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音回到府中, 冰兰和萌兰哭哭啼啼地迎了上来,拉着她仔仔细细的看,花明疏得知消息之后, 也赶紧过来看望她, 还有墨家的长辈们, 一个接一个的来,反正知道消息的人, 全都来探望了一遍,这一通忙下来,等舜音吃到饭已经是中午了。
回到熟悉的家中,舜音不自觉放松下来,一身疲惫全都消失无踪,胃口好了不少。
用过午膳,舜音见墨醉白眼下有些青黑,从萌兰口中得知墨醉白回来后就一直在忙着找她, 一刻不曾歇息,也不曾睡过,她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墨醉白脸上的面具, 声音柔柔的说:“去睡一会儿吧。”
墨醉白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 “你陪我睡。”
舜音听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撒娇,轻轻点头, 软乎乎道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躺到床上, 墨醉白动作轻柔地把舜音抱进怀里, 给她盖了盖被子。
舜音这次没有挣脱, 老老实实的靠在他的胸口上, 格外乖巧。
两人安静闭了会眼睛,就在舜音以为墨醉白已经睡去的时候,墨醉白突然开口:“不准想那副画。”
他只要一想到现在明明是他抱着舜音,舜音却以为是画中人抱着她,他心口就堵得慌,就算困极也睡不着。
舜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花明疏给她的那副画像,她明白过来墨醉白在想什么,不由拼命忍笑。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记性不太好,早就不记得了。”
墨醉白身体明显放松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舜音嘴角翘起,想了想,故意逗他,“实在是罪过,我身为娘子,怎么能不记得夫君的长相?都怪我记性不好,等会儿睡醒,你记得再把那幅画像拿出来给我看看,免得等我死后到了奈何桥连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得深深把你的样子记在心中才行。”
墨醉白一下子睡意全无,他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幅画描绘的一点都不像,你如果真的想记得我的模样,大不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让你摸摸我的面庞,你可以用你的双手来记忆,如何?”
舜音:“……”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偷笑了一下,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摸,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不介意。”
墨醉白:“……”
不管怎么样,他终于放下了心口的大石,满意的把舜音重新抱进怀中,这次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他这两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找人,实在是有些累极了。
舜音靠在他怀里,也终于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两人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身上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墨醉白先起床,舜音躺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没有急着起来。
墨醉白出去练剑,她闭着眼睛,静静听了一会儿剑声,觉得墨醉白的剑耍的又急又快,似乎带着一股噪意,她猜测墨醉白可能因为师羲和的事心绪难平,在靠练剑来发泄情绪,毕竟师羲和害死过那么多皇子,那些皇子都是他的叔伯们,其中甚至有他的父亲,可师羲和只有一条命,无论如何也抵偿不了。
舜音从床上坐起来,萌兰端着一碗煮好的金丝燕走进来,“小姐,您受苦了,快过来补补。”
舜音无奈,走过去坐下,“我才被抓不到两天,人都没瘦一点,哪有需要补的地方。”
“谁说没瘦,下巴都尖了。”萌兰把勺子塞进她手里,满眼关切,“多少补点。”
舜音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只好一勺一勺喝了起来,“冰兰回屋了么?这两天让她少下床,不要随意走动,等伤养好了再说。”
冰兰被打晕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因为伤在脑袋上,需要时间休养,刚才舜音回来,她太过激动,直接跑了出来。
萌兰笑呵呵道:“好嘞,我会帮您看紧她的,您就放心吧。”
舜音莞尔,让萌兰出去忙了,自己一个人坐着慢慢喝。
楹窗大大的敞着,风从窗口吹进来,香气袭人。
舜音抬眸望去,墨醉白站在院子里的茶花树下,他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剑锋锐利,一朵茶花落在他的剑尖上,风吹动他赤红的衣袂,他挑花舞剑,墨发在空中飞扬。
舜音双手托腮,直直的望着墨醉白,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吗?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很多年以为再也看不到的那个人吗?
