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像是在空中游走,宛若一尾漂浮于森林上方的小鱼,自在而畅快。
但不过片刻,她便从这种恍惚的精神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男子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思绪还有些懵懂。
而随着他眨眼的动作,那翠绿色的瞳仁也愈发剔透澄明,光华灼灼,像是被水洗过的碧蓝天空一般,纯净且璀璨。
围绕在他面上的死气渐渐散开,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纯洁。
安然双手在下巴处交叠着,密切关注着他的动静,在看到他的这番变化后,心内更是不解。
这看起来更加不像个邪修了好嘛。
他似乎是完全清醒了过来,胳膊肘撑着地面,支着身子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力虚,挺直身体时还有点摇摇晃晃的。
但安然并没有因为他虚弱的模样和姣好无害的皮囊就上前去帮助他,相反,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小半步,以确保自己现在和他相隔了一定的距离。
若是他到时候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也好有个缓冲反应的时间。
虽然可能顶不上多大的用处,但聊胜于无。
就在她后退完毕,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到男子身上的时候,对面的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樱色的唇瓣弯了弯,“你救了我,谢谢。”
声线温柔若湖面柔波,小船随微风和波光荡漾,人在里面,晃着晃着,便会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梦之中。
安然却有些迟钝,
“我救了你?”
她反问他,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救了他。
他不急不躁,温和优雅的笑容依旧,“方才你碰了我耳根处的五芒星,暂缓了它吸收我生气的速度,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整个人会被它吞噬殆尽。”
安然:“······”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她替代了他给那个聚灵阵法输送生命力了呗。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这个聚灵阵法吞噬的是他本人的生命的话,那就不可能是他自己给自己设的。
所以,他不是邪修。
安然问他,“你是谁?为何会在天衍宗的禁地里?”
他笑笑,“我叫祝九思,曾是天衍宗掌门仁锋的弟子。”
安然狐疑道,“曾是?”
祝九思口中的天衍宗掌门仁锋,就是在这次宗门巨变中惨死的掌门。
虽然天衍宗折损了许多人,连带着还有几个长老,可谁也没有仁锋死得惨。
其他人好歹都是尸首齐全,仁锋却是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直接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连去鬼界重新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仁锋是怎么惹到了那个走火入魔的弟子。
换句话来说,那弟子连一代掌门都能给灭成这样,实力也是神秘莫测,不可小觑。
而灭了仁锋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底细,这几百年间却是没有太多线索透露出来,当初经历过这场巨变,且幸存下来的几个长老,守口如瓶,一点口风都不露,修为低些的弟子们呢,则在之后完全不记得有
关这件事情的具体细节,只有一些隐约模糊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长老联合起来把他们的记忆封掉了。
所以,大家愣是不知道那个让缥缈宗上位,给天衍宗致命一击的人是谁。
说起来,这个叫祝九思的,她名字听着还挺耳熟的。
可是,安然想了又想,真没听说过天衍宗有一个弟子名为祝九思。
她上下看着面前款款站立的人。
尽管身上只批了几块不成样子的破布碎片,仪容连最基本的端庄得体都没有做到,可他周身那温润自然的气质却在不经意间就流露了出来。
结合他这出挑的长相,绝对不像是无能之辈。
若是真的在天衍宗,尤其还是掌门座下的弟子,他断不可能汲汲无名。
而事实就是,安然在几百年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几百年,对于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普通人来讲,确实很长,可对于他们这些动不动就要闭关修行的修仙之人来讲,着实不算长。
在这段不算长的日子里,祝九思这号人从来就没出现过。
安然毫不掩饰她对祝九思的疑惑,而他面上微笑依旧,神色间满是了然。
祝九思回答,“在四十九日之前,他一直都是我心目中值得尊敬的师尊。”
“不过现在······”他似是回想起什么,笑容渐渐隐去,拉出几丝苦涩,最终又化为沉重的一声叹息。
“罢了,终究他也为他做的事付出了代价。”祝九思淡声揭过,一
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安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若是再问仁锋的事情,祝九思估计是不会再说了。
她紧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来禁地呢。”
而这个问题,祝九思并没有回避。
他半侧过身去,目光渺远,“我是为了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
安然不由地走上前去,顺着祝九思的目光朝远方望去。
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看什么?”她问祝九思,“那里能看到你将来的命运吗?”
