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能拿太子怎么办?
当然是找能治得了太子的皇上告状去啊。
难道同皇上最疼最信任的太子硬刚吗?
毕竟皇上对太子的偏心世人皆知,为巩固太子的地位,皇上做了所有好父亲该做的一切。
云薇不敢试探皇上对太子的底线在哪。
她甚至怀疑太子所用的香料是不是太多了?
以前的太子绝不敢这么浪!
没准杨皇后在东宫埋下的钉子起了作用!
谁知道呢?
横竖云薇不想沾上东宫的是非半分,皇上自己宠出来的儿子,皇上自己跪着也得承受!
太子在跪下那一刻,一直发热的脑子突然又清醒了。
尤其是在云薇抱着卷毛快步‘逃离’之后,一盆冷水浇上太子为爱情充血的脑袋。
金太傅等人往日劝解话语一时涌上心头,太子伸出手想去阻止云薇……可云薇如同小鹿跑得飞快。
又是在女学生们面前,太子可以想见宫外的朝臣勋贵很快就会清楚自己跪求云薇。
往日有心做太子妃或是入东宫的女学生对太子恭敬讨好,倾慕之色十足。
今日女学生们虽然掩饰得极好,太子一眼看出她们对自己的轻蔑。
为了一个女人,当朝太子跪地恳求云薇,不是跪皇上,不是为江山社稷为万民百姓跪求能人大贤辅佐。
太子不是不能跪求,可要看为何而跪,为谁而求。
太子下意识起身,听到一道冷酷至极的声音:
“你接着跪,接着跪求云薇,你弟妹,今儿谁让你起来,朕摘了他的脑袋!”
“阿爹?!”
太子心头狂跳,脸上血色一瞬退了个干干净净,掌心全是冷汗,稍稍抬头看过去。
皇上坐在八人抬着肩舆上缓缓而来,脸色极是阴沉,本来皇上皮肤略黑,此时更显黑上几分。
“阿爹,儿子只是……”
“只是什么?又是一时糊涂?!”
肩舆已经来到太子近前,抬肩舆的奴才停下脚步,皇上纹丝不动坐在肩舆上头,居高临下望着太子穆晨。
他怎么生出这个脑子有坑的蠢货!
他费尽心思给穆晨抬起身份地位,为此惹出了多少麻烦,万氏不满意,他人后在万氏面前陪尽了笑脸。
太子这一跪,把他赐给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弄得不值钱了!
以前穆晨不如阿阳,但也没这么愚蠢,做了太子之后,穆晨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莫非是阿晨暴露了本性!
皇上此时再不觉得阿晨类己了。
“朕想问一问你,你这一时到底是多久?朕看你糊涂的时候,比看你清醒时候都多!”
皇上坐姿换了一个方向,“朕读书少,阿阳你来说,一时是不是朕以为的一刻?”
太子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穆阳,带了几分期望。
往日他惹阿爹生气,阿阳总会帮他解围,给他找到借口。
穆阳几句话就能让阿爹不生气,不仅饶了他,还会觉得他是真性情,是同阿爹最像的一个儿子。
“陛下,臣以为一时本就是个不好界定的词,一刻是一时,一日也是一时,一月一年也可称一时。”
太子还没来得急欢喜,阿阳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虽然阿阳喜欢上的云薇并不是个贤惠的,不肯如同阿阳一般帮他解决难题。
今日过后,他得叮嘱阿阳好好教云薇,不能再宠着她任她胡闹。
太子好了,阿阳才能更好。
皇上再次变了坐姿,凉凉说道:“不好界定时间?这么说阿晨这一时糊涂是两三年?四五年?还是一辈子就没清醒?”
太子:“……”
原来阿阳不是帮他?!
皇上本不想流露出对太子的失望,毕竟在场的人很多。
女孩子们回去同各自父兄说一遍,不用几日,皇上对太子失望就会喧嚣尘上!
