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瑾表现的实在太过冷静了,冷静到就连暗地里盯着他的无数双眼睛,都当真相信了他不过是个窝囊的人。
所谓的三元及第、天纵英才,不过是一场昙花一现般的奇景罢了。
他将自己关在了翰林院昏暗的屋子里,每日都与那无数米粒大小的字相对着,几乎要熬红了一双眼睛。
就连翰林偶然见到了,都忍不住摇头劝说几句。
“玄瑾,史册固然重要,但也莫要因此而熬坏了身子啊。”
每每到了这时,穆玄瑾方才舍得分出几分思绪来,看着他勾起唇角淡笑着回一句“无碍”,便又一头扎进了堆积成山一般的书卷之中。
耗费了整整十日,他面前方才摆了整整齐齐的一摞书卷。
他所编写的史册并不久远,时间线也不过拉长到了二十年前罢了。
穆玄瑾将其誊抄了一份,带着副本,未曾告知任何人,独自一人去了大理寺。
有了翰林给的腰牌,他倒是很轻易的就进入了那存放宗卷之处。
看守大理寺的守卫帮他打开了房门,便径直收回钥匙守在门外,拱了拱手客套道。
“大人,这边几列书架上存放的卷轴,您可自行随意取用,只是右手边的这几个书架放的都是机密要案,千万莫要乱碰。”
穆玄瑾彬彬有礼地对着他回了一礼,淡笑道。
“这是自然,我绝对不会乱碰,只需将编写史册的资料誊抄完毕,便会离开。”
守卫应了一声,又颇为奇怪地问道。
“大人既然是要编写史书,何不与廷尉大人打声招呼,将卷轴带回去便是。”
穆玄瑾颇有些羞窘地抿了抿唇,就连俊秀如玉般的脸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这才低声道。
“实不相瞒,我上任不过几月,在这朝中也并不识得什么人,又怎好随意劳烦大人。”
这话倒是也能说得过去,守卫未
曾过多纠结,只摆了摆手道。
“大人快进去吧,我就在屋外为您守着。”
穆玄瑾忙对他道了谢,在房门阖上的瞬间,他脸上诸如羞涩紧张之类的情绪,便如同潮水一般尽数褪去。
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睨了眼身旁紧闭的窗子,毫不犹豫地便转身走到了,守卫所说绝不能碰的书架旁。
他心中所想的,却与守卫截然不同。
这书架上摆放着的所有卷轴,的确都与一些辛秘大案有关,但里面所记录的内容,却未必就是他们所想要求得的真相。
穆玄瑾缓了缓心神,按照书架上贴着的时间顺序,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第一份卷轴。
上面只寥寥写了几字:“京城民众状告礼部侍郎案。”
他拿着卷轴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又很快松开,快速地展开了卷轴,却发现上面凡是写了文字的地方,无一不是以白纸覆盖。
也难怪大理
寺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机密卷轴搁置在书架之上,这种保密方式简单,却也有效。
穆玄瑾并未试图去触碰那些白纸,而是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火折子。
昏黄的火光跳跃着,被照耀到的文字,便一个个接连跃然纸上。
上面的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概括起来,更是只有短短几句话。
“二十年前,一户居住在京城里的民众,状告当时刚刚升任的礼部侍郎,凌辱他家方才六岁的幼女至死。”
“经过调查,找不出确切的证据,判礼部侍郎无罪。”
这冰冷的寥寥数语,便掩盖了一条鲜活生命的凋零。
诸如此类的卷轴,穆玄瑾找到了足有十几只,上面所写的内容也全部大同小异。
有人状告礼部侍郎凌辱年幼孩童,却因证据不足,反被下了大狱,挨了打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看似寻常,本身便成了一种不寻常。
若礼部侍郎当真无辜,又怎会有这么多人死咬着他不放。
穆玄瑾正想的入神时,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对话声。
“大人,方才翰林院的小穆大人来了,眼下正在屋内查阅资料。”
守卫对面的人脚步一顿,语气不明地应了一句。
“哦,是么?”
穆玄瑾动作一顿,却也不见半分慌乱,迅速地将卷轴放归在了远处,一旋身在桌案旁坐下。
待到廷尉大人推门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他蹙眉思考的模样。
视线在桌案上已然干涸的墨盒中一扫而过,廷尉脸上这才浮现出几分热络的笑来。
“久仰小穆大人大名,来大理寺怎得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好叫本官准备一二?”
穆玄瑾像是被吓到一般,打了个激灵,方才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拱手行礼道。
“廷尉大人,下官只是按翰林大人之命,前来搜集资料编写史册,怎好随意叨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