祝九思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知道天衍宗的禁地里藏着什么吗?”
安然沉默一瞬。
这个嘛,一般宗门的禁地,封着锁着的都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然而天衍宗的这方禁地,尽管看起来是阴森了点,但她一路走来,都没有碰到什么危险。
唯一会活动的就是那团不让她出去的有触手的黑雾。
这就把安然整迷糊了。
她很老实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祝九思笑了一笑,温和地回答了自己抛出的那个问题,“这里正是天衍宗根基,天衍之术力量来源的所在之地。”
这一下安然就明白了,“这里放着那个神器吗?”
“正是。”
祝九思朝着黑暗扬声道,“你还要在那里躲多久?出来吧。”
听见祝九思这句话的安然:“???”
祝九思不会是在跟那个传说中的神器搭话吧?
他话音刚落,安然就看到远方一团浓墨的漆黑处破出一道亮
闪闪的银光来。
但那光却并不太强劲,如同夜空下形单影只的萤火虫,在大片大片的黑幕之下,一点一点闪烁着,费力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准确地来讲,飞到安然和祝九思眼前的是一团柔和的光。
这团柔和的光掠过安然,自动停在了她身旁的祝九思面前。
光芒散去,安然看清悬在半空中的是一面奇怪的镜子。
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它是一面前后颜色并不一致的双面镜。
面朝祝九思的那面是红色的,另一面则是白色的。
祝九思并起双指,绿色光点自指尖盈盈流出,没入镜子的身体。
霎时,萦绕在镜子周身的银光便亮眼了许多,显出些刺目的锋利来。
一个七八岁孩童的声音自镜子处传出,“你完全吞噬了它吗?我感觉你的力量稳定了下来,而且修为还上涨了许多。”
“没错,托了你的福,我果真遇到了你所说的贵人。”
祝九思说着,看向安然,“就是这位姑娘,她在我最关键的时候助了我一臂之力。”
诶?
被祝九思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绕住的安然望向镜子。
它知道她会来吗?
镜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红色的那一面从祝九思那里转过来,面向安然。
但不过照面一瞬,那孩童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声意料之外的尖叫听得在场的祝九思和安然都皱起了眉。
“你!”孩童定定地吐出一个字来后便半晌没有动静。
它周身的银光像是
有意识一般分成两部分,分别朝镜子的红白两面涌入。
过了一会儿,那持续输入的银光才稳定下来,重新环绕在镜子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安然的错觉,她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咔嚓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或是裂开了。
“怎么了?”安然和祝九思异口同声地问。
那镜子似乎是消耗了太多能量,周身的光都黯淡不少,童音有气无力,“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它这样看起来着实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还没等两人进一步问它,它倒先开了口。
“既然你已经稳定了下来,那么你将来的命运也会按照你先前从我镜面中看到的那样发生。”
祝九思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那么,接下来,我会履行我的誓言,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他说着,指尖溢出绿光,将另一只手的掌心划破,“来吧,与我结契。”
而祝九思要结契的对象,那面镜子,却在这个时候停在空中不动了。
它周围的光芒一闪一闪,吸收了不少银光的红白两面也流动着些许荧光。
“不,我改变主意了。”镜子朝安然所在的地方挪动几步,蹦跶到了安然面前,“我要跟她走。”
它红色的一面对准安然,“你愿意做我的主人么?”
乍一听到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的安然,“啊?”
“我跟说哦,我很厉害的。”镜子对着安然道,“我乃阴阳镜,是神界之物,可知晓世间
万事万物的过去与未来。”
它说着,朝祝九思侧了一半过去,“你看他,进入禁地就是想知道他未来的命运如何。”
“当然,我能做到的不止这一点,若是你愿意当我的主人,好处会有很多的。”
阴阳镜凑近安然肩膀,贴了贴她的面颊,“收下我吧,你不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