皇上忍不住也掩饰不了失望之情。
太子从为一个女人性命以跪下要求云薇起,到皇上亲自前来,太子没做过一个让他满意的事。
“阿晨,朕有没有说过,上一次是朕给你的最后机会?你打了老郭,朕可以当做你一时激动,左右老郭是个奴才,你打了就打了,大不了朕厚赏老郭。”
皇上拍着肩舆的扶手,啪啪啪的木头声音一下一下传进太子的心坎上。
“阿爹,儿子记得,记得您说过的所有吩咐,儿子已经尽力做到最好,苏苏是儿子的认定之人,是心悦喜爱的女子。
我想让她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没了她,儿子眼里再没有任何色彩。
儿子不想成为孤家寡人,只拥有万里江山,而无知心的女子陪。”
穆晨索性一条道走到黑,此时掉头反悔,苏苏就真死了。
他反而会让重视女子的阿爹看轻了,而且他一时找不到足以说服皇上的借口。
皇上沉默下去。
穆晨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膝行到肩舆面前:
“阿爹是最重要情的,您坐拥江山,后宫佳丽无数,最让您挂心的人始终是紫宸宫万娘娘。过几日谭贵妃也会入宫,您左右有倾心美人相伴。
她们陪着您,您不再只是高高在的皇上。
儿子心悦苏苏一人……您该理解儿子的。”
云薇一下一下摸着卷毛的毛,肤浅了,短视了,格局小了。
卷毛:“……”
云薇同卷毛无声交流,以前我觉得云爱是恋爱脑,云爱很愁人很麻烦,今日见了太子之后,我很同情皇上啊。
卷毛回了一句活该,皇上没有任何缺点,杨皇后怎么成为女帝?!
别人气不到皇上,可穆晨可以。
“你怎么不知道朕情愿独享江山?你怎知朕需要心悦的女子陪伴?否则就孤单寂寞?那朕后宫的妃嫔是什么?”
皇上直接从肩舆上跳下来,从一旁的太监手中夺过静鞭,高高扬起鞭子,狠狠抽向太子,不留余地,也不留力气。
“朕记得你不爱看话本子,劝过朕,话本子都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故事,你今日给朕上演了一出真实,再假的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皇上狠狠抽打太子,太子不躲不避,跪在当场默默承受着。
一鞭子下去,衣服破了。
二鞭子落下,太子后背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三鞭子落下,太子身体晃了晃,嘴角隐隐渗出血丝。
不肯认错的太子更是让皇上恼火,愤怒值压下了对太子的心疼,鞭子挥得啪啪响,恨不得一鞭子下去带走太子身上一块皮肉。
“朕告诉你,朕不用心悦的女子陪伴,不怕做孤家寡人,朕坐拥天下,有后宫三千美人,朕心里美得很,完全不觉得寂寞,无人分享朕的江山!”
皇上气急了说了真心话,对万氏是有过爱慕。
没有万氏,他还有其余美人。
对杨皇后是征服。
对谭贵妃是想他自己去‘沾染’那份清高雅致。
没有这三个女人,皇上固然会觉得遗憾,他转身可以投入更多美人又大又暖的怀抱。
只要他是皇帝,他名义上可以拥有所有的美人!
何况大权在握,言出法随的快乐,没有做过皇上的人永远都不明白。
卷毛彻底听傻了,云薇暗暗笑破肚皮,皇上人间真实啊。
那些觉得失去所爱纵然拥有万里江山也是痛苦无比的女孩子怕是会大失所望。
云薇没见过做皇帝后悔的,反而因为宠爱后宫专一爱上一个妃子丢了江山的皇帝后悔不已。
“皇上。”穆阳上前握住皇上的手腕,轻声劝说:“太子倔强,您便是打他一顿,他也不会改。”
皇上满头是汗,捏紧鞭子说道:“不改?朕废了他!”
太子满身是伤,嘴唇泛白,“阿爹,我……”
“你为何要打他?他是你亲儿子啊,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爱慕我吗?”
一个娇弱的美人跌跌撞撞跑过来,人未到,泪以湿。
她一把抱住太子,心疼看着他一身的鞭痕:
“阿晨,我早就说过你爹不是好人,他无情无义,人面兽行,见利忘义,他连亲生大哥都敢害了,你道当日我爹为何肯他结拜?
他为何一直容忍我爹在川蜀称王?为何一定要我爹死?
