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天后,部队回到青牛李村驻地时已是深夜。
战士们早已累得进入了梦乡,可是在大队指挥部里,却是彻夜未眠。
“……你都打了多少年仗了,还需要我提醒吗?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满脑子就是拼啊杀啊,连个弯儿都不带拐的!你这个臭毛病,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屡教不改!我给你们一连的任务是什么?佯攻镇南县外围,迟滞援兵的行军速度!什么叫佯攻?什么叫迟滞?没听明白吗?你他娘的竟然给老子打起了主攻,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带着半个连敢强攻镇南县!昨天的战斗如果不是二连和侦察班拼命抢出来的时间,我们可能这么顺利的拿回粮食吗?恰恰正因为你们一连的好大喜功,没有抓住主要矛盾,忽视了镇南县的援兵,差点让整个抢粮部队陷入到被反包围的危险。你还歼灭了伪军一个中队,你就是歼灭了一个大队又怎么样,能改变我们根据地目前缺医少粮的困难局面吗?我枪毙了你都不解恨!”
郑浩民头上依旧缠着绷带,手里掐着烟卷,在狭窄的指挥室里来回疾走,不时地又指着一连长石永胜的鼻子劈头盖脸的训斥。
石永胜脸色铁青,眼睛下垂,以立正姿势矗在那里。
政委杜子夫坐在一边听了郑浩民训斥了半天,然后站起身来,端起一茶缸水,递给郑浩民,打着圆场说道:
“大队长,你还有伤,先歇会儿喝口水。”
郑浩民接过政委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又指着石永胜的鼻子骂道:
“你他娘的给我好好想想!”
石永胜咽了口唾沫,严肃表态道:
“大队长,我知道错了,我检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们一连一次机会。如果一连再扶不起来,您撤了我,我去喂马、帮厨,怎么都行!”
“你还挺硬气,想得美!这种好事轮不上你!你身上的问题不彻底认识清楚,这事没完!”
杜子夫见气氛有所缓和,笑笑说道:
“我这个政委虽是守在家里,没有参加战斗,可是听你们说了半天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大队长,我说两句?”
郑浩民看了政委一眼,点了点头,多年的搭档已经让他们之间的配合炉火纯青了。
“这场战斗,其实从兵力对比上来看,我们大队是明显处于劣势的。不管是三连的骚扰、一连的牵制,还是二连的阻击,在兵力不占优的的情况下依旧打得有声有色。单独拿出来看,都算可圈可点。更为可贵的是,就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我们依旧达成了出兵目的,抢回了粮食。从宏观上讲,我们是胜利者,这个结论是不过分的。但是,这场战斗既打出了成绩也打出了问题。成绩嘛刚才已经说了,问题是什么呢?还是各连队、各部门之间配合作战的问题。我们是一个组织,是一个为了实现党的目标组成的武装集团。我们部队的一切行动都应该站在这个高度去思考问题,而不是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只关心局部的利益,而忽视了整体的利益。就像刚才大队长说过的,要有大局观。不管是战斗任务、还是群众工作都应该具备大局观。没有这种观念,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员,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严重的时候,你可能还会给整个战斗集体造成负面的损失。侦查班的事,我刚才也听大队长说了。侦察班就没有机械地执行命令,他们做出了有利于整个战斗目标的选择;同样是执行上级命令,可你们一连呢,却做出了不利于整个战斗目标的选择。高下优劣,不言而喻了吧。这个侦察班刚成立也没几天,除了宋晓军都是新兵,那个阿云嘎还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咱革命这么多年了,怎么认识问题分析问题的水平还不如一个刚参军的小孩子呢?问题出在哪里啊,石连长,这难道还不能引起你的重视吗?”
石永胜老脸涨的通红,这时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哎,还是政委说话有水平,说到根儿上了。咱是大老粗,就会骂人。政委的话你小子也好好琢磨琢磨!”
“行了,大队长,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看一连长的学习还是要加强,一会儿我给你拿几本书看看。另外,这个一连的指导员长期不到位,也是个问题,我们再跟支队反映反映。”
“是啊,各连队缺编很严重啊。我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一连长,你先回去休息吧,处理的意见我跟政委再商量商量。你也别抱侥幸心理,这次再纵容你,就是对整个部队不负责任了。”
“是,不管怎么处理,我绝无怨言!”
待石永胜走后,杜子夫严肃道:
“老郑啊,你这次打板子可不能再高举轻放了。”
郑浩民长出了一口烟气,默默的点点头,自责道:
“都说这小子像我,是过于溺爱了,我有责任,我向党委检讨。降级副连长,记大过一次,以观后效。你看怎么样?”
“我看可以,今天我就上报支部。”
正当他们商议各项事宜的时候,警卫员大宝子报告说,小王庄的乡亲们要回去了,特别来辞行。
郑浩民哈哈一笑道:
“看来小王庄的后生们交在我们手上还是有点不放心啊,临走了,还要嘱咐两句。大宝子,通知炊事班下面条,让乡亲们吃了再走。”
杜子夫略有所思道:“另外还得提醒小王庄的乡亲回去以后,不要透露后生们参军的事情,那个刁和尚可不是个好鸟,让他知道了肯定又要为难小王庄的乡亲了。”
“嗯嗯,对对对,还是政委想得周到,这一层我真是忽略了。”
“你啊,是太累了。你先休息吧,一夜都没合眼了。这事我来处理。”
“行吧,我也是真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