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瑾一进包厢,便搁置了手中的拐杖,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
“草民参见小王爷。”
顾君朝依旧懒洋洋地偎在榻上,极畏寒似的紧裹着大氅,似是在敛眸沉思。
一旁香炉内的线香一点点消减,穆玄瑾跪的久了。
鬓角渗出了点点汗珠,身形却仍然极稳,不见丝毫晃动。
“瞧本王,都想的入神了,竟忘了让穆先生起身。”
顾君朝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搭在膝上的手指轻敲两下,笑眯眯道。
“穆先生既为本王所用,那便算不上是外人,无需这么客气。”
穆玄瑾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压下眼底的几分讽意。
这才直起身来,语气平静地询问道。
“王爷此次召草民前来,可是之前呈上的账簿有问题?”
“不,你做的很好,比本王想象的还要好。”
顾君朝脸上虽带着笑,却总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他
的唇角分明是上扬的,眼神却一片冰冷。
“本王说过,不会亏待了你的。”
他轻拍了拍手掌,侍立一旁的侍卫掀起珠帘。
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药箱,缓缓走来,先是对着顾君朝一拜,又道。
“穆先生,先请坐下,让老朽诊断一番。”
想必,这便是顾君朝口中可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穆玄瑾坐下,将双腿搭在另一只圆凳上,神色淡漠地注视着神医在他腿上按摩揉捏。
良久,神医挽起他的裤腿,自药箱里拿出一根金针,捻动着扎进了他的膝盖。
“穆先生,此番可有痛感?”
见他点头,神医这才起身,向着顾君朝禀报道。
“王爷,穆先生的腿并非药石无医,以老朽来看,之前似有其他医者诊治的痕迹,但都中途放弃。”
这所谓的神医,便是穆玄瑾自己。
瘸腿也是藏拙的方式之一,若不是为了护着他的夫人和孩
子,他甚至不会动治腿的念头。
顾君朝长睫微敛,只冷冷道。
“你只消说,有几分把握。”
“只要时间充裕,老朽有十成把握,让穆先生的腿恢复如初。”
他这才满意一笑:“穆先生,你平日查案需得来回奔波,腿脚不便终究是个麻烦,还是尽早治好为上。”
顿了顿,顾君朝的语气又变得微妙了几分。
“日后,你每十日来这酒楼一次,让神医帮你医治。”
驾驭人心之术,他显然十分娴熟,深谙打一棍子,就该给颗甜枣的道理。
这十日之约,既方便了他随时监视穆玄瑾,也可使穆玄瑾对他感怀于心,更加忠诚,实乃一箭双雕。
穆玄瑾心如明镜,更是说不出的讽刺,摆出极真诚的语气,恭敬道。
“多谢王爷体恤。”
神医给他治腿,药量比之以往,要重上数倍。
无数金贵的药材汇聚在一起,熬成一锅浓浓的药汁
,将膝下置入其中浸泡数个时辰方可。
在施针之前,神医慎重告诫道。
“穆先生,你腿部的余毒残留许久,要想彻底拔除,可能会很疼,务必要忍耐一下。”
穆玄瑾微微颔首,嗓音中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劳烦了。”
他的腿几乎被扎成了一只刺猬,密密麻麻的金针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森然寒芒。
非人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疼的霎时面无血色,用力地咬紧薄唇,几乎将口腔中的软肉咬烂,这才阻止了几欲出口的痛呼。
这样能忍,让神医都忍不住夸赞。
顾君朝咳嗽几声,一瞬不瞬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样的痛苦,自娘胎里出生就开始折磨着他,此时难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来。
“神医,下手时,可轻着点吧。”
他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本王倦了,先行一步,穆先生稍后自行离去便可。”
这话说
的状似贴心,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却悄然对神医打了个手势。
其中的含义,便是叫神医控制好治疗进度。
既不能太快让他失了把柄,却也不能太慢,让人失了信心。
顾君朝要让治腿的事变成吊在驴车前的萝卜,让穆玄瑾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
……
转身进了隔壁内室,顾君朝方才懒懒道。
“京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侍卫连忙道:“王爷,之前您在府城提拔的人现下已然到了京城,全都打点妥当了,不会有人发现他与我们有干系的。”
说罢,他又拿出了一卷画轴,平铺在桌案上。
“这是您之前要的,穆家四个孩子的画像。”
顾君朝纤长如玉的手指在画像上一一拂过,最后停留在老二的脸上。
指尖微顿,凤眸眯起,似有暗芒涌现。
这也长的太像老不死的了,像顾家人。
“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