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住了足足一个月，楚晚晴才勉强捡回条小命。
出院那天，张霖来接她，车停在医院楼下，搀扶着下了楼，楚晚晴习惯性的探着头往车里瞧了一眼。
她的这个动作，被张霖察觉到，于是张霖像汇报工作一样，对她说道。
“楚小姐，温总去国外出差了，至少得明日才能回来。”
“奥，我没找他。”
楚晚晴垂着眼眸，恹恹的将袋子扔到后座。
张霖看透了她的心思，她对温烨的爱，从来都是一目了然，毫不掩饰的。
正因如此，她才经常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
楚晚晴无奈的摇着头，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都下定决心要走了，干嘛还对他抱有期待。
“等一下。”
正当要上车时，言默急匆匆的从医院跑出来，叫住了她。
他满身疲惫，头上还带着手术时的帽子，看起来像是刚下了一台手术。
“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看言默表情严肃，楚晚晴就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所以，她先开了口，“你都知道了。”
幽静的医院小道上，楚晚晴饶有兴趣的摆弄着灌木从上覆盖着的雪。
抓起一把放进手心，没一会化成水，顺着指缝流走。
捏几个圆球，用枯枝连接，扯几片树叶当做装饰，微型雪人很快就在她手中诞生。
兴许是太久没见过外边的天地了，楚晚晴玩的不亦乐乎。
就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眼里只有玩闹，没有生死。
看她这幅不在乎的模样，言默生气的责备道，“楚晚晴，你知不知道骨癌……”
“我知道，很痛很痛，治不好。”
楚晚晴打断了言默，如温烨所说，她是个胆小鬼，所以她不需要言默将她快要死的事实，重复给她听。
跟了温烨八年，她也才二十七岁，多美好的年纪，本该是风华正茂，肆意潇洒。
可如今，她却历尽沧桑，像个将死之人。
“小言，我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就当是上天在惩罚我吧。”
楚晚晴明媚的笑容，在日光下，有些刺眼。
言默红着眼睛，将头转到一边，“告诉他没有。”
“没有，你也别告诉他”，说着，楚晚晴俏皮的笑了笑，“对了，我们要离婚了，我可不能让他在一天之内，得意两次。”
言默不敢看楚晚晴，他怕自己哭的太过丢人，被笑话。
所以他只能背过身去，强压着声音中的哽咽，“阿楚，跟我走吧。”
看言默止不住发抖的后背，楚晚晴上前轻拍着，“小言，听姐姐的话，以后别和你哥赌气了，为我不值得。”
五年的暗恋，变成了赌气。
楚晚晴，你的眼里只能装下温烨吗？
想着，言默猛的甩开楚晚晴的手，“姐姐，我没有什么狗屁姐姐。”
言默眼神愈发凌厉，布满血丝的眼睛，也红的吓人。
“楚晚晴，我就是喜欢你，温烨有本事就把我腿打断，让我一辈子待在国外别回来。”
言默喜欢楚晚晴，从18岁那年就喜欢了。
他学着温烨的样子长大，只为楚晚晴多看他几眼。
可自始至终，楚晚晴都只把他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言默抱住楚晚晴，近乎乞求的问道，“阿楚，不可以爱我吗？我和他有什么不同。”
“你说，我到底哪里还和他不像。”
言默靠在她肩膀上，依恋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吞噬。
明明要死的人是她，但言默却哭的比她还伤心，就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阿楚，我求你不要放弃治疗，温烨对你不好，我对你好，你要愿意，把我当做他也可以。”
“我不在意的，只要你别死。”
除她自己外，楚晚晴没在见过这么傻的人了。
和崇拜的哥哥反目成仇，放弃多年来的梦想。
可是言默，我不值得啊。
心像被针扎了一样揪着疼，强烈的负罪感也让她不敢多看言默一眼。
“小言，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再见就不说了，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说完，楚晚晴推开言默，朝车上走去，没再回头。
生离很难，但死别简单。不用期盼，不用想念，说一句再见，就等来生了。
……
出了医院后，楚晚晴没回家。她在护城河边，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繁星落入河中，星星点点，闪着耀眼的光。
“张霖，你说人是为了爱而活着的吗？”
“不知道。”
人应该是为了爱而活着的，不然八年前，我就死在那场凄美的秋风中了。
看着在一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张霖，楚晚晴慢慢起身说了一句，“回吧。”
“楚小姐，你多保重身体。”
“嗯，知道了。”
楚晚晴怕疼，但跟着温烨这些年，她早养出了忍耐的性子。
胳膊上的烟疤，腿部的烫伤，额头后的肿块……这些都是她爱温烨的证明。
她自以为这次也能忍，可噬骨蚀心的痛，让她巴不得有人立刻给她一刀。
楚晚晴没让张霖送，她自己扶着墙，进了电梯。
冷汗浸湿衣服，突然的失重感，让她昏昏沉沉的，差点摔倒。
其实，半年前楚晚晴身上就开始疼了，但当时她认为这样残忍的病，不会找到她。
所以，她只吃些止疼药。
从一开始的阿司匹林，布洛芬，渐渐的到后来的吗啡、杜冷丁。
止痛效果强的药，普通药店买不到，楚晚晴就拜托熟悉的医生为她写方子。
医生告诉她，像吗啡这样的药，是癌症晚期患者才能吃的。
她不以为意，只觉得管用就行，没想到一语中的，真被说中了。
回了家，楚晚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也不知道是心境变了，还是真的不爱了。
她东西不多，几件常穿的衣服，和装着药的瓶瓶罐罐。
诺大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没能将行李箱装满。
想来有些可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竟像一个临时宾馆，空空荡荡，没有一点人味。
忍着疼痛，花了半小时，收拾好所有东西。
临走了，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不见了。
以为是头昏没看仔细，楚晚晴不得不将收拾好的箱子重新打开。
箱子里没有，就去房间找，房间里没有，就到客厅找。
任她翻遍整个家，也没能找到。
人一旦动了离开的念头，就再也留不下来了。
楚晚晴从瓶子里倒出一大把药，直接扔进嘴里，连水都不用，就囫囵的咽了下去。
“幸运点，或许能遇上个黑车。”
自言自语着，楚晚晴拎着箱子出了门。
她不敢回头，只一直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