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野兔周郡留下了两只兔腿,然后远离人群,偷偷地把兔子剥皮烤着吃了。虽然没有盐和任何调料,腥味浓郁,但四人仍旧心满意足,美美地吃上了一顿。
路云舔着唇,“要是有水就好了,把这兔子煮烂,成肉汤。”
周郡闻言笑了,“会有的。”他用木棍把两块兔肉撵成碎渣,一点点喂给路拾吃。路拾没有牙齿,他不敢喂得太多,就隔段时间喂几口。
周娇帮忙,她摸着路拾的小手小脚,轻轻道:“哥哥,这回我确定路拾有福气。”
路云立刻点头,挺起胸膛,“我奶说过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路拾,是我们的福星。”
周郡把路拾交给路云,“那你从现在开始可要看好路拾。睡吧,天要亮了。”
路拾的幸运星地位确认后,周郡看着周娇和路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小孩子单纯,觉得似乎有了某种依仗,周娇躺下就安稳地睡了,周郡却仍旧忧心忡忡。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父亲让他去表姑家投亲,他真的能找到表姑吗?
他要是死在路上,周娇和路云该怎么办?他学的知识对这一路逃荒没有丝毫用处,一些野草和野果有没有毒,他都无法分辨。周郡躺在那,也不敢翻身,睁着眼看着星空,思绪无限放飞。
天蒙蒙亮,周郡起身把周娇和路云叫起来,“再往前走一段。”
周娇揉揉眼,路云抱着路拾,周郡抱着陶罐,背着两个水壶,斜挎着一个小包裹,跟在两个孩子的后面。陶罐里还有两个兔子腿,这是他们的重要物资。
这回他们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里正一家过来,也没有见到熟悉的人。路云还要往前走,周郡让他们都停下等候。
一直到日落西头,周家村和王家沟的几十口人才姗姗来迟。周郡过去打听,知道是里正老家的那头驴不行了,拉着拉着货就拉不动了,倒下了。里正当机立断将驴杀了,将一头驴分给了周家村的人。这爆日关头,没有盐,驴肉不禁放,为了避免坏掉,分到肉的人立刻烤着吃,耽搁了时日。
那头驴倒下的时候里正他娘周大娘正在板车上,所以摔了一跤,周大娘年纪不小了,又没有防备摔了一跤,伤得不轻,如今正躺在板车上。里正正发愁呢,他将旱烟杆叼在嘴里,见到周郡,递给他一小块驴肉,“也没好的了,这点你拿去。”
“周奶奶她怎么样了?”周郡问:“有草药吗?”
里正额上的纹路九曲十八弯,发愁道:“问了一圈,都没有。”他呸了一口,“都是命,周家娃,去吧,去说说话。”
周郡看了周大娘,周大娘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干皮沾满了脸上,枯树皮一样的面容布满了苦难。里正的大而媳妇用沾水的树叶湿润她的唇,陶罐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水了,她用的十分小心。
“这贼老天,要人命。”里正的两个儿子一前一后推着板车,开始前进。周郡抱着路拾,渐渐后退了。又走了大半日,彻底看不清路了,有人打起了火把,原地休息,开始煮饭。
周郡和路云等四人继续赶路,在半夜时分他们烤了驴肉,大约只有三两肉,干干的,一股浓重的膻味,又干又酸又涩,三人分食着,用力咽下去。周娇的喉咙都出了血,路云用那个小镰刀切得细细的让周娇吃。
陶罐里的两只兔腿也烤熟了,已经有些异味了,但是周郡仍旧没有要吃兔腿的心思,“明天中午之前吃。”
周娇捏着路云切好的细丝,嘴巴里嚼了嚼吐给路拾吃,周郡见了没有反对。
路拾这样子只能吃流食,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周娇学着村里大娘喂孙子饭的样子,喂了路拾几口驴肉。她心里想的是今晚吃驴肉了。烤驴肉吃,那么兔子腿就可以留着明天吃了,要是有水就好了,可以喝上浓浓的肉汤。
第二天中午之前三人吃了最后的兔腿,这下粮食和水都没有了,他们又恢复一无所有的境地。而算算路程,他们这一行人才走了八十多里路。
周郡再次见到里正一家的时候,周大娘已经不再板车上了。里正一家腰间有了白布。不用说,周大娘已经没了。
周郡没有再上前说什么,周娇眼眶红红的,却因为缺水流不出眼泪来。周郡他们几个已经也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众人麻木地走着。
沉默、麻木、忍饥挨饿、满怀期望地走着。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众人精神一震,这一路上几乎很少碰到骑马的人,如今这马蹄声嘹亮,可以想象这是一匹骏马,这年头能骑马而行的人多半是有来历有本事的。
众人开始期待马蹄声,有几个机灵的人已经往马蹄声的方向赶过去。他们也不为别的,只想问问情况。听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前面是什么地方,有没有村庄,有没有水源,有没有官兵?现在是什么情况,赵王那边怎么样了?
