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回神啦。”
安然光看着晏梵盯着自己手掌心的黑雾使劲看,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喊了他两声。
喊他没喊动,安然又蹦到他面前。
奈何她小小一只鸟,能够对晏梵造成的影响实在有限,怎么都唤不回晏梵跑出去的神思。
她无奈,只好铆足了劲儿去啄他的小腿。
晏梵穿的衣服算上有多么的厚实,尽管在居无定所的一群小孩当中,他看起来是干净不少的那一个,可他的衣服还是单薄而劣质。
是以,安然轻轻松松的就能透过布料啄到他小腿上的肉。
啄一下还不够,安然啄了三四五下。
她鸟喙下的肌肉一阵收缩。
面前的人浑身一个激灵。
小腿上的痛楚把晏梵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收了手上黑雾,往下望去。
安然还想接着之前的话题,诱导他对自己身上的邪骨产生排斥的想法。
毕竟,就她跟晏梵当下的相处来看,虽然晏梵处处都有要报仇的迹象,但不是一个真正杀疯了眼的人。
没准,她可以引导他和平进行替换邪骨的这样一个动作。
但晏梵的下一句话,就将她心头这种较为美好的打算和想法给击碎了。
“是我控制它,还是它控制我,很重要吗?”
“就算真的是我被它控制,那又怎么样?”
晏梵面上因之前陷入某种回忆性记忆而产生的呆愣模样已然消失了,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冷然。
甚至,这份冷然之中,更多了些微不易为人察觉到的嘲讽。
安然一口气没憋上来,差点就把自己给呛到了。
瞧瞧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完全就是放弃治疗的一种态度啊。
她还是再三跟晏梵确认,“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被它控制和影响的程度加深,最后,你会变得不像你自己。”
晏梵冷笑一下,“什么叫我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什么才是我自己?”
“难道这一直以来的我,不是我自己吗?”
安然此刻有点恨自己是只鸟的样子了。
如果她是人型,她至少可以大大地张开五指撑在自己的额头上。
好嘛,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还跟她拽起什么普世哲理来了。
安然本来还想着能跟晏梵讲讲道理,现在看来,这道理是别想讲通了。
人家心里可有一套自己认定的“哲理”在呢。
她想,行吧,那就还是走回老路子。
根据西王母和凤凰一族制定下来的A计划,也不是不可以。
但关键是——
她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得摆脱晏梵的束缚和控制才行啊。
因为黑皮本子里写了原主当初确实是在武力值上能够镇压晏梵的,她来人界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反而被有备而来的晏梵来了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谁能想到,他黑雾的实力已经那么强大了,竟然能够反压青鸾的力量一头。
被关的这两天,安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究竟是哪一环节出错了。
她原来想的是,原主刚来人界的时候和她之后强行动用武力给晏梵换邪骨的时候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原主也在有意识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在后来能够不怎么费力地与晏梵对抗。
没准刚来人界的原主实力就是比较弱的。
这个说法虽然讲得通,但,安然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勉强了。
好歹原主是一直跟在西王母身边的神鸟一只啊,再怎么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而且,根据黑皮本子当中的内容,这个时候的晏梵不大应该有这样强劲的实力。
这般难以靠自己解答的困惑,在安然见到伪天道化身之后就了然了。
一定是伪天道化身又从中做了手脚。
或是与晏梵达成了什么交易,帮助晏梵提高了自己的实力,也未可知。
如果是这样说起来的话,伪天道化身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而那个目的,最终指向的就是安然。
抽丝剥茧,安然想,那就先放下替换邪骨这回事情不谈,先看看能不能把晏梵跟伪天道化身的合作关系给断了。
或者,要从晏梵口中探出关于伪天道化身的一些额外消息才好啊。
“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安然问,“她告诉你我以前对你做了什么事,激起了你报复的欲望,又借由这份欲望,提供给你一些能够让你的实力变强的途径。”
晏梵抬眼,“你承认了?”
他这重点抓得还真是······
安然反应极快,立刻警惕道,“我可没承认,我只是在倒推你的经历罢了。”
他冷哼,“有这经历倒推别人,还不如反思反思自己。”
安然炸毛了,“我有什么好反思的?”
