陛下点头夸赞：“老七的主意不错，只是……”
陛下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七刚刚也说，临京没有适合带兵的良将，如今让谁去更为合适呢？
“传兵部尚书，吏部尚书……”陛下侧过头，对身后的内官说道，他也想听听这两部主司究竟有没有好的人选推荐。
但七皇子，却打断了陛下的话：“父皇，儿臣有一人可举荐。”
“哦？”陛下倒是没想到，他会举荐人选，毕竟这样的事情，依照他的心思，自然知道避嫌的。
如今大大方方的说出来，陛下倒是猜不透了：“你说。”
“白三将军回京之前任驭风军主将，战无不胜，一举收复了噶纳尔！若是此番，以他为主将，想来景南边境无论战况多么惨烈，扭转乾坤，也应该不在话下。”
“是吗？”陛下扭过身子，上下看了一眼在身后装木头的白璟辰，他倒是把这个人给忘了，只是看白璟辰这张脸，不像是有意带兵的意思。
“儿臣在京，也常听人提起当年白三将军骁勇善战的事迹，只是不想，他兄弟五将军此战打了这么久，威北将军一直惦记着儿子，为了援军的事情，三番五次到内宫面圣，想来，若是三将军带兵前往，威北将军也能放心吧。”
七皇子抿起嘴唇，笑道：“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陛下越听，越觉得七皇子说的有道理，而且白璟辰是太子的人，祁阳侯是七皇子的人，若是他们同往，那边也能监督彼此，不至于在军需上做手脚。
而且白璟辰确实担的起战无不胜这四个字，他能去前线主事，陛下的心，便可以放在肚子里了。
而站在陛下身后的白璟辰虽然表面一语不发。
可实则肚子里早就骂了起来。
“自己若是快马往前线去，那还能等到祁阳侯的援兵？”
“我信你个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