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阁内,唐婉若着了那身她最喜爱的鹅黄色薄纱衣,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下下梳理着自己的秀发。
面前是一堆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盆,烧灼残留的灰烬中,依稀可见她那几声艳丽庸俗裙装的碎片。
昂贵的衣物铺了满地,几件给婴孩准备的肚兜、虎头鞋混杂其中,她的指尖带着几分留恋,在那亲手绣的纹样上轻轻抚过。
“抱歉,悦音,你先回吧,我可能要食言了。”
唐婉若声音清脆,并未带着丝毫痛苦,倒不如说,她这些年来,从未有此刻一般快活过。
她拿起早早备好放置在屋角的烈酒,拔掉塞子,均匀地洒落在了衣物上,借着酒势,火苗哗的一声,迅速蔓延开来。
目之所及的一切被尽数吞没,唐婉若坐在火海之中,唇边浮起的笑带着孩童般的天真纯澈。
她拾起正燃烧着的虎头鞋,无比依恋地贴至脸侧,一滴清
泪缓缓落下。
“爹爹,娘亲,姐姐,若儿来找你们啦。”
不过瞬息,眼前的藏娇阁便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南悦音死死咬着唇瓣,她早已没有了眼泪,此时的眼眶却是一片刺痛,几欲渗出血来。
她身形晃了晃,垂在身侧的手几欲将衣摆抓烂,心里痛苦到了极致,却只是站在原地,一步都未曾上前。
这是唐婉若的选择,也许对她来说,活着远远比死了要痛苦万分。
南悦音用力地抹了把脸,唇边扯出一个破碎的笑来,轻声调笑道。
“傻不傻啊。”
她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只是不断地用手指擦拭着眼眶。
处理完一切的穆玄瑾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时,心像是被针扎一般刺痛不已。
他难得强硬地拿下南悦音的手,用力地攥紧在了掌心。
“眼下已经破皮,莫要再擦了。”
南悦音缓缓站直了身子,分明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她心底莫大的悲痛。
“江家人如何了?”
“江晚妤已被带走,最迟明日这时,就会被送入军妓营。”
“至于州府,裴大人亲口所言,以他的罪行,最次也会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穆玄瑾像是怕惊扰到她一般,语气很轻,忍不住将她拢入怀中。
“若是难过,就发泄出来。”
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局面,却没有一个人心生喜悦。
南悦音将额头用力地抵在他的肩膀上,扯着唇角,低低笑了起来。
“为何要难过,婉若,我替你报仇了,你若是在天有灵,记得亲眼去看看他们行刑。”
无数情绪一起喷涌而出,一天之内情绪跌宕起落,她终究是未能忍住,身子一软,昏迷了过去。
穆玄瑾及时将她抱在了怀中,抬眸看向眼前的火光。
“你怀有身孕的事,我不会告知任何人,包括
音儿,唐小娘子,你便放心的去吧。”
火苗闪烁跳跃着,似是在对他点头致谢。
几日后,府城外荒山上设立的唐家衣冠冢旁,又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唐婉若曾将家人的灵魂安放于此,从此之后,她也将在此长眠。
两座小小的山包紧紧依偎在一起,亲密异常。
南悦音手中执着一块巾帕,将木碑擦拭的一尘不染。
“娘!”
小团子远远地跑了过来,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只花环,端正地摆放在了坟包之上。
“婉若姨姨,你乖乖地睡觉,若是孤单的话,就来梦里找小团子玩呀。”
童稚的嗓音听的南悦音不由轻轻一笑,她牵着小团子的小手,与唐婉若告别。
转身离开的瞬间,粒粒雪花飘落至她的发顶,直至将坟茔都染上了纯白。
……
听从京城回来的人所说,州府死的那日雪
下的很大,几乎要淹没了人的小腿。
有不少人都私底下说,他这是作恶多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降雪以掩盖他的罪恶。
这件事未等讨论几日,便被新的大事掩盖了过去。
要过年了。
见街上支起了不少卖烟花对联的摊子,南悦音也忍不住跟着隐隐期待起来。
“马上要过年了,家中除了吃食,可要备些什么年货?”
穆玄瑾想了想,应道。
“只备些往来走动时送的贺礼,以及一些烟花便可。”
他修长的手指在笔墨上轻轻抚过,清冷的黑眸中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是自你来了家中后第一次过年,我想着,不若我们自己来写对联。”
趴在门框上偷听的小崽崽们,顿时哗啦啦地跑了进来。
小团子趴在了穆玄瑾的腿上,星星眼地问道。
“爹爹,小团子真的可以把自己写的对联,贴到门框上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