气鼓鼓的反问完一句以后,她又回想起自己讲话的目的。
不对不对,她的目的不是这个,不能被晏梵给带跑偏了。
于是安然又静下心来,稍稍柔和了语气,“不瞒你说,那个人,我也遇到过。”
晏梵看着她,“你遇到过?”
“当然。”
安然点头点得无比坚定,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新鲜的事情,说话的语气也分外真诚有力。
“就在我被你抓住的当天晚上,她入了我的梦。”
晏梵动了一下脚,离安然近了一步。
他弯下腰,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便离安然越来越近。
发丝从他背后垂下,纷纷扬扬,就要把小巧的安然笼罩住。
而在被发丝接触到的更早之前,安然已被他遮住光芒而形成的浓阴罩住了。
很是有压迫感。
她脑中警铃大作,就要往另一边蹦走。
还没来得及跑出那片阴影的区域,就被晏梵揪住了。
晏梵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拎到了自己的手心上。
安然甫一落入他的手掌心,便感觉自己被黏得紧紧的,压根就站不起身子。
她费劲往身体和掌心肌肤相接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有薄薄一层黑雾在缝隙间徘徊。
很快,那黑雾就从缝隙间满溢了出来,将她整个身子都绕住了。
安然好似被泡在了一汪墨水倒满的池子里,半个身子都看不见也动不了,就只有一个小脑袋瓜子还露在水面上,能够自由地移动和呼吸。
晏梵将她托到自己跟前,眉眼低垂,唇边稍稍划出几分冷色,“继续说。”
“她来你梦里做什么。”
安然使劲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感受不到脖子以下躯体的知觉了,遂放弃挣扎。
“啊,就那档子事呗。”
晏梵眯起了眼睛,被安然这股无所谓的散漫态度激得有些不悦,“别耍我。”
“你不会想知道耍我之后的后果。”
“我没耍你。”安然四下看看自己,以眼神示意,“你看我都这样了,我哪还敢耍你呢?”
“我说的那档子事,跟你知道的差不多。”
“无非就是,她想让我自己觉得以前我是一个什么很厉害的大能,兴致上来半路遇见一个摘草药的少年,想要收他为徒。”
“奈何那少年不肯,我就一气之下把他给杀了呗。”
晏梵的手指微微合拢。
安然一看他这动作,再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说的是真的。”
晏梵冷静道。
安然老神在在地“啧”了一声,“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
“怎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
这话又触到了晏梵的痛楚,他虽十几岁的年纪,却也自认为经历过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听到安然口吻如此轻佻,不啻于在将他整个否定。
也好像他被她看轻了一般。
晏梵心念一动。
安然霎时感觉自己脖子被一双手掐得厉害。
她知道是自己方才那话得罪晏梵了,在因喘不上气而天旋地转的间隙,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是我讲错了。”
“快松开,我快被你掐死了。”
越说,气就越短,音量就越小。
就在她真以为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兀消失,身体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自动开始了大口的呼吸。
大团新鲜空气涌入肺里,安然缓了过来。
她喘了口气,眼见晏梵神色还是不对,又道,“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也不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主要是这个意思。”
晏梵摆着个冷漠脸,丝毫没有动容的样子。
安然只好放弃抚慰他的情绪,将话题扭回被掐之前,“她确实是给我在梦里呈现了这些事情,但是,该怎么样去看待它,还是在个人。”
“在我看来,这件事情,不管它是否发生过,由谁做过,都与现在的我无关。”
晏梵又要捏紧手指了,牙关都有些咬紧,“你想抵赖。”
“没有。”安然道,“但它真的跟现在的我无关。”
她不否认自己杀了庄景明,但她说的是,“现在的她”。
“现在的她”是只青鸾,自然就无关了。
不过,这说法是有漏洞的,万一晏梵揪着“过去的她”不放那就不大美妙了。
安然怕给晏梵思考的时间,连忙又说:“而且,现在的你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所谓的那个被杀的人吧。”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拘泥于这虚无缥缈的并不真正完全该由你背负的仇恨。”
“你更应该考虑的,是那个意图让你背负这样仇恨之人的目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