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碧水、花朵和美人, 都是至纯至绝之美景,此等景象融合在同一幅画卷当中,则是美轮美奂, 让人恍若置身于仙境。
众人站在岸边,举目眺望着此番美景,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目不转睛的看着。
乐师们穿着白衣道袍,站在岸边的石头上,扬声吹着竹笛,笛声在河岸间传动, 曲声荡人心肠, 夹杂着流水撞击石头的声音,清润悦耳。
河水潺潺向前流动, 河面波光粼粼, 六艘木舟齐头并进。
男人们赤着手臂用力的划着船桨, 木舟争相驶入湍急的河流中,清风流转,木舟上的美人们缓缓起舞,不断的变换舞姿, 映衬着身后的山川河流, 自有一番潇洒和优美。
此山,此水,再美的美人也美不过这山水, 可大家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落在同一美人的身上, 只觉她也是这山水的一隅。
木舟上的六位美人各有风采, 舞姿也个个优美。
萧绿嫣一身红衣似火, 头上发饰金光闪闪, 本来该极为引人注目,大家却不自觉看向她旁边那艘木舟上的舜音。
大家的视线仿佛凝住了一般,怎么都挪不开。
舜音乌发垂于身后,未施脂粉,身无坠饰,一袭蓝裙清艳独绝,清眸盈盈似水,眸中流转着动人的清丽与妩媚,眉若远黛,额头上的小鱼花钿灵气动人,仿若夏日里的一泓清泉,泠泠澄澈。
她随着笛声翩翩起舞,未绾的青丝披散下来,在风中轻轻浮动,身姿曼妙,舞姿清雅,仿佛融于柔柔山水间,却令天地黯然失色,赏心悦目之极。
墨醉白划着船桨,目光灼灼地看着舜音,舜音从容不迫地变换着动作,轻灵中自有一股淡然,舞姿时而快时而慢,山风吹拂在她的身上,衣袂飘飘,露出的玉颈线条优美,无端惹眼。
墨醉白只觉胸口灼热,有一股情绪直冲脑门,他仿佛要被这种情绪淹没了。
他急于宣泄这种情绪,不自觉加快划船的速度,拼尽全力的往前划着,木舟逐渐领先,将其他人落于身后。
其他木舟上的人不自觉抬头看向前面的他们,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舜音绝美的舞姿。
天光照在她的身上,影影绰绰,轮廓优美,凉薄的水汽围绕在她周围,身上带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萧绿嫣抬头望去,瞬间手脚僵硬,只看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输的一败涂地,跟舜音相比,她仿佛不会跳舞一般,变得笨手笨脚,强烈的对比让她悔上心头。
舜音其实跳的很随意,随着竹笛声舞动,却自有一股风骨和悠然,极衬这山水,对比起来,萧绿嫣满头的金钗玉环反而成了累赘,让她跟这山水格格不入,相较起来自然是输了。
萧绿嫣盯着舜音,心里又惊又气,舜音不是将门之女吗?舞姿怎么会如此了得!她本来是想看舜音出糗的!早知如此,她绝不会逼舜音到船上跳舞!可如今后悔也晚了。
其他人亦十分惊讶,舜音从来不曾在大家面前跳过舞,以前贵女们表演才艺时,她都只待在旁边默默看着,谁都不知道她会跳舞,还跳得这么好。
舜音足尖轻点,对他人的视线视若无睹,她仰头旋转,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山间露出的无边苍穹,周边山水巍峨壮阔,对比起来,她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俞转俞快,唇边扬起微笑,逐渐忘却了周遭的环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的跳过舞了,自从回到京城,郑恒庸和曲氏见过一次她的舞姿后,就严令禁止她再跳舞,说她跳舞媚俗不堪,所以两辈子加在一起,她在外人面前跳舞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辈子决定赴死的前一日,她给墨醉白跳过一支舞,那夜,她站在月光下独舞,墨醉白抱着酒壶坐在台阶上,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其实她是在用舞姿无声地向墨醉白告别,墨醉白浑然不知,在她跳完舞后,送给了她一块玉佩,那是一块凤凰涅槃的玉佩。
后来,她跳下城墙时,那块玉佩就挂在她的身上。
舜音看了一眼墨醉白,种种情绪流动,她情不自禁对他柔柔一笑。
萧从恕被她脸上的笑容刺得眼睛痛,却舍不得移开目光,几乎看直了眼,如果不是同伴提醒,他已经忘记了还要划船。
上辈子,瑶芸经常跳舞给他看,舜音却不曾跳过,他还记得瑶芸曾经娇笑着告诉他,舜音自幼笨拙,不擅歌舞,也不擅琴棋书画。
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自以为比旁人多了一世的时间认识舜音,却不知他亦不过是万千人中的一个,对她的了解根本不值一提。
萧绿嫣着急的推了他一下,“哥!快点划!他们要把我们落下了!不能让他们赢!必须是我们赢!”
