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公子的老娘衣衫寻常,洗得泛白,一个簪子挽住发髻,细眉圆脸,透着一股文雅气息。
她双眼含着一抹怜惜,说道:“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姜夫人刚进门没两年,对大姑娘既无生恩,也无养育之恩。姜夫人着实不该为自己亲生女儿的脸面,不顾大姑娘的名声。”
“大姑娘。”四十出头的妇人缓步上前,“我今日贸然登门,也是为大姑娘好,俗语说,猫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大姑娘不是姜夫人掉下来的肉,她未必全心全意为大姑娘啊。
这次我儿子拿着你们的定情信物闹上门来,他是为了帮你啊,我儿子心悦你,着实不忍心你被人哄骗了去。
姜夫人肯对你尽一份心,我儿第一次登门时,就不会被你们家的奴才狠狠羞辱了,她没给我儿任何开口的机会啊。
本来这种私情……我儿又不是傻子怎会在今日闹上门来?”
“他想对大姑娘负责,偏偏有人从中作梗!大姑娘天真单纯,千万别被人哄了去。
今日闹出这档子事,我儿的前程定是受一些影响,没准名声就此坏掉了,我本是不愿意的。
但是我儿说,他可以凭着真才实学扭转不好的名声,甚至他可以白读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愿意辜负大姑娘。”
妇人说得动情极了,擦了擦潮湿的眼角,“大姑娘同他已经这样了,他若是不肯负责,我也是女人,也会鄙夷他,更舍不得我们柳家的长孙……许是大姑娘已经有了。
大姑娘,你尽管放心,你进门后,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嫌弃你,我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以后我儿读书考试全凭他本事,他能行,就一直考下去,他时运不济,总是中不了,我只怪他不肯用功,绝不会让你回娘家求人。”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惊醒了看热闹的一众人。
也打断了妇人继续做贤惠的婆婆。
云薇鼓掌之后,看向被堵在柳二公子身后的靖王送聘礼的队伍,轻笑道:“你会支持我,对吧?”
穆阳点点头,“随你折腾。”
顺势从腰间掏出一块刻着靖王府令牌的玉牌,交给身边的侍卫。
侍卫小跑川过柳家众人,来到云薇面前,毕恭毕敬将玉牌奉给云薇。
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云薇勾起嘴角,“只是对付一众无赖罢了,用不上动用悬廷司,更不用调五成兵马司。”
柳二公子后背冒出一阵的冷汗,脚底板窜起凉气。
别看云薇笑呵呵的,但是柳二公子莫名对云薇有几分惧怕。
她那双眼睛似神似妖,神一般看透人心,又如妖一般魅惑。
他下意识紧紧闭上嘴,提醒自己不能轻易开口,不能受妖女的魅惑!
更不要去看云薇的眼睛。
单论战绩来说,云薇比姜氏更强。
“你们在今日闹上门来,选了一个好日子,当然,于我来说也不算是好日子。”
云薇轻笑一声,食指穿着玉牌的绳子晃悠着。
玉牌绕着她的食指快速又有节奏的旋转着,一圈一圈如同波涛涟漪,仿佛荡进人心中一般。
穆阳嘴角抽了抽,不再去看旋转的玉牌。
这快牌子只能调靖王府的侍卫,可以在官府中通融一二。
皇上绝不会让穆阳凭着一块王府令牌就能调悬廷司!
厂卫同悬廷司是皇上的耳目,别说穆阳,就连皇上亲儿子都不能插手。
旋转的玉牌在阳光下仿佛发出光一般,吸引不少人侧目,毕竟对能调动悬廷司的牌子都是比较好奇的。
靖王的令牌到底长啥样?
每个人都想看上几眼,柳二公子不敢去看云薇眼睛,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旋转的玉牌。
云薇手指晃动玉牌时而快,时而慢,声音柔和继续说道:“怎么不在我成亲当日来呢?我同靖王的婚礼很难超过我娘改嫁我继父的婚礼了。”
穆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云默那肉眼可见益处的文学才华,无法做出传世的诗词。
卷毛在旁边摇着尾巴,看柳二公子怎么死。
突然尾巴僵直了,尾巴上毛竖了起来,感到穆阳的不满,听说我岳父才是你亲儿子?!所以你把所有‘诗词’天赋都给了岳父?!