如果墨醉白真的是萧晏琅,那她岂不是嫁给了她一直喜欢的那个人?
这是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也许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真。
她从得知墨醉白的身份后,就一直忙得停不下来,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消化这件事。
舜音唇角渐渐上扬,眼波似水,嫣然巧笑,脸颊慢慢染上胭脂似的红,无端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墨醉白掀开珠帘,见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眉目含情,脚下一顿,“怎么了?”
舜音垂下眼,遮住眼中的情绪,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墨醉白把剑放到一旁,在桌边坐下,解开袖子上的缎带,“刚刚我收到消息,萧从恕昨夜逃回北漠了。”
舜音诧异抬头,“怎么回事?”
“萧从恕先是在昨夜偷溜出京城,然后派人给陛下送了一封信,说北漠王爷病重,他一片孝诚之心,来不及向陛下告辞,先行奔往北漠尽孝,请陛下谅解他的莽撞之举。”
萧从恕留在京城是做质子的,如此先斩后奏离开,就是故意潜逃无疑。
“怎么会这么巧……”舜音低声喃喃:“你昨夜为了救我忙得脱不开身,还把大批兵马都调去了乌峦山,这是最佳的潜逃时机,他怎么那么巧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萧从恕如果想要离开,不会是匆忙下的决定,一定是早就部署好了一切,需要每一道关卡都有人接应他才行。
她失踪之后,墨醉白和花明疏都派人到处挨家挨户的搜查,京中那时候必定一片混乱,萧从恕分明是利用她失踪的事,趁着墨醉白顾不上他,才趁乱逃出京城。
墨醉白道:“的确很巧,但是萧从恕应该无法预知到你会被师羲和抓去,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舜音忽然想起师羲和抓人的时候仿佛知道她有夜盲症一样,难道是萧从恕告诉她的?
她心中不由产生怀疑,如果真是这样,萧从恕就是故意设计让她被师羲和抓去。
只要萧从恕回到北漠,朝廷就没办法轻易把他抓回来,他这是孤注一掷,不惜跟朝廷撕破脸也要回到北漠了。
看来他不打算像上辈子一样留在京城等待时机,而是要另辟蹊径,重新筹谋算计,那样她就没办法预估他以后会做什么了。
舜音微微握紧手中的勺子,指尖泛白,“萧绿嫣也离开了吗?”
墨醉白摇头,“听说萧绿嫣和易琨生的婚事要如常举行,只是萧绿嫣家里无人参加婚宴,只留了一些管家和仆人给她送嫁。”
舜音讥讽的笑了一下,心底发冷,看来跟上辈子一样,萧从恕再次独自离去,留下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只不过上辈子这个幌子是她,这辈子这个幌子是萧绿嫣,萧绿嫣像上辈子的她一样沦为弃子,成了北漠留在京城的‘人质’。
舜音沉默了一会儿,“要派人去追吗?”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萧从恕既然早有准备,只要他离开京城,应该就是追不到的。”
舜音心中疑惑,如果萧从恕真的把她的消息告诉了师羲和,那么就等于他跟师羲和联手了,为何跟前世不一样,萧从恕这次为何会先联合师羲和对付墨醉白?明明上辈子是萧从恕和师羲和两个斗的你死我活,墨醉白一直隐藏在暗处的。
萧从恕不知道墨醉白真正的身份,他重活一世,应该会先除掉最强大的对手师羲和才对,毕竟只要先除掉师羲和,他日后就可以一枝独秀,争夺天下的路上会少了很多阻碍。
舜音有些想不通,询问道:“师羲和现在既然已经被抓了,这次能将她定罪吗?”
