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想过自己可以在这个堂上看到任何人,哪怕是那个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的宰相父亲也未可知。
但她唯独没有想过,会在这大堂之上,看到石老二祖孙两个人。
他们随着衙役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林晚晚有一瞬间的恍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看错了,可仔细回想,今天一整天,她好像都没有在寿安堂看到石老二。
祖孙二人缓缓的走到堂前,他们像是说了一句什么,林晚晚没听见,此刻,林晚晚的耳边回响的,只有两句话。
业千说过:“我觉得,他不大对劲儿。”
张王氏也说过:“可有些人,也像狼一样,是养不熟的。”
她明白了张王氏的话,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没错,张王氏是庄子上的人,也就是将军府的,石老二如今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况且他父亲还是将军府的管事,那必然身后是有将军府的支撑。
这和她之前的猜测是相互佐证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问题竟然会出在这祖孙二人身上。
她只是粗略的扫了石老二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石大娘的身上,石大娘畏畏缩缩的躲在石老二的身后,不经意间抬了一下眼睛,正和林晚晚四目相对,蓦的,她又挪开了眼神。
林晚晚没有说话,她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天,怕是走不出这衙门了。
因为石家祖孙,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也难怪这位师爷,有底气说,要将事情从头讲清楚。
“……不必害怕,一五一十的,说与本官。”冯知县拿出一副百姓父母官的神色来:“本官必然与你做主。”
石老二拉了石大娘一把,石大娘不得已往前挪了一步,她不敢去看林晚晚,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是,大人。”
“这秦姨娘一家刚来的时候,整整两日没有人从那草房子里出来,府上有话,叫不让与她们多往来,故此,我们也没人敢亲近。”
“可两日之后,忽的张王氏吵嚷起来,说是掌……”
石大娘的称呼说了一个字,便住了口,改口道:“说是林氏偷了枣子,两个人竟然当街动起手来,我们后来也说,这林氏是将军府教养的贵女,如何像个泼妇一样,与人当街动手打人,竟不像是宰相府的姑娘。”
“后来,又听人说,林氏自己一个人,去了庄子后面的山上,那座山,便是青壮汉子都不敢进,就是进去了,也是有去无回,可谁知道,她不但去了,还找了什么药材回来,卖与了寿安堂。”
石大娘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没有在说下去,冯知县转头看向林晚晚:“这件事,你解释的了吗?”
林晚晚怔了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我竟然不知道,石大娘原来暗地里,注意了我家这么多的事情。”
“掌柜的不必为难我祖母。”石老二挡在了石大娘面前,与往日里看到林晚晚时,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同。
他此刻,竟然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我祖母只是实话实说,内里有什么因由,掌柜的禀明大人即可,何必出言为难我祖母呢?”
林晚晚听着石老二的字字句句,便不想接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悄无声息的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你恢复的真好。”
“我记得,我是去年年初给你治的病。”林晚晚蹙起眉头,仔细想了想:“为此,还耽误了张君阳的腿,那时虽然治好了你,你说话还不搭利索,现在说话,逻辑性竟然这么强了。”
听到林晚晚提起治病的事情,石大娘眼睛里,似乎是闪过许多愧疚来,可石老二却不为之所动:“你救我,究竟为了什么,掌柜的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
“我父亲来过稷山县几次?为什么掌柜的可以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将军府却毫不知情?这里面,是谁替掌柜的隐瞒下这一切,又是为什么隐瞒,掌柜的,你一手布下的局,你不记得了?”
石老二虽然年轻,可是字字句句都没有给林晚晚留余地,这也让林晚晚心里大为震惊,震惊的不止是石老二的这些话,更加多的,是石老二能够把她的心思,想的这么清晰。
她用石老二牵制石管事,以求他在将军府替自己周旋,整件事不过都是她同石管事之间的默契,两个人甚至都未曾将此事宣之于口,石老二大病初愈不到两年,怎么能想到这一层……
随即,林晚晚想起了曾经几次看到石老二与驿馆的人往来,接收信件,她幡然醒悟,看来,这不是石老二想的明白,而是整件事,一直都是石管事心里的疙瘩。
石管事是将军府夫人的心腹,可他替林晚晚周全这些事,无异于就是在帮秦姨娘做事,如果夫人知道了,那石管事的脑袋就保不住,可他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儿子,去帮助林晚晚。
他只有等到儿子完全痊愈之后,在反手将林晚晚置于死地,让事情还没有闹到临京,就解决了,他才足够安全。
而且解决掉林晚晚,也算是为了将军府尽忠,毕竟将军府,也是希望将秦姨娘一房置于死地的。
石家祖孙不是被人煽动的。
石家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那只推着冯知县不断将自己往死里逼的幕后黑手。
整件事情终于通透了,林晚晚低低的笑了两声,她看了看旁边的张王氏:“你说的没错,这一口,咬的确实挺疼的。”
张王氏挪开了眼神,或许是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在往这件事里面走一步,她都难以将自己摘干净。
林晚晚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将这太平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业千的话,张王氏的话,她都丝毫没有挂在心上。
无论是牵制石管事的事情,还是自己没有去洞察身边的危险,这一切,都是自己疏忽,她没什么资格怪别人。
包括面前站着的石家祖孙。
林晚晚深吸了一口气,打起半分精神来:“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把你救活,就是为了牵制你父亲?”
“你错了。”林晚晚冷笑起来:“我把你救活,就是为了今天,让你在公堂上栽害我,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