萧从恕用舌尖抵了抵脸颊,烦躁地皱起眉心,他抬头冷冷看了墨醉白一眼,奋起直追,他昨天已经在舜音面前输了一次,今日绝不能再输,他一定要赢墨醉白。
他要证明给舜音看,他才是舜音最好的选择。
其他几组也不甘落后,纷纷快速划起船桨,这条河地势变换,起起伏伏,他们先是来到一块巨石多的水域,船支歪歪扭扭的往前行,不时碰撞在石头上,差距逐渐拉开。
沈秋璇那艘船划的不稳,别说在上面跳舞,能坐住不掉下去就是好的,她吓得战战兢兢的坐在木舟上,有些后悔争强好胜的跑来跳舞,她抬头看向前面的琉铮,抿了抿唇,又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其他几艘船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勉强站在船上,舞姿难以继续。
舜音这艘木舟却是极稳的,墨醉白和琉铮很好的掌握着节奏,没有一味的追求速度,在地势平稳的地方,他们全速前进,在这种容易撞击的地方,他们以稳定为主,木舟四平八稳地往前行,因此舜音没有受到影响,如常的跳舞,脚下一片平稳。
萧从恕却管不了那么多,只管全力往前冲,趁着舜音他们这段河域稳速前进,他赶紧带人追赶了上来,跟他们齐头并进,甚至逐渐领先,到了第一的位置。
舜音低头看向墨醉白,声音有些着急,“用不用往前追?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站稳的。”
墨醉白不动如山,声音依旧沉稳,“不用,我们对这里的水势不了解,有人在前面给我们探探路挺好。”
舜音明白过来,扬起嘴角,放心的继续跳舞。
墨醉白看向前方,“琉铮,跟在他们后面往前划,保持一尺的距离,如果有情况立刻改变方向。”
“是。”琉铮牢牢抓着手里船桨,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他的位置在前面,要靠他掌握方向。
他在前面虽然看不到阿姊的舞姿有多好看,却能从周围人的目光中看出来,定然是十分美的,他一定要把船划得又稳又快,不但要让阿姊可以继续稳稳的跳舞,还要赢给阿姊看。
木舟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保持着萧从恕那艘木舟在前,他们这艘木舟在后的情况。
萧绿嫣不断的回头炫耀,觉得自己稳操胜券,都快用鼻孔看人了。
舜音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继续悠然的享受这一刻的舒畅与自由。
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前面很快传来惊呼声,萧从恕一船人遇到漩涡,木舟不由自主的打起转来,萧绿嫣惊叫出声,差点跌倒。
琉铮眼疾手快地转了方向,从旁边没有漩涡的地方把木舟划了过去,稳稳的度过了这片危险的河域,其他木舟已经被他们落下一段距离,远远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萧从恕面色肃冷,用船桨撑住旁边的礁石,好不容易才让船身稳了下来,尝试着划出漩涡的地方。
萧绿嫣发髻松散,头上的金钗掉进了河里,她懊恼的惊叫,脸上一片颓败,如果掌船的人不是萧从恕,她早就开骂了。
萧从恕把唇抿得死紧,烦躁的看了萧绿嫣一眼,用力划动船桨,紧紧追了上去。
萧绿嫣稳住身体,急道:“怎么办?马上就快到终点了,再不追上去就来不及了。”
萧从恕看着前方,眸色深不见底,前方有一狭窄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只要能抢先通过那条窄道,就能将墨醉白等人的木舟甩在后面。
他心中有了决定,回头对其他人道:“全速前进,坐稳别掉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们必须率先从那个位置通过。”
萧绿嫣眼前一亮,目光如炬的看向那处狭窄的河道,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萧从恕拼尽全力追赶,可墨醉白和琉铮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飞快的往前划着,此处杂草极多,墨醉白只留琉铮跟他一起划船,剩下的两名队友用船桨拨开两边的杂草,好让木舟顺利通过,几人配合默契,一路很顺利。
