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主因着在抓周之时捉着召国国主不放,让众人都以为她天性通灵,喜爱国主,因而深受国主的宠爱,并且破天荒地被国主在抓周当日便赐下了一个封号‘和顺’。”
“要知道,在召国,鲜少有公主能够得到封号,更何况是如此小的年纪。所以,和顺公主在一众皇子公主中成为了地位最突出的存在,甚至可比肩一些皇子。因此,相较于其他公主,她拥有了更多权利。”
“比如,和皇子们一同学习,一同习武。”
随着阴阳镜的娓娓道来,安然看到画面之中日光偏移,那站得笔直的姑娘松开了手指,只见箭头白光一闪,那搭在弓上的箭便旋转着射向前方。
不过几息,白光消失不见,顺着那箭尾羽的方向朝前看去,靶子中红心处,正是它最终的归宿。
那在周围观察着她的男人们,看到正中靶心的箭,却并没有太多的惊叹和赞美之情,脸上原先的神情依旧,似乎只是在看着一个小姑娘玩玩罢了。
而射出箭的她,照旧没有管这些男人,她甚至都不曾转过头去看他们一眼,便接着搭上了箭,继续自己的练习。
这次,她从搭一枝箭,加到了搭三枝箭。
“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顺公主的天资愈发突显,她在武艺方面的精进,就连一些皇子们也望尘莫及,而这也招致了许多人的诟病。”
镜子里的姑娘只留一个背影,那三枝箭的射出速度
却比第一次只射一枝箭时要快得多了。
直到这时,安然才看到那些男的变了脸色。
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并不为这姑娘的成功和天赋而感到喜悦和庆祝,而是油然的惊讶,带着点淡淡的不屑,那种不将其放在心上的居高临下之感,如影随形。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把这姑娘,或者说是和顺公主真正放在心上。
不管她的表现多么令人惊艳。
“等和顺公主长到十五岁时,业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恰逢另一国家使者过来为皇子求亲,以巩固两国联盟,为了彰显诚意,召国国主便将和顺公主许配了出去,一年以后的春天正式出发。”
阴阳镜中射箭场上的画面消散,一阵白雾飘过,渐渐凝实成另一幅图景。
天高云淡,落叶飘零,在围猎场上,众多皇子骑于马上,其中一个身穿红色骑装的女子尤为突出,她打扮干练,身下赤色的马高大威猛,不住地喷着鼻息。
在和顺公主的前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林子,隐隐能见到有动物的身影在其中显现。
“主人,你现在看见的,是和顺公主在去和亲前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参加围猎的画面,那是在那年的秋天,天气晴爽,因着和顺公主就要出嫁了,召国国主更加宠溺她,几乎要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以往不管和顺公主的武艺多么厉害,她都不被允许参加围猎,而这次,召国国
主松口了。”
只听召国国主身边的人一声令下,在前面列队整齐的马儿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入了林子里,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每次围猎,都是皇子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他们要向自己的父皇展现自己的勇猛与武力,来讨得父皇的欢心。
林子虽密,却也不是暗无天日,在枝叶掩映之中,安然见到骑马进入的皇子们拈弓搭箭,纷纷朝自己看中的猎物射出致命一箭。
但奇怪的是,和顺公主在驾马驶入林子里后,却并没有像那些皇子们一样,尽管四面时不时就有放进去的小动物跑出来,但都被她一一无视了,她只是专心致志地驾着马,朝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很明显,和顺公主的目的并不在于捕猎这些小动物。
安然问阴阳镜,“她要干什么?”
阴阳镜回答,“她要去东北角皇家的一处禁地。”
又是禁地。
安然道,“召国那儿也有禁地么?”
“没错。”阴阳镜说,“那处禁地自古有之,传说里面镇压着一种非常骇人的妖,召国就是为了镇压这妖才产生的,而每年一度的春猎和秋狩,也正是镇压这妖的仪式之一。”
“百年来,进入那禁地的普通人确实都是有去无回,是以从来没有人,没事敢冒险进去。而和顺公主,便是想去禁地会会那妖。”
安然貌似可以猜测到和顺公主此举的意图,“她并不想像个物件一样被嫁到别的国家去和亲
,所以宁可葬身妖腹?”
“是也不是。”阴阳镜道,“和顺公主不仅仅是为着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她想去禁地,其实已经暗地里谋划了许久,就等着这一刻的机会。”
一直朝东北角跑去的和顺公主已经跑入了另一处地方,在赤色马的后蹄完全脱离阳光的范围后,她便像是穿过了一处屏障,周身不再是繁茂的树丛,相反,则是大片皲裂的血色土地。
天空瑰丽如火烧,翻滚着大片大片赤色的云朵,震撼灿烂。
和顺公主缓下了马步,骑在马背上,四处观察。
而就在她停下来的时候,土地裂开的缝隙之中,涌上了大片的猩红液体。
那液体从缝中喷射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一股又一股,朝着和顺公主迅猛袭来。
身处红色液体包围之中的和顺公主并未因此而慌了手脚,她从马背上翻滚下来,灵活地躲过了几股液体的袭击,反手抽出便向它们砍去。
安然原以为这液体是砍不断的,出乎她意料的是,和顺公主竟然将它们砍断了。
她挥舞着长剑,快准狠地挥向这些液体,而她没砍下一次,便有一截液体跟凝固了似的掉落在地面上,渐渐萎缩成一段黑色的枯萎藤蔓。
藤蔓?