不是为了江山,他怕我爹把他谋害亲大哥秘密公布于众,我爹在你领兵入川属之前,就把证据交给了我。
叮嘱过我,若是他活不过,被你爹害死了,我把证据公布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畜生。
他不仅对亲大哥无情,还差点害死他大哥唯一留下的骨肉。
高庸王也是个蠢的,肯为他卖命,他娘……他娘的确红杏出墙了,她娘的奸夫是……就是你爹!”
穆晨一把捂住苏苏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悄悄窥着皇上的脸色:
“她病了,病得很重,总是在幻想中,分不清梦境同现实,我找了几个大夫都说她是心病,脑子糊涂了。
我这才想让云薇帮忙,她……她说得都是胡话,没人会相信的。”
姜苏拼命挣扎,穆晨不敢捂得太紧,怕憋坏了苏苏,竟然被她甩开了捂着嘴的手,高喊道:
“我没病,我说得都是实话,本来看在阿晨的面上,我不想说出实情,一直我都在犹豫,同我的善良做斗争。
今日我忍不了,他想打死阿晨你啊,当父亲的做了错事,儿子指出来是正义的。
阿晨,我们不怕他,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会记得我们公布了真相,会记得你同我……”
穆阳听不下去,吩咐道:“妖言惑众,诽谤皇上,堵住她的口。”
郭大太监亲自上前去,这一次太子不敢推开他了。
姜苏再次挣扎,捍卫自己说话的权利,“穆阳,靖王殿下,你当年差点同杨公父子一起陪葬,皇上不想要一个同他分灭国功劳的人。
他一直在利用你达到他的目的,在他功臣名就时,死掉功臣才是最好的功臣!
你只是命大而已,不过也有可能是你聪明敏锐,察觉到了他的用心,你躲开了包围圈,躲开了他的暗算。”
“倘若他当日让你同杨公一起陪葬,我爹就不会死,川蜀还在我爹掌握之下,靖王,你很厉害,我爹……我爹一直拉拢你,你为何宁愿辅佐一个混蛋,不愿意投靠我爹?”
穆阳淡淡说道:“你说的话,我一句不信,皇上对我的好,不是你几句挑拨,同胡编乱造的谎话就能打消的。
你说我不辅佐你爹?皇上给我的太多了,不是你爹那几句割据天下划江而治就能让我背叛皇上。
我虽然是闵王义子,依旧把皇上当做长辈,何况我有今日富贵全赖皇上,没有陛下支持信任又哪来的战功卓著的靖王?!”
皇上满眼感动,揽住穆阳肩膀,“好,好,你是朕的儿子该多好,朕不用再操心朝政,不用再费力培养太子……他不像朕了。”
“阿爹!”
穆晨没有护住苏苏,郭太监把苏苏从他怀里拽走,哀求道:
“她都是胡说的,阿爹,她不是有心,一直记着她父亲才故意惹怒你……”
皇上抬起一脚踹了太子一个跟头,怒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保她?!穆晨你明不明白谁才是你的亲人?!
当日,你保住辱骂皇父的外祖一家,知道你祖母不高兴,你把他们接去东宫,朕只当你是被蒙蔽了。
为你朕劝母后,别生你的气,隐隐觉得母后小题大做了。
今日朕才明白,你心里面,朕同你皇祖母不是你的亲人,侮辱朕的人才是你在意的亲人。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前的你大气疏朗,豪气干云,礼贤下士,虽然性情略显鲁莽,但你在年轻气盛同风华正茂年纪太成熟反而不好。
你做了太子后,你变得,变得朕都认不出来,变得朕都怀疑你是别人易容假冒的穆晨!”
“阿爹,我真是穆晨啊,没有人能假冒我。”
哐啷一声,一柄宝剑落在穆晨面前。
皇上冷冷说道:“诽谤朕,她罪该万死,你是太子,也是朕的儿子,为朕诛杀奸佞理所应当。
她留在你身边连个侍妾都做不好,既然她不想活了,你就成全她。你亲手杀了她,为朕证明她所有的话都是谎言。”
太子半晌没有动一下,躺在地上的宝剑泛着幽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