这次萧从恕那艘木舟跟在后面,倒是捡了个便宜,他们不用派人拨开杂草,四人一起往前划,倒是追上了一段。
可很快就来到了狭窄的河道,萧从恕等人来不及前进,墨醉白和琉铮就已经抢先把木舟驶进了河道的入口。
萧从恕眼睛一缩,回头看了一眼萧绿嫣。
萧绿嫣立刻会意,抢过旁边人手里的船桨,使尽全身力气用船桨推了一下舜音那艘木舟,她力气小,只把木舟推出了小小一段距离,不过只是这一段的距离也足够了。
萧从恕抓住机会,率先把木舟划进了狭窄处,萧绿嫣却受到重力的冲击,难以遏制的后退了一步,绊倒在木舟的边缘,手臂在空中挥舞两下,扑通一声跌落水中。
舜音惊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男子从另一艘木舟上跳下,直接跃进水里去救萧绿嫣。
舜音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后,不禁有些惊讶。
不得不说这一世虽然很多情况改变了,但每一世这些人的性格和算计都不曾变过。
跳入水中的男子名叫易琨生,说起来他是舜音和萧绿嫣交恶的根源。
上辈子这个时候庆陵帝因为师羲和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情来景云宫避暑,所以不曾发生过这些事,但是上辈子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是舜音和萧从恕刚成婚的时候,萧绿嫣有一次出去游玩,不小心落入水中,被一名男子所救,那名男子就是易琨生。
当时大家对易琨生感激不尽,觉得易琨生是萧绿嫣的救命恩人,可萧从恕很快就调查到真相,原来一切都是易琨生在背地里设计的。
易琨生虽然是世家大族之子,但他们家已经外强中干,他急于娶一位背景雄厚的妻子,于是将目标放在了萧绿嫣身上,他故意让萧绿嫣落水,碰了她的身子,坏了她的名声,这样萧绿嫣就不得不嫁给他了。
舜音得知真相之后,毫不犹豫的上门替萧绿嫣讨回公道,把易琨生臭骂了一顿,揭开事实真相,并且坚决反对萧绿嫣嫁给易琨生。
舜音觉得,宁可挑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低嫁,也绝对不能嫁给算计她的男人。
后来,萧绿嫣因为坏了名声,低嫁给了一位萧家的家臣武将,那武将出身虽然低,却忠厚老实,对萧绿嫣极好,因为是家臣,婚后不但听萧绿嫣的话,全家还都善待萧绿嫣,一生再未纳过其他妾室。
在舜音看来,萧绿嫣那般娇纵的性子,正适合找这样一位稳重谦和的夫婿。
可没想到,舜音却惹来了全家的抱怨,尤其是萧绿嫣,萧绿嫣竟然觉得宁可嫁给易琨生,也不愿意嫁给家臣武将,她向来眼高于顶,只想嫁世家大族,不甘心低嫁。
此后,萧绿嫣就一直跟瑶芸为伍,帮着瑶芸陷害舜音,不时在萧从恕面前说她坏话,把一切都怪在了舜音头上。
这辈子没等易琨生设计陷害,萧绿嫣就自己落入水中,这对易琨生来说无疑是送上门的好事,本来庆陵帝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派了多位泅水能手跟在他们后面,而且有男有女,根本不需要易琨生来救,可易琨生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不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游到了萧绿嫣身侧,抢先一步抱住了萧绿嫣。
舜音站在木舟上,冷眼看着易琨生和萧绿嫣,干脆利落的收回了目光,既然上辈子萧绿嫣一直遗憾没能嫁给易琨生,反而来责怪她,那么这辈子就当成全萧绿嫣的愿望好了,反正她是不会再插手了。
萧从恕回头望去,见有人救萧绿嫣,毫不犹豫的继续划船向前行去,他们木舟上少了一个人,比刚才轻,速度更快了起来。
墨醉白和琉铮也很快调整好木舟的方向,跟着从狭窄处穿过,距离终点只剩下几百米的距离,两艘木舟全速前进,这个时候拼的就是速度和力量。
往前划了一段距离,两艘船全都互不相让,始终保持着一艘木舟的距离,难以追赶。
琉铮回头急道:“怎么办?”
