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除对安然的言行产生的生气之外的其他难言情绪,听安然这般揶揄,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他不想急着去反驳,是因为这似乎无关紧要。
反正,安然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也是个玩笑。
他再度看向独自一人的孟子茯,没有回应安然吃醋一说的话语,问她,“你打算怎么保护他?”
“就是混在这群弟子当中,一起出去么?”
已经不见半分被挑动的气愤余韵。
安然心中暗想。
可以啊,情绪这么快就稳定下来。
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来还以为怎么着焚天都会顶回来一句呢。
不管是转移话题也好,还是压根就不在意也好,都比之前气鼓鼓跟个河豚样的状态好太多了。
莫不是对她也产生了某种抗体一样的适应性?
安然呵呵笑,不管焚天是什么样的应对方式,都不妨碍她最终想做的事情。
她双手环胸,直白地打量不远处那一抹剪影,“从刚才我就一直想要澄清了,什么保护小娇夫呀,你这话此言差矣。”
“我们的第一目的,是趁着这次外出历练在人界愉快玩耍,至于我那情缘么,他自己能保护得了自己,不需要我太过关注。”
顿了顿,安然伸出小拇指,弯了弯,“实在有他搞不定的这么一丢丢小情况,我再看时机要不要出手。”
“哦。”焚天冷冷回了一个字,并不怎么相信安然的话。
她都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什么没见过?
又不是从一出生就待在仙界,而是从人界辛辛苦苦修炼有成飞升成仙的,还差那么点在人界游玩的机会么?
除非,她一直就是处于一种苦修的状态,将自己与世隔绝。
但是,这种可能在焚天的心里,要放在安然身上,基本为零。
哪个苦修严以待己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油嘴滑舌,玩世不恭,那张嘴巴一张开,明明说的都是人话,就是可以把他给气个半死。
还剥削他,强迫他去给她建池子。
这哪是上仙啊?简直就是周扒皮。
焚天十成十地肯定,安然就是为了她这命中注定的小娇夫而前往人界的。
神族凌驾于六界之上,超脱于轮回之外,本来就是与天道和天地法则最接近的一类存在,甚至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去影响天地法则,所以最是知道命运的不可抗拒和厉害。
那个叫孟子茯的,能够引起安然的关注和重视,并不在于他自身如何优秀,如何出色,最根本的就只有一条——
他是安然的命定之人。
是不可抗拒的命运,给安然安排了这么一个人,因而,安然不得不予以足够的注视。
顺着当下的情况延伸开去,焚天心中产生一个想法。
他和安然一道将视线投向孟子茯。
“他知道他是你命中注定的情缘吗?”
“你还对这个感兴趣?”
安然笑着调侃,“这可是我的私事,你这么问,是不是不太妥当。”
明明是她先告诉他的。
焚天继续讲,“他不知道是嘛。”
安然不说话了。
这小凤凰怎么突然揪着情缘的话题不放了?
她一时揣摩不出他的意图。
安然沉默的反应验证了焚天的猜测。
“果然。”
“果然什么?”安然不解。
焚天为什么就显出了那么一丝成竹在胸秘密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时机还没到吧?”焚天问。
“又或者说,连真正的开始都尚未进入。”
安然严肃起来,被焚天神神叨叨的几句话说得云里雾里。
总感觉他在心里自己捣鼓点什么想法,就是不肯明白准确地说出来。
她一把将焚天从肩膀处提了下来,提溜着他,“你想说什么,就直白地说,不要跟我打哑谜。”
焚天被捉住,也不挣扎,豆豆眼冷静地看着安然,“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仙罢了,力量却能压制住我,我一度觉得很不可思议。”
安然想说这不是废话么,她可是用的青鸾的身份硬生生磕了符瑾瑜、纪云泱和瑶池水以及一小部分凤凰真火的力量给自己提上来的。
这些都不足以压制住尚未成年的凤凰,那她就不要在这个小世界混了好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她自我夸耀,“我从小就天赋异禀,修行之功一日千里,谁都比不上。”
“我懂你,传说中的神族,自然是骄傲至极的,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会碰到那么几块铁板。”
她大气地安慰焚天,“被我压制,不丢人。”
“我不懂。”焚天没好气地怼她,“直到彭莲告诉我,你已经有了接近神,不,应该是与神相当的实力,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成为神。”
“嗯哼?”安然耸耸肩,“所以我天赋异禀修行一日千里跟有神的实力找契机成为神有什么关联么?”
