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好了!”
百川敲门敲得猛烈。
姬清晗收拾好心情,平静地问,“何事?”
百川在外面慌张道,“珞安然她,半夜突然醒过来,在房间里发狂。”
“什么?”
他快速下床,捞过外衣便急匆匆开门。
百川看到姬清晗腰带都没系好的模样,因安然异样而带来的慌张神情退去。
“主子您这,好歹腰带······”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到自家主子朝安然房间奔去。
百川无奈,跟着姬清晗往安然房间那边赶去。
还没靠近,便听到花瓶摔落在地裂成碎片的巨大动静。
他一惊,唯恐主子出点什么事,“主子,属下现在就来帮您。”
“离远点。”
房里姬清晗冷静的声音传出。
又是一个花瓶摔碎的声响。
百川担心道,“可是主子······”
回应他的是房门被大力合上的碰撞声。
姬清晗迈入房间的时候,醒过来的安然正跟头在林间迷路的小鹿一样四处乱撞。
她红着眼,抬手便将一个花瓶扫落在地。
“难受呜呜。”
见她赤着脚就要踩上那堆碎片,姬清晗赶紧上去拉住她,“危险。”
安然手被阻拦,又瞄准了另一个花瓶。
一脚踹去,大花瓶也经受不住,晃动了两下后摔倒在地,碎成几大块。
姬清晗箍住安然的腰不让她乱走动,头疼地看着满地尖锐的碎片,一时之间倒有些怨上百川,为何在房里布置如此多易碎的东西。
“好难受呜呜。”
安然埋在姬清晗怀里,虽然好受了些,却是杯水车薪。
她浑身上下大还有把的难受无法发泄,便用拳头捶着他的背,还想用牙齿去咬他。
只是相比一开始把花瓶弄掉的狠劲,力道越发绵软起来,咬不成功,反倒塞了自己一嘴布。
每捶一下,痛苦的反而是她自己。
她停下动作,委委屈屈地瘪着嘴,不住地重复。
“难受。”
一声又一声的哼唧,听得姬清晗心都要融化了。
他捉过安然的手,细弱的手腕上,印着两朵成型的小火焰,第三朵小火焰,隐隐现出一半。
不过片刻,安然便完全没了闹腾的气力,软趴趴倒在他怀里。
他将她抱回床上,正欲拿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想起第一次她毒发时的情形,苦涩地笑笑。
何谈将耻辱十倍百倍地还给她,何谈慢慢地折磨她,一切还未做到,她便先将他折磨了个透。
而他,跟个傻子似的地搭上了自己。
姬清晗在倏忽间改变了主意。
他狠劲地一咬唇,血腥味即刻溢了满嘴。
而躁动不安的安然宛如饿得狠了嗅到食物的小仓鼠,扑到姬清晗身上。
她眼里放光,凑上去就要舔/他沾血的唇瓣。
姬清晗提溜着衣领子将她拉开。
安然不死心地还要扑上来。
他控住她的双手,抵住她的额头,温声问她。
“我是谁?”
安然霎时呆滞了,脸上闪过迷茫。
姬清晗耐心地说:
“我是姬清晗。”
“姬—清—晗。”
他又对着安然。
“我是谁?”
安然这回聪明了,她意识到,只有回答好面前这个男人的问题,她才能舔到他嘴唇上的血。
“姬,姬清晗。”
姬清晗满意地笑了。
“真乖。”
他问几欲发狂的安然,“你爱我吗?”
安然继续愣住。
这问题怎么一个接着一个?
还让不让人好好喝血了?
她抽噎几声,试图以柔弱来攻克面前的人。
“难受。”
奈何姬清晗铁石心肠。
他捏着安然的下巴。
“说,你爱我。”
安然嘴巴动了几下,“我······”
这个真不行,就算她多想要那滴血,就算她已经神志不清。
可她打从心底里坚定地认为,自己不可能爱上他。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
回答不出问题,喝不到血了呜呜。
难受。
泪珠滴到姬清晗手上,他松开。
姬清晗自嘲一笑,“你不爱我。”
他凄然道,“你真就这么爱他么?”
爱到即便失了神智,也不愿说谎来哄哄他。
这才是她认真的一面。
平日里那些随口而出的“爱”,不过是她不经心上的玩乐言论。
罢了。
他一把捞过安然,将她的脑袋狠狠按下。
话语在两人唇齿间揉碎,“可我爱你。”
他爱上了一个,以玩弄他为乐的恶毒女人。
这是一个,即使心有所属,也不妨碍她碰另外的男人的恶毒女人。
她的手段拙劣,只是在他身上发泄完变态的欲望之后,又偶尔关心他一下。
便让他动心了。
他约莫是在泥潭里太久,碰见一块外表看着坚硬些的木头,明知内里是腐朽的,也迫不及待要抓住,只希望可以借着它多浮些时日,不至于完全被泥潭吞没。
闭上双眸,自他眼角滚落的泪珠与安然流下的泪合二为一,打湿了衣衫。
他不愿让意识清醒的她知道,他爱她。
因为这样,他便彻底丧失了尊严。
只会沦为她的玩物。
安然宛若久旱逢甘霖,贪婪地汲取着姬清晗唇上温热的鲜血,犹如一只小兽,不知疲倦地舔舐。
等她心满意足地蜷缩在姬清晗的怀里昏睡过去,他的身上早已凌乱不堪。
他温柔地拂开安然的发丝,将她紧紧搂住。
“阿然。”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嗓音充斥着自己从来不曾发觉的柔情。
“阿然。”
“阿然,我爱你。”
哪怕,你是为着我的血。
哪怕,你是为着拿我解闷。
哪怕,你的心属于另一个人。
······
男人于群山之巅,俯瞰万物众生。
他衣袍之上长发松松及腰,无任何修饰,仪态俊美清雅,可谓玉质金相。
雪发乌瞳,冷若冰山雪莲,神仙之姿不可侵犯。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一种静态的美,把人的心绪都拖进一片神秘安宁的天地之中。
“我回来啦!”
