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一定是她做的。”茹儿义愤填膺。
相比于茹儿的气愤,赵语嫣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嫁祸本宫。”她拈着团扇,轻拍胸脯,“为什么呢?”
是呀,高舒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嫁祸赵语嫣呢?
明明两人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害,娘娘,这有什么奇怪的?”茹儿不以为然,“凡是在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想着盼着那两件事情呀。”
“高贵妃定然也是这样的。”
茹儿眨眨眼睛,“如今您不出手对付她,她反而来对付您了。”
“娘娘,咱也要狠狠地回击一把!”
面对激动怂恿她的茹儿,赵语嫣冷静极了。
她瞥一眼茹儿,“去,看着高芹雪的凝华殿。”
“什么?”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看到赵语嫣的神色,才确定,“娘娘,您想干什么呀?”
“能否告知茹儿一声?”
赵语嫣道,“打点打点,待到高芹雪那儿僻静无人的时候,本宫要与她好好谈谈。”
茹儿很明显是想岔了,她长大了嘴巴,手掌心捂了捂,“娘娘,您,您要跟她正面?”
她话没有说完,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已经传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赵语嫣无奈,屈起手指弹了一下茹儿的小脑袋瓜子,“瞎想什么呢,快去。”
茹儿摸摸自己的额头,老老实实地迈着小碎步跑出了宫殿。
赵语嫣一甩衣袖,坐回到了床上。
安然也随着她一道坐在床边。
这个赵语嫣
,也和一开始的很不一样。
这些年来,她就跟隐身了似的,完全没有那种要把后宫搅得腥风血雨的斗争。
两位贵妃和平共处,当真是诡异得很。
安然伸出手去轻触赵语嫣的脸颊,手指毫无意外地穿过了她的脸。
赵语嫣神色淡淡,没有半分动容。
安然改换了手势,隔空描绘赵语嫣的容颜,“你也不喜欢皇帝吧?”
“对权势也没有那么大的渴望。”
“不然怎么会一点激烈的情绪都不曾出现?”
赵语嫣听不见安然的声音,甚至都察觉不到安然的存在,因而也不可能来回答安然的问题。
但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夜阑人静。
星空之下,一个人影静悄悄地穿梭于燃起的灯火之中。
赵语嫣走到一半,突兀停了下来。
茹儿正全神贯注地跟着赵语嫣的脚步,冷不防她会停下,一时没收住脚步,整个人就要朝赵语嫣扑上去。
赵语嫣转身一把抱住了茹儿。
茹儿撞入赵语嫣的怀抱,意识还未回过神来,动作已经先行一步,挣扎着从赵语嫣怀里起身。
而赵语嫣也没有过多的束缚她,看着她站定。
“娘娘,您怎么突然停下了呀?”茹儿整整自己凌乱的发型,悄声问。
赵语嫣平静地望着黑夜下的茹儿,她抬手将落在茹儿胸前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你不必跟着本宫。”
不等茹儿出言,她又说:“你去守着殿里,若是半夜有人来察看,也好有个应对
。”
茹儿被赵语嫣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提起裙摆就哒哒哒地返身回去了。
赵语嫣走到凝华殿侧面,那里有一扇小门。
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门应声而开。
赵语嫣推开门走进去,却没见到人。
黑暗中一个声音传来,“嫣贵妃,娘娘已经恭候多时了。”
赵语嫣毫不惊讶,只沉着回了一个字,“好。”
而跟在赵语嫣后头的安然却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
是寻安。
门又自动合上了。
而赵语嫣头也不回,镇定自若地往前走去,仿佛在自己的殿里一般。
主殿燃着灯火,却也只是昏暗的一点,在深沉的夜色中并不显得引人注意。
赵语嫣再次敲门。
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门没栓,娘娘推门即可。”
于是赵语嫣便自然地推门而入。
安然随着赵语嫣走进去,看见高舒正坐在桌边。
她似乎是刚沐浴完的样子,长发披在身后,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在烛火照耀下显出亮闪的光泽。
高舒面色苍白,背却挺得笔直,手执一卷书,目光悠悠落在那上面。
赵语嫣走过去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
茶杯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响,应和着烛火一次跳动,在两人脸上置下了晃眼的阴影。
高舒将书本翻过了一页。
纸张抖动摩擦的声响与方才茶杯落桌的声音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相对而坐,就这样静默许久。
赵语嫣也不看
高舒,只是悠然闲适地打量房间里的布置。
等到烛火跃动了不知道多少下,赵语嫣终于将目光回转到了高舒身上。
“你身子骨不好,熬到现在,可还撑得住?”
赵语嫣继续说:“头发也没有绞干,又是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书,你就不怕明日一大早起来就生个什么病?”