这些消息他们都想知道。不然大家都想没头苍蝇一样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路云伸长着头一直往前看,周郡拍了他,“别把路拾弄掉了。”
周娇自己跟在哥哥后面,她的小脚已经很沉重了,但是仍旧咬牙坚持着,她舔舔嘴唇,感觉嗓子再冒烟,拉住了哥哥的袖子。
周郡见状,知道这小丫头撑不住了,见前后一些人也有停下的,他喊住了路云,“停会儿,歇歇脚。”
路云把路拾放入周郡怀里,说了句:“我去前面瞧瞧。”
周郡看着怀里的路拾,这个小婴儿一路睡着,奄奄的,眼睛半睁不睁的,也不哭了,皮肤干干的,囟门凹陷,脸颊凹陷,那是缺水导致的。周郡无奈极了,从断水那天开始,路拾已经三天一夜没有大小便了,他不清楚婴儿长期便秘会怎样,但是他却知道婴儿缺水会死。
大人还能够撑得住,路拾可撑不住了。
他摸了摸路拾的眼皮,一狠心咬破了手指,伸进了路拾嘴巴里。路拾吮吸起来,周郡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心中悲伤,大约两分三钟后,他拿出了手指。路拾不满的睁开了眼,随即又闭上,依旧怏怏的。
周娇在一旁看着,摸了摸哥哥的手指,哑声说了句:“下次用我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路云回来了,他道:“哥,前面有六七个骑马的人和一辆马车,说是走镖的。乡亲们围住他们问了好多。”他挠挠头,“我也听不懂,只知道前面三十里的地方有一条河。
他们就是在那里取水的,说再走八十多里就可以看见封家堡,封家堡一过就出了置州,不是赵王的封地了。”
“封家堡是什么地方?”周郡问。
路云挠挠头,“我不知道,我没听懂。”
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砸吧嘴,开口道:“是前朝军民修建的卫城,封骐骥封家军大本营,封大将军就是战死在那的的。现在那地荒废了,听说一群土匪把持着。”
另一个大汉插嘴,“什么土匪,那分明是豫章王的势力。”
“那赵王为什么不出兵剿匪?”
“你懂个屁。豫章王和摄政王同出一脉,赵王就是个跳梁小丑,肯定不敢打。”
“你个蛋蛋的,他连谋反杀头都不怕,还怕土匪?”这两个大汉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快吵起来了,要不是又渴又饿,估计他们还能跳起来对吼或者对打。如今吵了几句便不说了,大概是没精力了。
周郡听了个大概,心底有数了。也就是说只要再走三十里找到水源,他们就能活下去了。那封家堡土匪肯定不能招惹,但这么多流民土匪能抢他什么呢。
出了置州,就安全了。周郡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又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便让周娇和路云起来,继续赶路。
路过那群骑马休息的人的时候,周郡看着他们有人举着火把守夜,这些人中间有一辆马车,马车裹得严严实实的,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周郡也不敢多看,路云小声道:“他们会武功吗?”
周郡不知道,但是他们肯定不好惹,腰间都有刀。这些走镖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雇佣的起的。所以周围人也都知道,并不与他们一起,大多都离得远远地。
而这些人也多半不想惹麻烦,所以把他们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告诉他们前面水源、有出路、还说了具体地点和还特地指明过了封家堡就出了置州。给了流民希望,他们便不会再去招惹这群骑马的人了,马车里不管是什么,应该都能安全。
就是这群人逆行,要去哪呢?赵王封地起兵,乱糟糟的,还有人往回跑,怪让人好奇的。但周郡这点好奇心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路拾眼睛很久没有睁开了,呼吸也微弱起来。
缺水太严重了。
周郡顾不得别的了,狠心咬破手指流血滴进路拾嘴巴里,他自己失血后心慌气短,但却顾不得休息,只管赶路。
三十里路,只要三十里路,就有水源了。不能再停下了,赶路,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