安然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盯着阴阳镜,看得入神的白心。
该不会,召国禁地里,封的是噬心藤吧?
仿佛听到了安然内心的声音,阴阳镜的话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其实这
方禁地正是噬心藤生活的地方,它们囿于结界,只能在这里生活,不得出去,要出去,必须寄生于其他生物身上。”
“但之前的噬心藤并未生出灵智,将所有进入这里的生命都吞噬殆尽,当和顺公主进入的时候,正是它生出意识的时候。”
安然顺着阴阳镜的话往下讲,“也就是说,和顺公主以将噬心藤带出去为条件,和它签订了契约。”
“没错。和顺公主让噬心藤寄生于她身上,但要求噬心藤不得损害她的生命,相应的,她会为噬心藤提供充足的食物来源。”
“比如说什么呢?”白心似有所感,问阴阳镜。
阴阳镜呵呵一笑,“这个食物你还不清楚么?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我。”白心嗫嚅着,“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至今为止的食物来源就是安霁,而且,我还要将其中的一部分转化给公主。”
“对呀。”阴阳镜说,“这就是和顺公主承诺给噬心藤的稳定的食物来源呀。”
安然与白心对视一眼,又纷纷朝泛着白光的镜子看去,正好看到泛着血色的噬心藤将和顺公主整个人紧紧缠绕着,藤上的倒刺扎进她的皮肤里,将她的衣服划破,身子割得鲜血淋漓。
随着和顺公主血液的滴落,那噬心藤上的红光愈发强盛,就像喝足了鲜血,直到最后慢慢隐藏,消失不见,而和顺公主身上的伤口依旧存在,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原
先的赤色宝马已经在先前的打斗中被噬心藤吞了个干干净净,和噬心藤签订了契约的和顺公主便只能挪动着鲜血淋漓的身体,一步又一步艰难地走出禁地。
她的血擦上了一路碰到她的枝叶,浓重的血腥味也吸引了众多动物。
追随着动物而来的,是其中一个皇子。
一枝射到和顺公主面前,险些要炸穿她的脚指头,然而和顺公主无视了它,只是安静地看着策马奔来的皇子。
皇子惊讶地看着被血裹了一身的和顺公主,“你是怎么了?”
和顺公主没有回答他,身后的血藤悄无声息地爬到了没有太多防备的皇子身后。
眨眼间,人仰马翻,在马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就被数根血藤捆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血藤在他们身上蠕动着,一鼓一鼓的长藤泛着红光,就像是正在畅快淋漓地喝着鲜血的人的喉咙,不过片刻,马和人都只剩下干枯的尸体。
眼见着血藤还要将那尸体咀嚼干净,冷眼看着她的皇兄死去的和顺公主悠悠开了口,“可以了,要留个全尸。”
蠕动着的血藤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抛开了他们,重新蜷缩回和顺公主的身后。
身边的动物早就被噬心藤凶悍的气息吓跑了,和顺公主又慢慢地朝着林子另一边方向走去,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一路上,她遇见了循着血腥气而来的众多皇子,如同第一个皇子那样,
她放出噬心藤,毫不留情地任由噬心藤吸食他们身上的血肉,只留下一具具勉强看出样貌的干尸。
随着噬心藤进食次数的增加,安然发现,和顺公主身上的伤在慢慢好转,直到最后,她的衣服愈发破旧不堪,肌肤却光滑如新。
“和顺公主说要给噬心藤的食物,原来就是她的皇兄皇弟啊。”安然饶有兴趣的望着镜子里傲然站立的人,“不错不错,够狠,够果断,我喜欢。”
“可是。”白心蹙了蹙眉,还有疑问,“这跟我以安霁为食,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是有的。”阴阳镜解释,“让噬心藤吞了她的兄弟们,只不过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罢了,在确定把所有皇子杀掉以后,和顺公主便驱使着噬心藤将她送到了林子出口处,刻意划了自己几道,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营地里。”
“她装出一副慌张模样,把召国国主和大家都吸引过来,对他们说,那禁地里的妖怪跑了出来,被她在林子里遇到了,而她的皇兄们挡着那妖怪,让她回来搬救兵。”
镜子里的和顺公主刚好也在演着阴阳镜所说的事情,她颤颤巍巍地倒在了召国国主的怀里,泪水连连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气力耗尽般地合上了双眼,又造成了一阵兵荒马乱。
等和顺公主晚上醒来时,她面对的,便是十几具被找回来的干枯的皇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