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影很快就没有了气息。
虽然王先生就在这里，可林晚晚甚至都没有让人去叫王先生过来，她和叶温就站在那儿，瞧着她剧烈起伏的肩膀一点点归于平静。
最后，毫无动静。
她的手还被绑在床上，头那样垂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块朱红的帕子，好像轻飘飘的能被风吹走一样。
林晚晚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滟影不是什么消息没有传出去，她只是在等叶温。
她在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这一面，可以了却滟影的心愿，也可以了却叶温的心愿，还能让叶温免于被怀疑。
她用本朝商贾百官的银子，去支持自己的母族攻打本朝，在死前放下了最毒的誓言，却也切切实实的将一切美好留给了叶温。
叶温缓缓的向前走去，业千想要去阻拦，他知道景南人狡诈，担心滟影是假死，会以叶温作为要挟。
但被林晚晚拦住了，这一刻，即便是十分的危险，叶温都会想要走到滟影身边的。
还是……尊重他吧……
叶温到了滟影的身边，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发现滟影的眼睛还睁着，许是中毒的缘故，瞳孔周围已经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看着有些恐怖。
他没有害怕，伸出手，将滟影的眼睛慢慢合拢，然后蹲下身，仔仔细细的看着滟影这张脸。
片刻，叶温起身，回过头，见林晚晚还站在那里，便摇摇头，只是叹了口气：“如果知道见面回事这样一翻场景，那倒是应该放下执念，永不相见才是。”
这话林晚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知道叶温的心里，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此刻或许什么话都不如让他自己安静的呆一会儿的好。
叶温径直走了出去，到门口，停顿了一下，转身去看林晚晚：“死后不得全尸，是景南一族的大忌，夫人可否……将她直接葬了，不动她的尸身。”
“叶大人。”业千不知道为什么叶温会出言为难林晚晚，他又是胜哥儿的先生，他的要求，林晚晚当然不能不应，那就只有自己出来说话了：“滟影之死不甚明了，她又是敌国的人，你怎么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无妨。”林晚晚拍了拍业千的肩膀，让他不要紧张，然后回答叶温：“滟影在世时，曾到城外佛山礼佛，我会让人将她的尸身拉去山上葬了。”
叶温的平淡的神情中，终于可以看出一丝感激，他抱拳郑重的想林晚晚施了一礼：“多谢夫人。”
见他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业千心里有些不痛快：“师娘，滟影死的不明不白，不让仵作来验尸吗？”
“前朝验了那么多，验出什么来了？”林晚晚幽幽的回答了一句。
业千想了想，觉得师娘说的也对：“不过，这件事浪费了师娘和师父这么多的精力，让滟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死了，实在是便宜了她。”
“她是景南人。”林晚晚往回走，却不愿在看一眼滟影死去的那个屋子：“她为景南一族作什么都是应该的……”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望着走在前面，身材高大的业千。
不知不觉，他也在身边这么多年了，现在比当初高了，也壮了许多，像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像当初你为噶纳尔所作的，不过是身份立场不同……”
她抬起头，看着业千有些紧张的神色，安慰的笑了笑：“没事的。”
提起当初的事情，业千当然不敢在多说什么，正好今日怀远将军府也在办丧，便从那边抽调过来一些人，将滟影装殓了，送到外面的山上。
林晚晚虽然留了滟影的全尸，但还是将她身上搜查个遍，她的怀里有一封信，是叶温写给她的，上面的内容，都是感激之情，和想要见一面的迫切。
不知道为什么滟影要将这封信带在身上，可林晚晚的性格，是谨慎小心的，她担心这封信是要传达什么……
说白了，她到现在也不甚信任叶温。
故此，便将信件给燃了，滟影既然一直带在身上，也没有交给叶温，那如今烧了，也算是祭奠她了。
滟影死的突然，也没有预备下什么好的棺椁，便是找了一个薄薄的棺材，看着人将棺材抬出去，林晚晚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像是没有审出任何线索的挫败，又像是有些可惜这位明艳四方的花魁，更像是感叹她为景南一族的牺牲，好像，还有一些对她的敬佩。
她记得，曾有人为一代名妓作“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筑金。”
如今想起来，此两句配滟影，倒也不为过了。
安顿好了滟影的事情，林晚晚让人将消息告诉了内宫里的白三爷和苏恒，将军府里刚办完丧事，此刻肯定闹闹哄哄的，她也不愿意回去，便坐在正房里，瞧着那些卷宗。
这些卷宗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都能追溯到之前赵姓江山上去了，景南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往临京城里埋细作，细查起来，三教九流，无一幸免。
不过他们倒是极少有像滟影这样，将手都伸到朝廷内部的情况，大多数，不过是在临京外围，所接触的，也都是王孙伯爵家里的一些八卦，偶尔能得到一些坊间的传言。
别说只是传言，便是真的拿到了什么军事机密，景南番邦小族，想要吃掉我朝十三州，那几乎是痴人说梦，其实细数起来，不过是自保的手段罢了。
听着滟影最后的话，景南一族对他们恨至彻骨，可是打又打不过，也就只能这样，以求自保了。
可看了没有几页，林晚晚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急促了许多，像是有些人在来回的快步走动，她抬起头，顺着窗子向外望过去，见王先生正急匆匆的走近冯娇娇的房间里。
同时，业千从里面出来，快步跑了进来，林晚晚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早间王先生说冯娇娇已经好了许多，此刻难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她赶紧站了起来，起身去迎业千，业千推门进来，也来不及请安：“师娘！冯娇娇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