墨醉白眉眼沉静,看着前方轻轻眯了眯眼,不慌不忙道:“差距不大,你在前面喊口号,大家把力气往一处使,一定要保持好节奏。”
“是。”琉铮手上用力,不断的往前划,扬声喊着:“一、二、一、二……”
四人如此将劲往一处使,顿时事半功倍,木舟一点点往前追了上去。
大家都已经力竭,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绷着心里那根弦往前划,眼看着两艘木舟就要抵达终点还难舍难分,舜心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岸边的众人也都悬起一口气,伸着脑袋张望着,就连庆陵帝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铜锣敲响,舜音这艘木舟在最后一刻追了上来,一鼓作气冲向终点,两艘木舟几乎分毫不差的一同到达。
岸边传来雀跃的欢呼声,大家不断鼓掌叫好,花瓣从桥上和岸边扔下来,飘落在河面上,十分的好看。
萧从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转头看向舜音,却见舜音眉眼弯弯地伸手接着花瓣,墨醉白站在她身后,将落在她头上的花瓣摘下来。
萧从恕面色沉了下去,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舜音又是这样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无论他做什么,舜音都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陌生人,连半分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舜音的漠视是让他最无法接受的,他宁可舜音气他、恨他,也比现在这样视若无睹好。
舜音把乌发重新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被墨醉白扶下了木舟,贵女们立刻围了过来,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刚才的斗船赛。
墨醉白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
其他几支木舟陆续到岸,男人和贵女们纷纷下了木舟,一名高壮的男人从旁边走过,贵女们一眼望过去,忍不住暗暗发出一声惊呼。
其中贵女拽了拽舜音的袖子,指着那名男人,惊讶的低声耳语,“你快看!那人好粗壮的胳膊,比我小腿都要粗。”
舜音抬头看向那男人的臂膀,男人身材高大,应该是武将,胳膊确实粗壮异于常人,上面横扎的肌肉,青筋绷起,看起来十分健硕壮实。
墨醉白额头一跳,看了一眼那名男人,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了舜音的目光。
舜音被挡住视线,下意识垂眸看向墨醉白的胳膊,墨醉白衣衫穿戴整齐,并没有把袖子撸起来,他好像一直是这样,清冷矜贵,游刃有余,就算划船的时候也不会像其他男子那样赤膊上阵。
墨醉白注意到舜音的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她莫非是嫌弃他的胳膊不够粗?
墨醉白嘴角绷紧,把胳膊背到了身后。
舜音:“???”
萧绿嫣已经被易琨生救了上来,两名丫鬟搀扶着她走过来,她身上罩着易琨生的外衣,脸颊已经红透了。
贵女们面面相觑,都知道萧绿嫣与易琨生的婚事应该不远了,萧绿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易琨生救起来,还披着易琨生的衣裳,他们二人应该已经默许了这桩婚事。
萧从恕这时才想起自己妹妹,连忙抬脚走过去,神态间流露出一位兄长的关切,看到是易琨生救了萧绿嫣,他面色难看了一瞬,却很快收敛神色,没有说什么。
大家面色各异,神色都有些微妙,他们刚才在岸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萧绿嫣落水后,萧从恕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动作不停的往前划,现在无论他表现的多关切,大家都不会信了。
萧从恕平时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与人和善的模样,此时大家对他的看法却都有些改变了,忍不住审视的看起他来。
舜音对萧从恕的选择并不惊讶,萧从恕骨子里的那股冷和好胜心,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即使萧绿嫣是他的妹妹,也是他随时可以舍弃的对象。
萧绿嫣被送了回去,庆陵帝派了太医给她诊治。
六艘木舟全部抵达后,庆陵帝笑容满面的公布了结果。
虽然两艘木舟是一起到达的,但萧从恕那艘木舟上并非全员到达,萧绿嫣提前跌入水中,没有抵达终点,所以他们是不符合规定的,最后还是舜音他们取胜。
大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恭喜舜音他们。
萧从恕听闻这个结果,脸上一片森冷,冷着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庆陵帝各自赏赐了大家不少东西,这样的比赛主要就是图个热闹,大家看得开心就够了,今日的划船比赛便这样结束了。
舜音跟着贵女们一起往回走,走到后来,大家渐渐散了,只剩下她和花明疏两个人。
花园里繁花似锦,舜音一边赏花,一边看了一眼旁边的花明疏,“你不是讨厌我么,刚才为什么跟着我上船?”
