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店员就端上了第二份沔阳三蒸，这次是小份的，但是内容完全一样。
白仁宗向王蓓和韩嘉怡点了点头，接着三个人一起夹起了其中一样品尝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王蓓回道：“总觉得……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是就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
“因为细节差太多了。”白仁宗回道，“首先是这个粉蒸肉，肉虽然蒸得还是很烂糊，但是下面的土豆……蒸过头了，以至于都变成了土豆泥，都夹不起来。”
说着，白仁宗转向了粉蒸鱼：“而蒸鱼的缺点主要是在调味上，我们之前在店里吃的蒸鱼，下面的芋头香味透进了鱼肉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和鱼肉本身的香甜配合起来，有一种特别深邃的味道。但这个粉蒸鱼……不仅时间蒸得不够，油也给少了。”
“嗯，芋头吃着好干哦……”韩嘉怡皱眉嘟囔道。
“珍珠圆子也是。”白仁宗淡淡的说，“里面的肉熟了，但外面的糯米煮烂了，吃在嘴里软趴趴的一滩，跟老爷子亲自蒸的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说到这，白仁宗转向了边上的经理：“所以，你也看到了，这样的水平，很抱歉，我是不能拿去给电视台当素材的。一家餐馆的水平并不是取决于你对其中几个顾客给的特殊待遇，而是取决于你的平均水平。”
“就不能酌情体谅一下吗？”经理皱起了眉头，“你看我爸都这样拜托你了，他年纪这么大了，这手艺再不想办法传下去就可能失传了，你难道忍心看着这么好的蒸菜手艺就此失传吗？如果那种事发生，那都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说到这，经理话锋一转：“钱的事都好办，大不了，咱再加二十万。四十万，这个价格可是你们D站的头部UP主的待遇了。这样总没关系了吧？”
对方不说这番话，本来白仁宗还在矛盾。
因为确实就像这经理所说的，陈多福的手艺确实摆在那，这些学徒蒸出来的沔阳三蒸虽然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但相对它的价格来说仍然处于“物有所值”这一档，值得那些外地客人们来体验一番的。
假以时日，现在的学徒技艺日益成熟了，也能更加接近老爷子做出来的蒸菜。
所以白仁宗在“说实话”和“成人之美”之间来回犹豫。
但是这经理这番话，就让白仁宗下定了决心。
“所以，贵公子就是黄老爷子的儿子？”白仁宗饶有兴趣的笑道。
“没错，我叫陈绍南。”这经理点了点头，“这件事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您给电视台提供了素材不也有报酬吗？这事可谓是两全其美啊，没必要和钱过不去，是不是？我跟您保证，电视台派人来的时候一定让老爷子也亲自下厨，保准没问题……”
这话让白仁宗更来火了：这意思是，把电视台也当冤大头给骗了，再让电视台去骗外地游客，让他们来这吃那些学徒蒸的劣等沔阳三蒸了？
白仁宗眯起眼睛看了看陈多福的属性，“专一”占据了百分之四十，“护犊”占据百分之二十，“耿直”占据百分之十。
而陈绍南的属性，“老奸巨猾”占据百分之三十五，“说谎成性”占据百分之二十五，“墙头草”占据百分之二十。
白仁宗暗自摇头叹气：陈老爷子这么好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说白了，都是“护犊”这个属性给惹的货吧？
白仁宗清了清嗓子，下一秒表情严肃起来，他指着衬衫说：“陈经理，老爷子的手艺如果失传了确实很遗憾，但那不是我的错，而是你的错。为什么你没有接下老爷子的衣钵跑去学金融了？觉得自己学金融能赚钱，结果去闯了一番发现自己真不行，这个时候发现老爷子的餐馆反而有了起色，所以再回头来假装要帮老爷子，捡现成的呗？”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那人各有志啊！我对料理不感兴趣，你总不能强迫我去学吧！？”陈绍南瞬间就涨红了脸，显然是被白仁宗说到痛处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白仁宗追问道。
“当然是为了老爷子啊！”陈绍南义正言辞的说，“家父年纪大了，餐馆的经营总得有人帮忙吧？我是家里的独子，我不帮忙，难道让几十年的家业在我这断送吗？”
喝！这逼真的演技！白仁宗皱起眉头感叹道：要不是他通过属性眼镜看到了对方的属性，说不定还真被骗过去了。
但仔细一想，他这番话里也是有很明显的漏洞的。
“前后矛盾了哦，陈经理。”白仁宗皱眉道，“你真的不想让家业在自己手上断送，就更应该跟着老爷子学蒸菜吧？说白了还是钱那点儿事呗，想赚钱又不想像老爷子那样吃苦。”