天下文华共十斗,云默独占八斗,其余人共分两斗!
卷毛:“……”
它很委屈!
穆阳怎么不说,它所有女粉丝几乎都喜欢穆阳?!不少男粉也喜欢他?!
天下天赋共十斗,穆阳独占九斗,其余人分一斗。
云薇笑道:“曾经我做过一个梦……”
她的声音好像有了几分变化,周围原本小声议论‘真相’的人纷纷闭上了嘴,犹如最虔诚的信徒认真倾听佛祖梵音一般侧耳听云薇的话。
卷毛无声无息远离云薇,神婆,呸,云薇又要炫技了。
倘若云薇还能传回去,凭着在这个世界学到的东西,哪怕保留一点点真气,她以后的咨询费还不得蹭蹭再翻上几倍?
云薇没有办法练武,但是上苍是偏心的,堵上了窗户,帮云薇把棚顶给掀了!
以前云薇影响姜明熙一个人都需要耗费半个月,如今她已经能大面积影响旁人的思维。
甚至就连躲在姜氏怀里哭得云爱都止住了眼泪,扭着头好奇望着云薇。
姜氏身体自然转了一半,拿自己后背对着云薇方向,轻声低咛:“爱爱,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
其实柳二公子同他娘说得每一个字看似是真相,云爱一个字都不相信。
继母是善良,还是伪善,云爱自己会看,不需要旁人来教她!
云爱时常跟着姜氏,自然能体会到姜氏对自己的真心。
因为云薇总能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妥当,反过来保护姜氏,这使得姜氏对女儿的慈爱同维护一大半都给了她。
在今日之前,云爱已经听过宁县主等闺蜜说,她才是姜氏亲生的那个女儿吧。
云爱在小姐妹中间可骄傲了,一点不觉得继母不如生母。
“我梦见自己身穿鲜红的嫁衣,宾客盈门,每一个来的宾客真诚祝福我同靖王。”
云薇又是一停,轻轻巧巧上前几步,站在柳二公子面前,“柳二公子知道靖王吗?”
柳二公子尽量避开云薇的眼睛,却是忍不住一直看着旋转的玉牌,嘴唇动了动,面部肌肉绷紧,”靖王?”
“你对靖王殿下任何看待?”云薇轻声说道:“方才我好像听你说,若是娶到了我大姐姐,你就是靖王的……”
“连襟!”柳二公子眼底闪烁,“是,我可以叫靖王妹夫!靖王是我妹夫!”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面露一分的狂热。
陪着穆阳来送聘礼的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他们中有风雷火山四人,有靖王这些年结交下的同僚。
大多都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的武勋。
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从来没有在疆场上怕过,敢在半夜坟头唱歌的人。
今日却是满含‘敬意’不敢看未来的靖王妃。
他们彼此用眼神交流留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毕竟万一打扰了云姑娘‘做法’,惹恼了云姑娘,他们能挺过去吗?
闻名不如见面!
早听说过云姑娘的‘神奇’,亲眼所见之后,他们彻底服气了。
彼此去挤眉弄眼,这以后可不敢带着靖王去逛花街柳巷!
“我叫靖王一声妹夫,靖王得答应,否则靖王妃就是无情无义之辈,欺压继姐同姐夫。
我的岳父是状元,是颇受圣上宠爱的云大人,他能给靖王的好处,给靖王争取到升官发财的机会,也会留给我!”
柳二公子脑子里闪过自己中状元的画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官员围着自己,“我是他嫡长女的夫婿,云戎不走仕途,一个臭当兵的,说不定哪一日死在疆场上,岳父只能培养扶持我。
他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我不信岳父疼继女胜过亲女。”
“方才你不是说,哦,还有你娘说你不会占岳父的好处,你不需要妻子回娘家向岳父求个一官半职。”
“我娘懂什么?倘若她不是云默的亲生女儿,可以给我带来好处,我能看上她?!”