师羲和最大的依靠从来不是那些私兵,而是她的信徒,只要那些信徒还相信她,朝廷就不会轻易动她,因为一旦动了她,就很有可能会引发□□,这也是朝廷一直不敢轻易除掉她的原因。
昨夜墨醉白选择攻打乌峦山是无奈之举,但既然选择除掉她,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彻底斩草除根,否则遗患无穷。
墨醉白沉吟片刻,“应该可以,师羲和身份是假的,神通也是假的,她屡次给百姓下药,还试图用药物控制百姓,甚至曾经谋害皇子,每一桩罪状都足以让她死个十回八回,现在我手里的证据基本收齐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成功将她定罪。”
舜音有些担心,“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帮百姓解毒,这毒一天不解,百姓就会依赖师羲和一天,师羲和就一天不能死,不然一定会乱。”
墨醉白笑了一下,“徐庆河今天早上已经研制出了解药,刚才我已经派人护送他去民间为大家解毒了,你可要去看看?”
舜音眼眸一亮,惊喜的看着他,使劲点了点头。
她当然要去看!这些天来百姓饱受病痛折磨,整个京城都愁云惨雾的,店铺不开、街上无人,现在终于能恢复往常的热闹,她很想去看看。
墨醉白给舜音穿上斗篷,牵着她走出墨府,街上人很多,纷纷往皇宫的方向跑去,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神色,大人牵着小孩,年轻人扶着老人,街道上拥挤又热闹。
舜音和墨醉白没有乘轿辇,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他们看着高兴的百姓们,眼中都带着欣慰的光。
舜音轻声说:“本来就该这样的,遇到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忙着去跪拜师羲和。”
风吹动舜音耳边的碎发,显得她的侧脸轮廓柔和而坚韧。
墨醉白侧眸看着她,嘴角无意识的噙着笑,“陛下说了,等除掉师羲和,以后大邺再无国师,朝廷会派人教百姓耕种、织布,帮助那些一无所长的人学到一技之长,到时候男耕女织,大家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
舜音眼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兴致勃勃道:“到时候还要多多开设学堂,让贫苦的老百姓也能够读书识字。”
墨醉白含笑点头,“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总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嗯!”舜音想象着欣欣向荣画面,心中觉得暖融融的。
他们顺着人潮走到皇宫门前,看到百姓们聚集在宫门前的空地上,他们排着一排排的队伍,徐庆河正在指挥官兵们给大家发解蛊毒的汤药,每人上前喝一碗,然后开心地离去。
舜音引颈张望,“为何是汤药,师羲和之前不是只给大家嗅一下香气就可以吗?”
“徐庆河说师羲和之前用花香给大家解蛊毒,只能暂时缓解大家的状况,并未彻底根治,只有熬制成汤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药效,彻底解除蛊毒。”
舜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羲和那样做应该是为了引诱大家一直去神殿接受她的祈福,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大家才能对她深信不疑。
“说起来这次多亏了徐庆河及时研制出解药。”墨醉白带着舜音继续往前走,“今日一大早,大家听说师羲和被抓的事后,很多人都情绪激动,不过很快他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得知朝廷有办法能够治急症后,他们就顾不上讨论师羲和的事了。”
“如此倒是正好。”舜音抬头,看了看宫门口守着的护卫,“皇宫是重地,一般不让百姓靠得太近,怎么会选择在皇宫前面派发汤药?”
“是陛下特别允许的,陛下听说有办法可以解决百姓的急症,心里高兴,他怕百姓们会找错地方,错过了派汤药的时间,就让徐庆河在这里派药了,大家早一天吃到药也能早一天脱离痛苦。”
舜音点点头,见墨醉白带着她往宫门的方向走,不解道:“我们要进宫吗?”
“嗯。”墨醉白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我们既然走到这了,不如就顺便进宫陪陛下吃顿晚膳,你可愿意?”
舜音紧张的缩了一下手指,以前庆陵帝对她来说只是一位要尊重敬畏的皇帝,可是现在他很有可能是墨醉白的爷爷,还是墨醉白最亲近的长辈,她这个‘孙媳妇’不自觉有些忐忑起来。
墨醉白见她神色紧张,善解人意道:“你若是不愿,我们就回府吃。”
舜音连忙点头,“我愿意的。”
她抬手抚了一下鬓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我今日衣着随意,如此去面圣,会不会有些不妥?”