“我不是在说这个。”焚天道,“我是在说,你所谓的这个成神的契机,与孟子茯有关是么?”
“而这个契机,此刻尚未发生,还需要继续等待。”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焚天真是讲的百分之百的正确。
但那又怎么样呢?安然她在乎的压根就不是这个。
她想要通过孟子茯得到的,也根本就不是成神。
所以,尽管被焚天挑明了某部分他自以为洞破的真相,安然依旧淡定无比。
她还以为他推测出了什么弥天大事。
如果他能稍稍怀疑自己是在幻境中,又或者是想起自己和孟子茯有着同族的情谊,都比他嘴巴上说出来的这一条要让她欣慰得多。
安然好脾气地拿指腹揉揉焚天的小鸟头,“你说得非常正确。”
她毫不吝惜地夸奖他,跟夸奖宝宝似的,“真棒。”
淡定地夸完以后,安然又把他放回了肩膀上。
焚天被安然夸懵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么波澜不惊?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他吗?”他惊讶地问。
安然毫不在意,“你想告诉他就告诉他吧,我无所谓啊。”
于是焚天气闷了,他自以为自己做了无用功,再次自闭在安然肩头。
在安然和焚天讲话聊天的过程中,广场上方在观察着下方弟子情况并进行外出前讲话的掌门与长老们早就注意到了因安然的出现而引起的异样骚动。
但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什么也看不见。
安然对样貌的伪装并不精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意放水露出来的粗糙,对着修为一般并且毫无经验的弟子们来讲,自然是足以瞒过他们。
而对修为高深经验丰富的掌门和长老们来讲,安然的伪装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掌门面上淡然,心里却在想,原来这尊大佛拒绝在大会上出场,就是为了偷偷溜进弟子堆中,悄悄关照她的徒弟。
他早就该想到的。
他也不敢去想安然不跟他打声招呼就这么擅自行事不好,下意识地就和其他长老达成了为安然掩护身份的共识。
大会的最后一部分是要由各长老清点自己峰下弟子,确认没有无故缺席或什么意外状况发生,临到要点名时,却犯了难。
要为安然遮掩,势必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身份该怎么给呢?
峰与峰之间的弟子尽管不怎么相熟,可生活在一座峰上的弟子彼此之间可都是熟识的,若是要将安然安插作某座峰的弟子,肯定会惹人怀疑。
几个人面上稳重端庄,满是威严,私底下却是传音入密快吵出了火花。
最终,还是掌门拍板,将安然的身份一锤定音。
在当众点完各弟子的名字以后,掌门往前一步,沉沉开口,像是早已商量好一般,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众长老在不久前才在兵荒马乱的传音入密之中确定下来的。
“鉴于参加此次大历练的弟子人数众多,超出了以往历练的人数,为保诸位安全,还将有一位大能与各位一同出行。”
说着,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安然,恭恭敬敬,“真人,请。”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于安然身上,连不关心身外事的孟子茯都惊讶无比。
焚天神经绷紧,“他是不是要揭穿你的身份?”
与掌门传音达成一致意见的安然微笑以对,不慌不忙地向掌门飞身而去。
身边长老下意识就让出一个空余位置来。
掌门介绍,“晏梵真人,是安然上仙在人界修炼时的至交好友,虽有仙缘,却更乐意在人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游散修士。”
“此次受安然上仙之托,特意为各位保驾护航。”
焚天小小声,“晏梵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安然忽略他的自言自语,满脸谦逊,“掌门您真是折煞我也,所谓保驾护航,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缥缈宗来了位上仙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而那上仙深居简出,少有人见,经掌门这么一解释,底下弟子看安然的目光都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的。
唯有一人不同。
孟子茯也仰头看着上方的魁梧大汉。
那名为晏梵的大汉身形壮实,神情却是与强悍外表不怎么相符的谦虚与柔和,总让他感到几分怪异。
更关键的是,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真人,安然从未与他提及过。
究竟是没必要,还是他在安然的心里,确实没那么重要?
他经过几十年形成的对师徒关系的认知,正在一点一点推翻与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