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太子府的卫率监殿内,看着惴惴不安的冯立来回踱步,自太子走后他就这样徘徊了很久。
旁边站着的薛万彻一直在用虎头靴底刮蹭地面,和石块发出“兹兹”的刺耳摩擦声,明显已经不耐烦到现在,但身为车骑将军的冯立总管所有东宫兵马,没有他同意任何人不能带出一兵一卒。
“冯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目光有些深邃地望着殿外院中整装待发的兵列,开口道,“太子虽非君,然天命所归不可轻也,秦王野心上下皆知,断不会失此机,我等若谨从上令按兵不动,则太子危矣!”
冯立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太子临行前再三严令不得出兵,不能让秦王找到借口,但在我看来实在是幼稚,那李世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谦恭驯良,该下手时绝不会心软。
我的话起了作用,薛万彻连连点头,冯立没握剑柄的那只手一下攥成拳,似乎下了决心,可就在这时,屋外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气喘吁吁跑进殿内屈身跪倒,抱拳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太子齐王过北门入临湖殿,为秦王人马所围,恐已遭不测!”
冯立闻罢猛一跺脚,腿上覆着的铠甲鳞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冯立受太子恩,若太子蒙难,岂能逃也?随我来!”他终于大踏步走出去。
太子府与皇宫很近,我们带着一千五百兵卒穿过长安城的主道,半路又遇上齐王府来的谢叔方五百人,两路人马合二为一气势汹汹来到太极宫的北门,却发现宫门紧闭,而这种时候,皇宫各处的门应该都是开着的。
冯立等人都抬首望向门楼,我却瞅向地面,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走时并非孤身二人,而带着七八名侍从,按理只有他们两个能入宫,下人们必须在宫外下马,然而此刻却一个人都看不到,但远处地上分明有几滩血。
我当然马上明白了,稳了稳马首,抬头也看向门墙,“玄武门”三个大字上方的墙垛后是一整排士兵,然后一个顶盔掼甲的人出现在视野里,撸了撸尖尖的下巴—尽管没几根胡须。
“常何,打开宫门让吾等入内!”薛万彻已经忍不住吼起来。
这个姓常的是玄武门守将,按理该保持中立不关宫门,但明摆着已经被秦王收买,瞅着我们撇了撇嘴,道:“末将奉命驻守在此,无旨不得开门,诸位将军请回。”
“奉命?奉谁的命?”冯立怒斥道,“秦王与汝何等好处,竟甘做鹰犬!”他显然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放箭!”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这两个字,随着常何一声令下,弓弩手连环击发,一排箭镞如暴雨倾斜而下,随之惨呼声迭起,列在最前边的我方士卒瞬间倒了一片!
一支弩箭擦着我盔顶过去,我顿时火起,这厮不开门就算了,居然下令攻击我们,于是提了提马头,瞄准门楼上右手猛力一掷,手中长矛便疾速飞了过去,将一名指挥弓箭手的校官戳了个透心凉,并把人钉在了后面一根木柱上!
我的右臂臂力是连同样力大无穷的薛万彻都佩服的,常何像是被这一幕惊住,我顺势拔出腰刀指着他厉声道:“常何,常大来,速速开门,莫要逼我等攻上来!”
常何咬着牙,却忽然回头看了看,然后又立马转回来,冲着我笑道:“邢粱,邢将军,常某不能开门让人进,但放人出来却无妨!”
其实他说话的时候,我们也都听到了门墙后传来的动静,玄武门“嘎吱”开启,嘈杂叫嚣声扑面而起,一队人马杀了出来!
为首两个我也认识,宿卫领军敬君弘和中郎将吕世衡,我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俩家伙既不隶属东宫也不是秦王手下,按理也该恪守中立,但显然也跟常何一样,可想而知李世民为了争夺大位下了多少功夫。
我瞄了冯立一眼,只见他振臂一呼:“战!”太子府齐王府兵士一拥而上,瞬时和出来的人绞杀在一起。
敬君弘吕世衡带出来的兵其实根本没我们的多,也不晓得李世民给了他们多少重金,让这俩这么冒险拼命,而我之所以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李建成有多了不起,事实上我一直就认为他只能当个亲王,当皇帝统治天下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但这人至少不是大恶之徒,对我也颇有恩惠,所以不来总觉得不妥,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敬君弘虽然统领宿卫军,可论武艺绝不是沙场老将冯立的对手,偏偏这家伙还刻意找后者单挑,大概以为擒住主将就能让我们散伙,结果打了还不到十个回合,让冯立抓住破绽一刀劈下马去!
我瞅着敬君弘套着头盔的脑袋离开血淋淋的身体在地上打滚,心里一阵冷笑,再看离我不远处,薛万彻正故意卖出破绽,然后用左腋夹住吕世衡刺过来的铁枪,右臂近身一把拽住吕的护腕,“啪啦”一下就把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我双腿一夹马肚过去,一拽缰绳提起马脖子,趁吕世衡还未起身,让马身下垂双蹄重重踏在他胸口上,“咔嚓嚓”把这厮的胸肋骨连同护心镜一起踩碎,他嘴一张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后脑勺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我方人马一看这一幕顿时士气大振,阵列排山倒海般就压过去,薛万彻冲我咧嘴笑了笑,我一指那边大开的宫门:“此刻不入更待何时?”
他点点头同时朝一侧的谢叔方挥了挥手,我们正要杀过去,却发现那扇硕大的宫门竟又慢慢合上了!
关闭前的一瞬,门缝后划过一张方脸,那是张公谨,一个臂力不在薛万彻和我之下的人。
“当如何?”谢叔方问冯立,就算把那些宿卫军都宰光,我们也很难攻入锁上铁栓的玄武门,冯立还没回答,薛万彻已叫道:“不如去攻秦王府,抓住李世民家眷,若太子齐王尚在,可换之!”
冯立点了点头,拔出佩剑朝上,振臂大呼:“去秦王府!”
然而就在这时,玄武门楼上传来一阵吼:“尔等看这是何物!”
我们闻声抬头望去,只见常何旁边已站着个身披黑光铠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一手持铁鞭,另一只手高高提着…两颗滴血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