花明疏翻了一个白眼,“我看不惯萧绿嫣行不行?”
舜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你是为了我,见你这么讲义气,还想邀请你到我那里喝杯茶呢。”
花明疏眼睛一亮,“你亲手泡的?”
“是啊。”
花明疏想起上次那壶凉茶,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咳了一声,吞吞吐吐道:“我的确是看不惯萧绿嫣,不过我主要是怕你被欺负,才跟着上船的。”
“你不怕有危险?像萧绿嫣一样掉到河里可就糟了。”
“心术不正才会有危险,她刚才如果不是故意使坏,根本不会掉到河里。”花明疏目露厌恶,“正正经经比赛的谁也没掉下去。”
舜音知道她平素最讨厌这些耍手段的事,不由失笑,明知故问:“不讨厌我了?”
花明疏不自在的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嘴硬道:“还行吧。”
舜音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红晕,弯唇笑了笑,“原来花四姑娘也会脸红呀。”
花明疏在家排第四,经常被人称作四姑娘。
花明疏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跑过去挠她痒痒。
两人打打闹闹,笑声清甜,隔得远远的就能听见。
萧从恕从对面的小径走过来,舜音和花明疏同时停下。
舜音唇边笑意散去,面色冷了冷,花明疏不明所以眨了下眼睛,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萧从恕抬头看向舜音,“我想跟你谈谈。”
花明疏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舜音和萧从恕,毕竟在大家眼中,他们根本不认识,甚至没有一丁点交集。
舜音咬了咬唇,眸中闪过一抹晦色和恼怒。
她已经嫁人,萧从恕却如此不顾及她的名声,不但新婚夜来见他,现在竟然又如此不加遮掩的来见她,实在是未顾及她半分。
舜音淡漠的看了一眼萧从恕,冷道:“你我男女有别,私下见面不方便,萧世子有什么话,可以等到我夫君回来再说,到时候我们夫妻二人一定好好招待你。”
萧从恕听她一口一个夫君叫的亲热,脸色阴沉下来,不但不为所动,还语带威胁地开口:“我担心我要说的话,你不想让墨醉白听。”
花明疏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萧从恕,她与萧从恕虽然不曾说过话,却也曾见过几面,萧从恕现在的模样跟平时判若两人,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舜音听出了萧从恕话语里的威胁,顾及着花明疏在,担心萧从恕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抿了抿唇,只能妥协。
花明疏觉得气氛不对劲,担心地看着舜音,一步三回头,“我就站在路边等你,你有事就喊我。”
舜音点了点头。
花明疏走后,舜音不耐烦地看向萧从恕,声音冰冷,“萧世子,我已成婚,我们两个现在只是毫无瓜葛的人,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我。”
萧从恕痛心疾首的看着她,想起这些天她对自己的忽视,他心里就像缺了一块,既疼又空落落的,他再也忍受不了舜音淡漠的目光,才忍不住来找舜音的。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上辈子是我亏欠了你的一腔深情,可是你既然那么深切的爱过我,就不可能轻易忘掉我,你不要自欺欺人,也不要再装作对我视若无睹,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肯面对你内心对我的真实感受?”