“无妨,陛下很平易近人,不会在乎这些。”墨醉白笑了笑,牵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往里走。
舜音怎么也没想到,歇晌醒来随便跟墨醉白出来遛弯,竟然能溜到了皇宫里,还要留下吃饭,此刻她坐在景云宫的紫檀木桌前,看着对面的庆陵帝,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庆陵帝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舜娘,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朕,朕让人给你做。”
舜音小心翼翼的回答,“回陛下,臣妇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墨醉白扫了她一眼,眼中含着笑意,直接道:“她喜欢吃甜食,不喜欢吃香菜,另外鱼要吃清炖的,米饭要特别软的,还要备一道汤,味道要淡,她吃完饭喜欢喝一口汤。”
刚说完不挑食的舜音,默默把头垂到了桌子底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吃饭有这么多习惯。
庆陵帝笑出了声,立刻让身边的太监去通知御膳房。
舜音羞得抬不起头来,直到御膳房把饭菜端上来,她都没好意思抬头。
墨醉白把银箸递给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压低声音道:“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笑你,快点用饭吧。”
舜音:“……”什么自己人,你说的这么直白,不觉得很容易露馅吗?
她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接过银箸,把头抬了起来。
庆陵帝含笑望着他们,目中满是欣慰,让人把他们喜欢吃的菜都挪到了他们面前,不时跟他们闲聊,像一位寂寞太久的老人一样,开心地问着他们生活中的小事。
舜音渐渐放松下来,这个时候的庆陵帝不再高高在上,跟家里的普通老人没什么差别,慈祥温和,会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家里的小辈,还会不时催促他们多吃一点。
用过晚膳后,宫女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庆陵帝倏然开口道:“朕已经想清楚了,朕愿意向天下人说出当年的实情,把师羲和当年帮朕做的那三件事的真相说出来,与其让百姓一直受师羲和的蒙蔽,觉得他是有神通之人,不如坦然的说出实情,这一切都是从朕开始的,朕如今该站出来承担后果了。”
墨醉白嘴角绷紧,神色有些凝重,没有说话。
舜音愣了一下,迟疑道:“陛下,大家如果知道真相,可能会影响到您的名声,您……真的想好了吗?”
庆陵帝笑着点了点头,含笑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朕也是一样的,这件事一直压在朕的心里,朕下定决心要说出来之后,睡得都比以前好了。”
舜音能感受到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心中敬佩又欣慰,如果说出实情,庆陵帝必定要受到很多骂名,谁也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庆陵帝能做这个决定应该是下定了不小的决心。
她笑了笑,小声道:“臣妇和夫君一定会支持您的决定。”
庆陵帝和墨醉白都笑了出来,凝重的气氛散去,大家的话题重新轻松下来。
他们陪庆陵帝说了很久话,还说了昨夜发生的事,直到庆陵帝累了,他们才一起送庆陵帝回寝宫休息。
墨醉白一手扶着庆陵帝往前有,另一只手偷偷牵着舜音。
月光洒在白玉砖上,周围红砖绿瓦的宫墙在夜里看起来格外静谧。
庆陵帝看着周围的一切,轻轻叹了一声,声音透着一股苍老孤寂,“朕在这宫里住了一辈子,越住越寂寞,宫里的人越来越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热闹过了,你们以后可千万不要像朕一样,让这里变成一个只住得了孤家寡人的地方。”
舜音心神一震,赶紧像没听到一样打了一个哈欠。
能住在皇宫里的不是皇上就是未成年的皇子,庆陵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偏偏还要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他们爷孙两个说话怎么都没有顾忌,就算她之前没看出来,现在听到他们这些话也该怀疑了。
来到寝宫门前,庆陵帝回头笑着看他们,“夜色深了,你们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在宫里住下吧,还有……”
庆陵帝看了一眼他们在衣袖底下偷偷牵着的手,瞪了墨醉白一眼,“要牵就光明正大的牵,没人不让你们牵!”