柳二公子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往日一直带着面具,不敢表露任何的欲望野心,装作清高,因为他若不清高一点,如何能在书院立足。
“难道我不想同富贵子弟一起去吃酒席。一起去玩乐?我想啊,我做梦都想,可是我没投好胎,没有一个有钱有势供我肆意挥霍的父母!”
柳二公子眸光迷离,说道:“我听云爱那个笨蛋说银子不好,我差点笑死了,给我花不完的银子,我根本就不用父母陪伴!”
云爱:“……”
姜氏拍了拍向自己胸口埋得越来越深的云爱,真是个可怜的丫头,这话也说得出来?
柳二公子的母亲察觉出不对劲,她想动,想提醒自己的儿子……然而她整人如同被人施了神术,站在当场,动不了,说不出一句话!
证人们有能动的,却不敢动。
“我有才华,有野心,偏偏缺少一鸣惊人,施展才华的机会,只有娶到云爱那个笨蛋,我才能得到机会,我很委屈,为了……为了得到机会,忍辱负重娶了她。”
“云大人未必会帮你,给你期望的机会!”云薇又道:“云大人刚正自持,对靖王这个女婿都没通融过半分……”
“最开始,我不会指望着岳父!”柳二公子说出心中的想法,“只要官场上的人知道我是云默的大女婿,不需要云默特别交代,他们自然该知道怎么做,我今年中秀才,明年入国子监,毕竟云默有推荐入国子监的名额。
云戎一介武夫用不上,靖王也是不需要,他想让自己女儿过的体面,在婆家过得好,不被婚前失贞影响,这个名额必然是我的。
在国子监待上两三年,多多结识一些权贵子弟,我……我可以经营下属于自己的人脉,三年后的乡试同会试,不过我沿着岳父的走过的路再重新走一遍,等我见了皇上,点了状元。
我比岳父做得更好,更得皇上宠信,到时候我就可以摆脱岳父了,不用再去讨好云爱。”
“你是不是心里另有所爱?”云薇声音中加了一点点魅惑,“你已经把云爱逼到绝境,她不嫁给你,只有死路一条,你即将迎娶云爱,走上你人生巅峰,只可惜你的成功会牺牲自己的真爱。”
云爱被姜氏死死的抱住,不让云爱冲到柳二公子面前狠狠扇他一巴掌:
“他还不是最无耻的,爱爱,你不算最眼瞎,最倒霉,他起码还愿意在你面前装一装,有些打女人的残暴男人连装都懒得装!”
云爱泪流满面,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我师妹!我只倾慕我师妹,还有隔壁邻居家的小妹。”柳二公子带了几分痛苦之色,怅然道:“大丈夫有舍才有得,我同她们有缘无分,不过等我功成名就,位居人臣时,我……我不会再辜负她们了。”
“我问你,若是云爱同她们一起遇见危险,你会救谁?”
“还用问?当然是……”
柳二公子揉着太阳穴,“是,是要救云爱,对,我必须救云爱,毕竟我需要她。”
“那你可知道,云爱知道你有危险,她会拼了命去救你?”
云薇说出卷毛给云爱设定的结局,“你同你的心上人被云爱救出来了,你们平安无事,可是云爱死在了火海中,你带着愧疚,带着心上人去凭吊云爱……”
“不,云爱不能死,在我没达成目的之前,她怎么能死?”柳二公子慌了,形似癫狂,高声喊道:“我不会让她死,她死了,我如何中状元,如何做权臣,还怎么当靖王的姐夫!
靖王,靖王,我巴结不上靖王,他们不会饶过我……”
云薇抽出银针在柳二公子脑袋上穴位处扎了下去,问道:“谁?是谁教唆你拿着肚兜上门逼娶云爱?这个肚兜不是云爱的,你同她也没有任何私情,清清白白的,对不对?
因为云爱从来没告诉过你,她是云中君的嫡长女,你以为她就是个富商的女儿,你根本瞧不起她商贾出身,她靠近你一分,你都觉得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