他相信,只要舜音愿意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就会发现她还爱他,只要她爱他,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舜音实在觉得太可笑,直接笑了出来,萧从恕不但觉得她爱他,竟然还觉得她一直爱着他?
舜音差点笑出了眼泪,“萧从恕,你凭什么觉得你的虚情假意能换来我的爱?又凭什么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背叛后,我还会爱着你?在你眼中我的爱未免也太廉价了。”
萧从恕神态焦急,语气渐渐急切起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够珍惜,我已经后悔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从此以后由我来爱你。”
舜音笑够了,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上一世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在感情上你不曾亏欠于我,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怎么可能?你明明爱我至深,何必瞒我。”萧从恕不信,语气肯定道:“你以前经常看着我呆住,还从来都不好意思从正面看我,总是喜欢偷偷盯着我的侧脸看,那眷恋的眼神我至今还记得……”
萧从恕突然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他一下子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看向舜音。
舜音唇角一点点扬起,笑容残忍,“萧从恕,我当初殿前选婿之所以会选你,不是因为我被你的甜言蜜语骗了,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你长得跟我心里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萧从恕想到一个人,脸色骤冷,双目逐渐变得猩红,他发疯一样抓住舜音的肩膀,盯着她,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喜欢的人是萧晏琅?”
舜音看着他的眼睛,盈盈一笑,“你跟他是堂兄弟,从小就有人说你们长得像,尤其是侧脸。”
萧从恕呼吸粗重,一把攥住舜音的下颌,双目被血丝染得通红。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轻易击垮萧从恕,那么那个人一定是萧晏琅。
萧从恕和萧晏琅年纪相当,长得又有几分相像,从小到大经常被人拿出来比较,偏偏萧从恕处处都不如萧晏琅,他会射箭的时候,萧晏琅已经会骑射,他终于学会了骑马,萧晏琅已经跟军打仗去了,就连这张脸,也不如萧晏琅出众,只有侧脸的轮廓特别像,这也是萧从恕最厌恶的地方。
萧晏琅就像萧从恕前面的一缕光,无论他怎么往前跑,都跑不过这缕光,只要有这缕光在,他就显得暗淡无光,直到这缕光消失,他才终于得以喘息。
所以他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拿他和萧晏琅做比较。
现在舜音却告诉他,他不过萧晏琅的替代品。
原来舜音选他是因为萧晏琅!
原来舜音深情的望着他时,是在透过他看萧晏琅!
那些深情、那些爱慕、那些带着一丝悲伤的目光,原来都是属于萧晏琅的!
亏得他以前还无数次怀念过舜音看他的目光,因为那些目光,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舜音爱他如斯,甚至觉得只要舜音能再用那种目光看他,他就是死也值了。
原来他才是从头到尾的那个笑话!
萧从恕想起以前回头正巧撞到舜音看着他发呆时,舜音红着脸躲避的样子,就心痛难忍!
他一向骄傲自负,这个事实真相无疑比舜音亲手杀了他还令他崩溃!
“我不信!你不可能不爱我!”萧从恕咬紧后牙槽,猩红的眼睛牢牢盯着舜音,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是为了气我,所以才故意骗我对不对?”
舜音目光讥讽,近乎愉悦的看着他脸上逐渐崩溃的神色,“萧从恕,你仔仔细细听清楚,我从未爱过你,我对你只有恨,我恨你!我唯一想对你说的话,就是希望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萧从恕收紧手指,“你闭嘴!你闭嘴!”
舜音悠悠而笑,不顾下颚的疼痛,继续冷声开口:“若非你跟我喜欢的人长得有两分相似,我上一世怎会选你?”