舜音面庞羞红,赶紧松开手,往墨醉白身后躲了躲。
墨醉白咳了一声:“您快进去休息吧。”
庆陵帝看着他们小夫妻,大笑了两声,心情畅快的走进了寝宫。
墨醉白回头看向舜音,见她还低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好了,陛下已经进去了,把头抬起来吧。”
他说着就想去牵舜音的手,舜音飞快把手背在身后躲开,抬眸瞪了他一眼。
“以后在外面……不许牵我。”
“……哦。”墨醉白点点头,“那好吧。”
舜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么痛快答应下来有些古怪,不过没有多想,把手放了回来,“我们今晚真的不回墨府了吗?”
墨醉白点点头,“我以前忙的时候,都会在宫里住下来,宫里有我住的地方,正好带你过去看看。”
舜音跟着他往寝宫后面走,墨醉白摆了摆手,没让太监和宫女们跟过来。
舜音不认路,只能跟着墨醉白走,本来宫里沿路都挂着灯笼,一片灯火通明,她能清楚的看到前路,可她跟着墨醉白左拐右拐,竟然来到一条漆黑的小径上,连一个灯笼都没有。
舜音越走越慢,磨磨蹭蹭往前挪了一段,差点绊倒,她忍不住瞪了一眼墨醉白,“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这里的小路?那边沿路都有灯笼。”
墨醉白勾唇笑了一下,牵住她的手,“这不是看这里没人,算不得外面,想让音音牵我么。”
舜音拿他的厚脸皮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牵着。
今夜月朗星疏,星星在夜空上不断闪烁着。
墨醉白牵着她往前走,指着不远处的宫殿道:“那里是皇后以前住的地方,旁边是霞妃现在住的地方,西边那间宫殿是五皇子以前住的地方,不过他现在到年纪不能留在宫里,已经搬出宫去住了,还有……”
舜音往他指的那些宫殿看了看,亭台楼阁,都是差不多的寝宫,她抿了下唇,故意试探问:“这些寝宫都长得差不多,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常在宫里出入,走的多了就记住了。”
“哦。”舜音觉得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不管墨醉白以前是谁,他现在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九千岁,这皇宫他每天都要过来,就算记得清楚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犹豫了一下,抬眸问:“皇长孙以前住在哪间寝宫?”
墨醉白低头看她,她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墨醉白抬头,指向东面的一间寝宫,“皇长孙以前住在上清殿,现在上清殿一直空着,陛下让人按时打扫,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你如果想看,我改天带你去看。”
“会不会不方便?”
“你去的话随时都方便。”
舜音故意打趣,“你的语气好像你是上清殿的主人一样。”
墨醉白怔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屡次提及皇长孙,仿佛对他很好奇一样?”
舜音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怪异。
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她跟花明疏提起过自己少年时的心意,回去后,墨醉白借故问起该敬萧晏琅什么酒,她下意识回答了萧晏琅最喜欢喝的清酒。
舜音呆了呆,骤然发现其中的蹊跷,越想越不对劲,墨醉白不可能不知道萧晏琅喜欢喝什么酒,也没有理由要去祭拜萧晏琅,当时他是在试探她。
墨醉白为什么要试探她?难道墨醉白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发现她喜欢的人很有可能是萧晏琅,所以故意试探她的心意?如此就说的通了!
舜音想到这种可能,顿时面红耳赤,她竟然在她喜欢的人面前诉说过自己的爱意,这跟表白有什么区别?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在喝酒之后,也曾经肆无忌惮地跟墨醉白诉说过自己少年时的爱慕,那时墨醉白听到该是什么感想?
舜音想起这一切,非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墨醉白见她半天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这么热?”
舜音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他!竟然不声不响把她的心意都偷听去了!