高舒嘴角弯起,合上书本。
她放下书本,幽幽瞥了赵语嫣一眼,站起身来朝一边的屏风走去。
不过片刻,安然便见她拿着巾子擦拭自己的头发。
赵语嫣走过去,接过高舒手上的巾子,将她按在了位置上,替她细细地擦着头发,“女人的头发是要好好养护的,你对自己的头发这般粗暴,可不行。”
高舒道,“我原就是个杀猪的,没那么多讲究。”
赵语嫣话赶话,像是与老熟人聊天一般,“你在别的方面,可是讲究得不得了。”
她低下头,低声说:“连皇上都要迁就你。”
“为你造,那么大一座府邸。”
高舒笑笑,任由赵语嫣在她耳边说话。
安然觉得这两个人真够强的。
一个明目张胆地试探,一个不动声色地回复。
瞧瞧赵语嫣跟高舒离的这个距离,都快实打实地贴到一起了。
可是高舒还是那么泰然自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按照正常人的感受来讲,两个不熟悉的甚至有可能是敌人的人凑得这么近,怎么着都会不舒服的吧。
安然带入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肯定会有
一些动作要保持跟对方的距离。
现在看看她们两个这幅样子,又是擦头发又是说悄悄话的,相处的那叫一个融洽,这要是不知道的,看起来还以为两人是好姐妹呢。
“据说那里面打造了很大的一间金屋,是用来藏谁的呢?”
被赵语嫣透了高府的细节,高舒丝毫不慌,“嫣贵妃可真是消息灵通。”
赵语嫣擦干了高舒的头发丝,将巾子放到桌子上,她直起腰,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复倒了一杯茶水,小酌一口。
“我是消息灵通,但还没灵通到那个份上。”
“哦?”高舒给面子地给出了一个字的回应。
“比如,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又为什么要散布流言嫁祸于我。”
高舒眼珠转动,玩味地笑,“为了皇后之位,为了储君之位?”
赵语嫣竖起手指头,对着高舒摇了摇,“都不是。”
高舒问,“那是什么呢?”
“对呀,这不是要请你来给我解答么?”赵语嫣说。
高舒手指挑开巾子,露出被盖在下面的书本,她拿起来,点了点,“是为了这个。”
赵语嫣等着她继续解释。
“为了所有姑娘家都有机会看见书,拿上书,翻开书。”
高舒的这句话是赵语嫣着实不曾想到的。
她云淡风轻的表情也因此而消失了一瞬,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什么?”赵语嫣不自觉蹙了眉,她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你的意思是,要让姑娘家们都能看书
识字?”
“是也。”高舒坦然承认。
赵语嫣顿了几秒,神色愈发凝重。
“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高舒问,“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姑娘家们都读书,还是······”
“我不明白你当下做的一切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赵语嫣直白道,“你若想让姑娘家们读书,你直接去做便是了,可你为何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为何要将流言散布到我身上,为何要在高平县建府,大兴土木?你这样,不过是徒增骂名罢了。”
“然而皇上不会骂。”
高舒这一句话让赵语嫣和安然双双愣住了。
赵语嫣微微摇头,“我真的不明白。”
“无所谓。”高舒起身,绕到赵语嫣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这次并不是针对你。”
“只是借你铲除一些拦路石罢了。”
“如何,还要继续聊聊么?”
赵语嫣将茶水一饮而尽,“不必了。”
她将高舒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拂去,“既然得了你一个答案,我也不再多问什么。”
“你的愿望宏大,心胸宽广,我很是佩服。”
“但你到底能否做到,我却是不敢妄下定论。”
赵语嫣点点头,以示自己要走了。
她转身走到门边,却在将要退场之时,低声说道,“我幼时也想读些我弟弟读的书,却总不被允许。”
“他们都夸我弟弟天纵英才,可有时候我也在想,若是我能够读书识字,不一定比我弟弟差。”
她落寞
说完,拉开了房门。
安然这回没有跟着赵语嫣离开。
她想,她可以重新回到高舒这边了。
但是就在她目送赵语嫣远去的时候,脚底下一阵地动山摇。
周围的一切都定住了,颜色渐渐褪去,仿佛剥落的墙皮。
梦境正在崩塌。
安然与纪云泱在高府的大厅处对桌共饮。
纪云泱听罢安然在梦境中经历的事情,难得不可思议地感叹,“这高舒,还真不是一般人哪。”
“但我也不明白高舒为何做这些事情。”安然说,“我至今都没办法摸清楚高舒下令追杀你的意图。”
纪云泱笑笑,“见到本人,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寻安便从外边走来,他恭敬道,“少爷,小姐,上路的马车都已备好了。”
安然心急地想知道答案,闻言立刻就站起身。
“安然。”背后纪云泱唤她。
安然转过身看向仍旧坐着的他。
他看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若是高舒真的要我死,你会护着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