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
手心里有一处小小的温暖,声声地呼唤着她,方芳强忍着头痛,朝那孩子挤出一丝笑意:“悠然乖,娘在,别怕。”
小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见到她,大大的眼睛里立刻涌出无限惊喜,很快,嘴巴扁扁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娘、娘……”
一声声地,喊得方芳整颗心脏揪紧,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力气,将那小小的人儿抱进怀里,柔声安慰着:“娘在,娘在,悠然乖,悠然乖。”
其实方芳根本不会哄孩子,只能照着原身的记忆笨拙地给她拍背,小家伙瞧着脸圆眼大,实际上很瘦,抱在怀里,方芳几乎一把就摸到了她的骨头,旁边人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胡家的,快别哭了,好歹活了过来,以后可不能干这种傻事了啊,你婆婆听到你们跳河了,哭着喊着跑过来的。”
是哭着喊着过来要打她吧,方芳暗暗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是啊,有什么过不去的,非得走这条路。”
“你说自己死就死,还要稍上孩子,可怜的娃,她才多大,就要受这种罪。”
这句话方芳倒是赞同,哄了好一会,怀里的小人儿才终于止住了哭泣,却仍是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肯下来。
“行了,没死透就起来煮饭,折腾了一天,到现在都没吃口热乎饭呢?”说这话的是个青色衣裳的老太,一对小小的眼睛上有一个高高的鼻子,语速极快。
她是张老太,原身的婆婆。
方芳瞅了一眼,那一巴掌,她记住了。
张老太见她闷不吭声,立马提高声音叫道:“你个小贱人,我跟你说话没长耳朵是不是,为了你跟这个赔钱货,老娘我又花了不少铜板,还不赶紧起来!”
语毕,也不管方芳身体还虚弱,三两下冲过来掀了被子,就要拽她起来,方芳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缩了缩,手掌无意中摸到一根绣花针,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抓起朝张老太一扔,只见银光一闪,张老太顿时“唉哟”一声,猝不及防地摔了个狗吃屎。
“你!”
张老太捂着额头,怒不可遏。
街坊四邻都在,方芳“怕”地抱紧了悠然,娘俩个颤抖着身体,眼中噙着泪,瞧着可怜极了。
“老姐姐,算了算了,人醒了就好。”
“算什么算,今天我不打死这个小贱人,我就……”
“咳咳……”有道声音适时地在屋外响了起来,“行了,折腾什么,赶紧去煮饭,没得让人笑话!”
说话的人是老胡同,原身的公公,因人长得又瘦又长,故得此外号,方芳心里下意识地一紧,她知道这是原身残存的意识,对这个家里,她是恐惧大于抗争,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孩子。
方芳低头,看着怀中紧紧抓着她衣角的悠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心疼。
她生在一个长辈慈爱,父母和睦的家庭,即便是个女孩,她得到的也不比弟弟少。
究竟是什么样的绝境,让原身宁可带着女儿去死,也不愿意活下来。
老胡同一喝,张老太狠狠地瞪了一眼方芳,转身去了厨房,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连带着踢翻了屋里的洗脸盆。
盆子“哐当”一声,吓得悠然猛地一惊,顺势把小脑袋埋在她怀中,任凭方芳怎么哄都不肯抬起来。
“胡家的,难怪你婆婆生这么大的气,你说你也是……”
“我怎么了?”方芳蓦地抬头,目光如箭一般盯着说话的那人。
那人是村里的王婆子,一向跟张老太交好,此刻被方芳盯着,立时不知该说什么:“你、你说说你,性子何必这么烈,你公公婆婆年纪都大了,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听着就是了,左右你是个做人媳妇的……”
不等她说完,方芳“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凭什么,她年纪大,我就要让着她,我还年纪小呢,她怎么不爱幼?”
“你、你……”王婆子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转身就走。
屋里的其他人眼见气氛僵硬,随意扯了两句,方芳一个没理,他们也只好走了。
头还很痛,喉咙又干又痒,大概是着了凉,想想也是,这种天气跳河,不冻死也要大病一场,方芳摸了摸怀里悠然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悠然乖,你先在床上躺会,娘去给你倒碗水喝。”
悠然摇了摇头,仍是不肯从她身上起来。
方芳轻声哄着,眼下两个人都受了凉,寒气太重,要是煮碗姜汤喝下更好,就是不知道那张老太有没有煮,不过她也不指望。
撑着眼皮环顾了一下四周,土坯建的房子,墙壁斑驳,屋子里更是简陋,一张不大的床,一套桌椅,桌上还摆着个拨浪鼓,除此之外便是什么都没有。
方芳叹了口气,双手托着悠然,慢慢地走下床,拿了拨浪鼓晃了晃:“悠然乖,你先拿着玩,娘去给你倒碗水喝好不好?”
悠然看都没看拨浪鼓,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不要,我就要娘!”
无奈,方芳只得抱着孩子出了屋子,打开门,饭菜的香味直冲鼻端,连怀里的悠然都抬起了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娘,我饿。”
方芳也饿了,穿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得喝,明明原身的婆家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可温饱还是顾得上。
当然这些是因为原身的丈夫在城门当了个小兵,光每个月的军饷就有九百钱,这在古代,相当于一两银子,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不过原身一分都没见到,想也知道,肯定在张老太手上。
方芳抬眼望去,胡家的圆木桌上,摆着一盘番茄炒蛋,一盘腌制的酸辣萝卜,外加三碗米饭,腾腾地冒着热气。
老胡同和张老太坐在桌前,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方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下一秒,她快步走过去,一手抱娃,一手就要去端那碗米饭。
“啪”地一声,张老太重重地一筷子打了过来:“小贱人,还敢上桌吃饭,反了天了!”
莫名挨了一筷子,方芳“嘶”了一声,冲着张老太吼道:“你有病吧你,吃碗饭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吃?”
她知道原身和女儿都是在端着碗在灶房吃的,吃完了还顺便收拾干净,可她不是原身,当然不会听张老太的。
“因为在胡家,你是个外人!”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方芳扭头望过去,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正满脸嫌恶地看着她。
这是原主的大姑姐,胡美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