舜音冷静下来,知道墨醉白也许是在试探自己,也许是故意想听她表明心意,她心思流转,决定趁机反将一军。
她唇边漾开一抹笑,踮起脚尖,神秘兮兮地凑到墨醉白耳边,小声说:“我之所以那么关注皇长孙,是因为……我怀疑皇长孙以前暗恋我。”
墨醉白整个人定住,像是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一样,半天都没有反应。
舜音欣赏着他震惊的表情,抿唇偷笑。
墨醉白从惊讶中回神,不确定问:“你是说……皇长孙暗恋你?”
舜音认真点了点头,一脸真诚。
墨醉白喉咙动了动,声音带着一点不可思议,“你从何处得出这般结论的?”
舜音往前走了两步,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数,“我当初在回京的路上被灾民围住,皇长孙立刻亲自来救我,我要坐船回京,他马上就邀请我同行,沿路他虽然没有来找过我,分开的时候却跟我依依惜别,你说他还不是喜欢我?我怀疑他对我一见钟情,情难自抑!”
“……”墨醉白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控制不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舜音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但是好像都不是那么回事。
他听舜音说的如此肯定,自己都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莫非当初真的是这样?
舜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觉得皇长孙他喜不喜欢我呀?”
墨醉白捉住舜音的手,内心挣扎的厉害。
现在的他自然是喜欢她喜欢到了极处,可他现在是舜音的相公墨醉白,如果他说皇长孙喜欢舜音,那么舜音一直惦记着皇长孙,那他这个相公怎么办?
墨醉白一会儿吃自己的醋,一会儿又忍不住替自己吃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好像既是墨醉白,又是萧晏琅,又好像既不是墨醉白,也不是萧晏琅。
他很想知道舜音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又觉得自己这种纠结的心情很幼稚。
他挣扎半天,抿着唇角道:“应当是不喜欢。”
舜音如果一直惦记着萧晏琅,就会为萧晏琅的‘死’而伤心,他不想让舜音伤心,所以还是决定否认。
舜音神色一黯,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墨醉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音音,古语有言,当怜取眼前人,你还是不要管他是否喜欢过你了,好好珍惜你眼前的人吧。”
他如果是小狗,现在已经努力晃着尾巴,让她看看他了。
舜音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路来到住处。
这是墨醉白以九千岁身份偶尔留宿的寝宫,整座宫殿都很清雅,宫殿里的宫女和太监不多,里面静悄悄的。
屋内灯火通明,墨醉白牵着舜音走进去,舜音好奇的看了两眼,屋子里摆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板凳,还有一张床榻,床榻上挂着灰色的围幔,整个寝宫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过宫殿很宽敞,距离庆陵帝的寝宫也很近。
舜音走进来才想起来,她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带,晚上更没有寝衣可穿。
幸好,庆陵帝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很快派了贴身太监过来送东西,里面洗漱用品一用俱全,还有两件崭新的寝衣和襦裙。
这两件寝衣和襦裙本来是丝织坊给后宫嫔妃准备的,因为来不及给舜音做新的,贴身太监只能从做好的新衣裳里挑了两件舜音能穿的拿过来。
这里没有专门洗澡的房间,只能在屋里的屏风后洗澡,因为有了上次跟墨醉白隔着屏风洗澡的经验,舜音勉强接受了这件事,到屏风后面洗澡。
墨醉白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心神不属的找出棋盘,低头一个人下棋,却一刻也专心不了。
水声不断传过来,手指在肌肤上揉搓的声音也不断传过来,墨醉白忽然觉得房间里太过安静,安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他一眼都不敢往屏风那里看。