舜音的话,一字字像针一样往萧从恕心里扎,他看着舜音的目光恨不能把她盯出一个窟窿,神态癫狂地怒吼了一声。
墨醉白走在回清水苑的路上,正在思索刚才比赛的事,抬头看到花明疏一个人站在路边,她手里攥着绣帕,在树下不断来回走动着,神色似乎有些忐忑。
他微微拧眉,多看了花明疏一眼,如果他没有记错,舜音刚才好像就是跟这位女子一起往回走的。
花明疏不断往身后的花园里张望着什么,似乎很担心的样子,她左右都不见舜音的身影,墨醉白抬头顺着花明疏张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绿枝掩映,他走近些才注意到花园里站着的舜音和萧从恕。
墨醉白脚步一滞,顿时转了方向,抬脚走了过去。
花明疏刚才听到萧从恕的怒吼声,本就吓得心惊胆颤,心里担心舜音,又担心打扰他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墨醉白往那里走,连忙跟了进去。
萧从恕目眦欲裂,额头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盯着舜音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眼中猩红一片,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怒火和被背叛的恼羞成怒,重重的把舜音推倒在地。
舜音趴在地上,看着他那张愤怒而崩溃的脸,只想畅快大笑。
如果她喜欢萧晏琅这件事能够刺痛萧从恕,那么她不介意在萧从恕耳边重复千万遍。
墨醉白快步从树后走过来,正好看到萧从恕推舜音的这一幕,顿时变了脸色。
他大跨步走过来,脸色难看至极,“萧世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舜音听到他的声音,回头望去,当着萧从恕的面,瞬间表演了一个变脸。
她扑到墨醉白怀里,嘤嘤哭了两声,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怯怯指着萧从恕,声音柔弱而委屈,“夫君,他欺负我。”
萧从恕从暴怒中缓过神来,迅速冷静了下来,刚才是他失态了,这里是景云宫的后花园,人来人往,经常有人经过,他就算再气,也不应该在这里发火。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灼痛,不敢再去回忆舜音刚才那些字字珠玑的话,否则他只会怒得失去理智。
墨醉白听到舜音委委屈屈的声音,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正想冲上去揍萧从恕,忽然感觉舜音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愣了愣,听到舜音趴到他耳边小声道:“快!趁机打他两拳!”
墨醉白:“???”
他低头看去,舜音趴在他怀中机灵的朝他眨着眼睛,脸上没有丁点泪痕,反而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
墨醉白理智回笼,无声沉默片刻。
他伸出手抱住舜音,假装低头安慰,实则凑到她耳边问:“可有受伤?”
舜音摇头,“他就推了我一下。”
墨醉白又问:“想揍他哪里?”
“揍肚子,这样别人看不出来,除非他把衣服扒了给别人看,不然就不能去陛下面前告状。”
“记得多揍几拳,最好揍得他中午吃不下饭!如果让他连晚饭都吃不下去,那就更好了!”
因为离得近,正好能听到他们对话的花明疏,“……”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狗夫妻!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天,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墨醉白听舜音说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把舜音扶到花明疏面前,“花姑娘,我家娘子柔弱,你帮我照看一会儿。”
花明疏面无表情的扶住舜音,忽然有些不认识柔弱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舜音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柔柔抬头,说话有气无力,“劳烦花姑娘了。”
眼看着她变脸如翻书,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花明疏已经给她拍手叫绝了。
墨醉白面无表情的走到萧从恕面前,周身气势迫人,面具下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虽然舜音没有受伤,但萧从恕推她是真,如果他没有及时赶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萧从恕已经恢复理智,看他来势汹汹,冷静道:“九千岁,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可以跟你解释……”
墨醉白撩起薄薄的眼皮,还不等他说完,已经一拳揍了上去。
萧从恕捂着肚子闷哼一声,没敢还手。
他知道此事不能闹大,否则说出去是他骚扰舜音,到了庆陵帝面前无法解释,所以他即使再气也只能忍着,还不能大声张扬,如果把大家招过来就彻底说不清了。
他硬生生忍了一拳,压下胸口几乎吐血的怒火,哑着嗓子解释,“九千岁,刚才我不是有意推倒舜音的,你打一拳出气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
墨醉白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眸中冷色闪过,“你叫谁舜音?”
舜音柔弱的靠在花明疏身前,还不忘煽风点火,“夫君,他未经我同意就叫我闺名,是对我不尊重,你是我夫君,要替我做主啊!”
墨醉白更用力的一拳毫不犹豫的挥了过去,正打在萧从恕的腹部,萧从恕本就急火攻心,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花明疏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赞叹,“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豺狼虎豹啊!”
以后再有人说舜音和墨醉白感情不和,她是打死也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