“这……”陈绍南支吾了一下，然后气恼的说：“你就这么对你的金主吗！？”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这人是实话实说的。”白仁宗淡淡的回道，“而我的实话是，如果你们店能做到老爷子的水准，哪怕无偿我也会向电视台推荐你们。但如果以你们现在给我端上来的这一份沔阳三蒸来看……我只能说，它还差点火候。”
这一语双关说得韩嘉怡和王蓓在后面拍了拍手：说的真好。
“那、那……”陈绍南涨红了脸，“那就退钱！这个商务合作，不搞了！”
“您随意。”白仁宗也是一肚子气，正常情况下对方这样单方面中止商务合作是要赔偿他们一定违约金的，但是对方完全可以抓住一些合同上暧昧不明的部分和他们纠缠不休，比如他们可以表示白仁宗拍出来的视频不合他们心意或者有损他们店的名誉之类的。
而白仁宗也不屑于为这二十万和一家餐馆闹上几个月，所以对方既然要终止合作，那就中止吧，反正他还有别的方法赚钱。
“唉，算啦——”这时候，陈老爷子突然长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们。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铿锵有力：“人家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你们呐，就是差了点火候。”说着，老爷子转向了自己的儿子：“绍南啊，我从小就跟你说，只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哪怕你是做馒头，最终也能干出一番成就来。结果你呢？”
陈多福一边摇头一边说：“非要出去学金融，还学着人家炒股，最后钱赔光了，回家了。本来以为你能静下心来跟我学学这蒸菜，结果你跟人家幻世集团合作，搞了这么家餐馆，还弄了一大堆学徒回来。有什么用呢？店再大，你老子我做不过来啊……”
听陈老爷子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说之前他们家的店虽然小，但客人的数量陈多福自己是照顾得过来的，所以每个客人都能吃到他亲手做的蒸菜。
而自从餐馆加入幻世集团旗下，有了资金也顺利扩建了，客人数量是多了，但陈老爷子也没法亲自下厨，只能指点弟子蒸菜。
虽然店里生意还是挺好，但对于以前的熟客来说，肯定会很失望。
“当年咱家的生意多好啊，虽然客人没现在多，但哪个来的客人不是对你爸的手艺赞不绝口？”陈多福惋惜的叹气，“可惜呐……那些吃了你爸几十年饭的客人，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们的脸了。那些可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人啊！”
陈多福痛心疾首的样子，让陈绍南也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唉，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们，咱家这门手艺要断在我这里咯……”陈多福仰天长叹，然后摇头落泪。
那副辛酸模样看得白仁宗也是有点过意不去了。
“那个，您也别气馁……”白仁宗这时候劝道，“您家店还是挺不错的，只是学徒们还需要再精进一下。我记住您家店了，过一年我会再来一次的。您让您店里的学徒好好努力，到时候只要您家真的有那水准了，我保证，全国都会知道这家‘游龙庄’。”
陈多福扭头盯住了白仁宗，接着突然笑了，唏嘘道：“你这个小鬼啊，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耿直得很。但是你我这样的人是赚不到钱的，因为太有良心。这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不要到时候变得跟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一样，向现实低了头。”
“是。”白仁宗笑着点头，“我这人没太大的欲求，应该没关系的。”
“唉，走吧走吧。”陈多福一边转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跟身边的人训斥道：“这个‘蒸’啊，是没有捷近的，全靠多年的经验。平时就跟你们说，多做多学，你们那点小把戏，骗得了一般人，骗得了行家吗？今儿就让你们出个丑，以后都给我长进点儿……”
然而，尽管陈老爷子最后表现得释怀了，但他儿子还是气急败坏的终止了这次商务合作。
这表示白仁宗在这忙活了一晚上，算是白费咯。
但他的心情却很舒畅。
“抱歉呐，我就是那种赚不到钱的人。”在回去的车上，白仁宗摸着韩嘉怡的脑袋叹道。
“我就喜欢你这样。”韩嘉怡甜甜的笑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啊，这才是老白嘛。”王蓓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白仁宗一眼，“你就一辈子保持这样吧。钱那点事儿嘛，多赚多花、少赚少花呗。商务合作多得很，这个不行，咱再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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