好不容易扛过两刻钟,水声终于结束了。
墨醉白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两刻钟过去了,他连一子都没有下,索性将棋盘收了起来,到桌边喝茶。
舜音洗澡过后,换上那件桃粉色的寝衣,她不习惯让陌生宫女伺候,站在屏风后,独自将寝衣穿上。
她系上腰间的缎带,总觉得背后有些凉,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只摸到一片触感滑嫩的肌肤。
她走到铜镜前,背过身去照了一下,身上的裙子后面竟然是空的,露出大片的雪背,连一丝遮挡的布料都没有,直到腰部以下,裙摆才逐渐收拢。
舜音连忙拽了拽衣襟,这件寝衣应该是宫里某位妃子让丝织坊准备的,看来是准备侍寝的时候穿的,所以格外的暴露。
舜音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有些尴尬了。
她努力拢了拢身上的衣襟,却怎么也遮不住。
墨醉白坐在桌前喝茶,听到背后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震惊的吸气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尾音卡在喉咙里,他端着茶盏的手顿住,悬在半空中,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深,里面像是一下子烧起了一团火焰。
舜音站在铜镜前,月光从轩窗漏进来,清清冷冷的映在她身上,桃粉色的裙子包裹着她的身体,线条优美,露出的背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白碧无瑕,浸透着月光,微微发亮,腰窝在衣衫下若隐若现,轻纱随风微微晃动,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玲珑的臀部,柔美动人。
舜音听到他的声音,慌乱的背过身去,靠在冰凉的铜镜上,朝他干笑了一下,“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步往床榻那里走,想要快点把自己露出的背藏到衾被里。
她一个大步迈出去,发现墨醉白目光下移,喉咙下意识滚动了一下,然后慌忙的移开视线,惊慌失措地背过身去。
舜音察觉到不对劲,毫无准备的低下头去,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裙子竟然在侧面大腿处开了叉,走动间修长的腿若隐若现的裸露出来,裙摆处绣着小小的桃花,尽显妖娆。
舜音:“……”究竟是哪位妃子如此胆大妄为!
她内心崩溃,欲哭无泪的把腿收了回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墨醉白背对着她,背影僵硬的坐在桌旁,半天才想起来把茶盏放到桌上,茶盏碰到桌子发出一声轻响。
舜音抬眸看向他,目光从他挺得直直的背上掠过,看向他耳根后的那一片红,倏然福至心灵,她以前一直把墨醉白当做一名真正的太监,在他面前从来都不设防备,如今忽然意识到他是一名身体正常的男子,不止她羞涩窘迫,他也一样。
舜音眼眸轻轻动了动,忽然一步步朝墨醉白走过去,烛光晃动,若脚踩莲花。
她在桌边盈盈坐下,裙摆曳地,笔直的双腿露出优美的线条,她未穿鞋袜,就这样光着一双如玉的脚踩在地毯上,露出漂亮的脚踝,脚踝上戴着一个小小的铃铛,衬得脚踝细瘦,走动间发出小小的响声,清脆悦耳。
墨醉白心脏不可抑制的砰砰跳了起来,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目光却紧紧盯着那细瘦的脚踝不舍得离开。
舜音倒了一杯茶,茶盏冒着袅袅白烟,她端起茶盏,葱白的手指落在盏底,微微低下头去,背部线条愈加优美,嫣红的唇靠近瓷白的杯沿,衬得一双唇瓣绝艳至极。
她轻抿一口茶水,水渍沾在娇唇上,她抿了抿唇,唇上泛着柔柔的水光,看起来格外适合亲吻。
墨醉白额头跳动一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眼前绝美的画面在浓稠的夜色里变得更加诱人。
舜音好像变成了一团雾,无孔不入的侵蚀着他的感官,令他再看不见其他,只能感受到她带来的朦胧湿气,他想要伸手去碰,却觉得呼吸困难,周围渐渐变得灼热,好像那团雾就要散了,他忍不住急迫起来,好像想要伸手去抓住那团雾。
舜音沉默少顷,倏然抬眸望了过来,将他黑沉而带着侵略的目光尽收眼底,她的眼眸仿若一池清澈的潭水,能一眼望进人心里去。
她俯身靠近,暗香浮动,如水般潋滟的眸子看向他,檀口轻启:“你曾经说过太监也会有欲,那你对我有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