少女稚嫩的嗓音自远处传来。
他转身,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映出她蹦蹦跳跳的身影。
她双丫髻上红缎带随风飘扬,偶尔拂过眉心一点红,明眸皓齿,活泼灵动。
小姑娘围着男人叽叽喳喳。
“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安然,好听吧。”
“我啊,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安然地生活着。”
他略微低头。
小姑娘笑容灿若繁花盛开,里头盛满了细碎的阳光。
“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男人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要那东西何用?”
安然一本正经道,“有了名字,你就有了人味呀。”
她双手握拳捧在胸前,“你一定是寂寞了,不然为什么把我创造出来?”
他挪开目光,继续看云遮雾绕之下的世间百态。
“我,不过是厌烦无止境地去考验气运之子。”
“就叫菁芜吧。”
安然蹿到他身边,笑岑岑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指上菁芜’?”
“意思是,指上的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
“我觉得,你阅遍苍生之事,肯定特别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菁芜二字最能代表你了。”
她迫不及待地唤着他。
“菁芜。”
“······”
“菁芜菁芜。”
男人没有回应。
安然不满地嘟起嘴,揪住他的袖子一角,轻轻晃动着。
“你就应一下我吧,好不好嘛~~~”
他顺着微晃的手臂看去,撞入安然期待的双眼。
安然又试着叫他。
“菁芜~~~”
“······”
“嗯。”
得到回应的安然眼里绽放出耀人的光彩。
“好耶!”
她兴高采烈地在原地转圈圈。
“以后我们就都有名字啦。”
“好开心!”
菁芜凝出一面水镜,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并起双指往身前挥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满头雪发化为青丝,半张银色面具敷于脸上。
再往下,雪青色对襟长衫和卷草纹交领齐胸衫裙遮掩身形,气质娴静,活脱脱一个高挑的女子。
他咳嗽两声,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水镜自动消散。
休息片刻,菁芜推开房门,看见缩在床上一角的姑娘。
“安然。”
连嗓音也变成了安静沉稳的大姐姐。
安然从双膝间抬起头来看向他。
此刻的她,披头散发,面色憔悴,一向盛满光的眼里黑沉沉的,失去了往日华彩。
迎着她好奇的目光,菁芜缓缓走到床前。
“吾名小乌。”
“小乌?”
安然疑惑道,“你也是菁芜捏出来的吗?”
他垂眸,“你,不愿见男人。”
“他,便捏出我来照看你。”
安然接受了菁芜的解释,爬到床沿,仔细地仰头看他。
“小乌姐姐,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呀?”
菁芜抚上面具,“我,生来丑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害。”安然抱怨,“菁芜真是的,对我们好随便。”
“捏我的时候就不上心,也不给我整一个绝世大美女的容颜,到你这儿,是直接连看都不能看了吗?”
她被吸引了注意力,脸上也有了点鲜活的色彩。
菁芜心下稍稍松一口气,坐过去,多说了几句。
“他,对这些贯来不懂。”
“你,多担待些。”
岂料安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露出笑来。
“小乌姐姐,我感觉你讲话好像他,一顿一顿的。”
菁芜没想到她这么敏锐,睫毛颤着,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沉默。
“不过你比他要温柔,还要多一些人情味。”
“不像菁芜,整天冷冰冰的,对我爱答不理。”
安然不知是想到什么,又显出了哀伤的神色来。
她执起菁芜的手,“小乌姐姐,你说男人是不是都一样狠心?”
“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以对女人柔情蜜意,百倍应承。”
“可一旦得到之后,便翻脸无情,前尘往事均是云烟。”
她的鼻尖通红,眼角淌出泪珠来。
一颗一颗,不间断地砸在菁芜手上,烫得他的心也一缩一缩的疼。
他想说他不是,可他有什么资格说不是呢?
这么多年来,但凡他再多上一些心,也不至于让安然伤到此种地步。
菁芜只能轻轻擦去她脸上泪水,回道,“我,不知道。”
安然终于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我太痛苦了,没有谁,没有谁可以听我讲话。”
“他们从来不理解。”
“他们从来不珍惜。”
“我心真的好痛!”
菁芜无言以对,唯有更加紧地搂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安然闷在菁芜衣衫处,崩溃又歇斯底里地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菁芜手搭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叹息一声。
“你,什么也没做错。”
是他,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