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楼使了个眼色,黎泽安等人便带着孙渺去了小期家。
也不知道孙渺交待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黎泽安脸上满是愠色,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明显在压抑着什么。
大棚里人多,方芳也不好当面问他,孙渺要被带回军营看管起来,元氏抱着孩子拦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抓我家老爷做什么,我儿是犯了罪,可他也是被黎家牵连的呀,你们不去抓黎家人,抓我家老爷做什么?”
黎泽安冷若冰霜地道:“孙渺涉嫌清河郡一案,滋事体大,按律孙家一家都该下狱审问,你若再敢阻拦,便将你一同带走!”
语毕,银光闪闪的剑倏地挡在面前。
“老爷,老爷……”
元氏立刻吓得腿都软了,眼睁睁看着孙渺被带走,她回头的时候,正好望见蒋如玉跌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元氏目光陡然转恨,蓦地起身,狠狠甩了蒋如玉一巴掌,指着她鼻子痛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害的,害死了我儿不够,又来害老爷,是不是非要我孙家一家死绝了你才高兴,啊?”
伴随她的怒骂声一起的,还有怀中孩子的哭泣声。
李氏忙过去拦道:“你怎么打人呢?”
元氏怒气上涌,见谁都骂,推了一把李氏道:“我打我儿媳妇,关你什么事,你们不过是些留芳村的贱民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蒋如玉被打得右脸红肿一片,她缓缓转过头,冷笑一声,反问元氏道:“我害了你儿子,我害了老爷?”
不知为什么,被她直勾勾地盯着,元氏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她骂道:“不是你是谁,若不是我儿非要娶你,何至于从军,又何至于战死还背上骂名,我们孙家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哈哈哈……”
蒋如玉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连眼角的泪都流了出来:“我害的,哈哈哈,我害的,哈哈哈,就是我害的……”
她疯疯颠颠的样子,似乎病情又加重了,元氏本来还想训斥她的,见此情形,竟莫名生出些惧意来。
“是我害的,就是我害的,”蒋氏趴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神色哀伤至极,“可不就是我害的吗,他本来有大好前程,却为了我与家里决裂,为了贴补家用,他从了军,他这么好,我应该知足的,可是我为什么就是恨他,为什么我就是恨他……”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留芳村上空,和每个死了亲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听了让人忍不住落泪。
元氏听她还埋怨孙博,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我儿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他人都死了你还要恨他,我、我今日就打死你个贱人,我打死你……”
元氏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寻找,看见地上一根手腕大的木棍后,想也不想的捡起来,眼见着那木棍就要落在蒋如玉身上去,林小楼仗着身高体壮一把抢过木棍,喝道:“要打别在这打,这是留芳村,不是你家!”
“我……”元氏见了那张刀疤脸,立时有些怂了,强自硬道,“我打我儿媳妇,要你管!”
林小楼瞪着她:“你吵了我睡觉,我就管得着!”
留芳村众人也跟着道:“元老婆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儿媳妇明显是受了刺激,你打死了她,你孙儿可就没亲娘了!”
“是啊,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方芳和李氏扶起蒋如玉,小期和刘圆在旁边看着,眼下孙渺被带走了,元氏身边只有一个病弱的孙儿,无人为她说话,她气得骂道:“你们知道什么,这贱人私下勾引我儿,让他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不仅在外生了孩子,还让我孙儿小小年纪,便饱一顿,饥一顿地长到如今,我今日打她两巴掌都算轻的,我要真想打死她,来的路上我便可以不管她,何至于等到现在?”
自古婆媳关系便势同水火,元氏如此,旁人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蒋如玉抬起头,满脸是泪,一字一句地道:“好,就算我勾引,你可知道,自他从军,我便大着肚子,白日里做绣活,晚上给人洗衣服,他一年回来一次,一次就待五日,剩下的日子里,孩子的吃喝拉撒全是我一人在弄,生病了,大半夜下着雨,我抱着他去找大夫,饿得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一口,我不要做什么将军夫人,赚得少我们就用得少一点,我就想他陪在我身边,让我累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搭把手,我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方芳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原身过的也是这样丧偶式育儿的日子。
一天又一天,身边还有百般嫌弃的公婆加姑姐,蒋如玉一个人带着娃,心理生理都累,身边又没有说话的人,久而久之,抑郁症就出来了,一个孩子再是如何乖巧,总会有闹腾人的时候,她恐怕把负面情绪对着孩子发泄了出来,以致于她儿子看见她发火就吓得哭闹不止。
“好不容易他升到轻车都尉了,我以为我们可以一家团聚了,结果老天居然这样待我,他既然做不到一生一世相随,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我,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恨他,我为什么不能恨他?”
她哭得太过伤心,方芳由己及人,正要宽慰她两句,有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姑娘,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死了丈夫固然伤心,你婆婆同样也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理解她的心情,让她打两下就打两下吧,没什么。”
“是啊,儿子几年没见到,一见到就是他的尸体,如今孙儿又病成这样,让她打两巴掌出出气也没什么,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方芳望过去,是两个满脸皱纹的老妇,在留芳村如同透明人一般,极少跟人交流,她皱起眉头,冲那两个老妇道:“陈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儿子死了也不是儿媳妇的错,凭什么让元氏打两巴掌出气,至于孙儿病了,蒋如玉一个当娘的,哪有想让自己孩子病的?”
那老妇浑浊的眼睛看向方芳:“方大夫,你不懂,女人嫁了人,怎么过都是受罪,要么,受丈夫的罪,要么受公婆的罪,还有些受儿女的罪,她来到这世上一遭,罪受完了,一生也就过完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论,女子生来便是受罪的,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方芳,实在很难认同这种理念,谁要是敢让她受罪,她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村口那边突然吵吵嚷嚷的,似乎来了好些人,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蒋如玉人在哪里?”
蒋如玉浑身一震,瞪大眼睛朝村口望去,待见到那身熟悉的衣物时,她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急忙找了处残垣断壁躲了起来。
方芳道:“怎么回事?”
刘圆同情的目光转向蒋如玉的藏身之处:“大约是军营来抓人了,孙博是罪臣,他的妻子自然要入营为妓。”
“为妓?为何,孙博犯的罪,又不是蒋如玉犯的罪?”
刘圆叹息一声:“方大夫,黎公子的母亲和嫂子同样入了教坊司,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犯罪官眷不论有罪与否,皆要受罚。”
几人说着话,那十来个士兵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其中领头的,长着一张极似白狄人的脸,赫然就是之前跟蔡彪一起的杜思墨。
他没死,不仅他,连蔡方都没事,鲁瑞只杀了蔡彪一人,现在蔡字营的老大正是蔡方。
连谢素城都说,这人杀不杀,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士兵在留芳村众人之中一番检查,没有发现蒋如玉的人,杜思墨厉声喝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子,名叫蒋如玉的?”
众人皆闭紧嘴巴摇摇头。
元氏刚要开口,方芳一个银针扎下去,立时就让她说不出话来。
杜思墨扫了一眼,立刻有个士兵手拿长矛指着元氏:“你儿媳妇呢,再不把她交出来,就拿你这孙儿一命抵一命!”
话音刚落,士兵长矛一挑,直接戳破了孩子身上单薄的衣物,将孩子高高地举起,大声道:“蒋如玉,出来!”
元氏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拼命地哀求着,偏偏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士兵看也不看,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元氏踹得当场昏迷。
长矛刺得很深,牢牢扎进了孩子的胳膊中,衣服上有血顺着长矛一滴滴留下来,这孩子本来就病得不轻,此刻又痛又怕,登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如此对一个孩子,简直毫无人性,林小楼当即就忍不了,正要动手,士兵们明显有备而来,其中有两个士兵趁人不注意,走到悠然和另外两个孩子入睡的里间,冷剑倏地横在孩子们脖颈间,杜思墨厉喝道:“我看谁敢动,蔡校尉说的果然没错,留芳村的人,如今胆子都变大了,竟敢跟我们对着干?”
杜思墨话音刚落,剩余的几个士兵立刻包围了小期,林小楼,刘圆等人。
方芳手中握紧的药瓶立刻松了,她尖叫着要扑上去:“你放开我女儿,放开!”
杜思墨阴阴一笑,那剑身甚至又近了一寸,方芳吓得动都不敢动:“你、你到底要干嘛?”
小期望了林小楼一眼,准备伺机而动,林小楼无声地摇摇头,黎泽安三个回了军营,他们这边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根本没有胜算。
杜思墨已经毫无耐心:“我再说最后一遍,让蒋如玉出来,她若再敢出逃,不仅仅是她的儿子,留芳村所有的孩子都要一同受死!”
【作者题外话】:越写越觉得自己写的个什么玩意,唉,难为我的读者们了,你们还在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