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阳平身上还存留着洗完澡后的舒适,然而这种久违的惬意看来又要结束了。
他看着这位鼻梁上挂着金丝边眼镜的川口医生,不知怎么想起了戴银丝边眼镜的许子闻,那家伙再过十多二十年大概就会长成这模样,当然还得留上小胡子。
“马上试验”川口医生对野边道,“不过为了确保准确性,在开始之前必须先测试一下测谎仪。”
“好—”野边故意拖长了音,显然有些不耐烦,“快一点”。
川口从仪器一边抽出条线,把线头的夹子夹在了骆阳平一根手指上,然后摁下一个按钮,对他道:“随便说一句话,真的假的都可以。”
骆阳平略略想了想,笑了一下道:“你们先前测到的地底异常震动跟那条长着八个脑袋的蛇有关。”
话音刚落,按钮上方的灯立刻闪出了绿光,川口眼里却出现疑惑,看向了野边和菅泽。
绿灯无疑显示骆阳平讲的是真话,但这真话听上去怎么都像是胡诌。
“八嘎莫诺!”野边果然忍不住有点暴跳如雷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
这粗汉想冲过来,却被菅泽挡住,“不要激动”这小胡子说道,“如果木花咲耶姬萨麻真的存在,那么八岐大蛇的传说也完全可能是真的。”
野边盯了他数秒,慢慢冷静下来,对川口医生道:“继续。”
川口示意身旁那个年轻人开始,骆阳平很快被套上了一个类似耳机的东西,两个接点却扣在他左右太阳穴上,随后这个小青年又往骆阳平脖颈上的静脉里打了一针。
在这个过程中,川口一直将黑手机的屏面对着他,“好好看着这张照片”。
骆阳平手脚是自由的,可是这一针下去后,浑身就开始变软,同时太阳穴阵阵发热,他瞅着仪器显示屏上方对着自己的摄像头,一股睡意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照片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照片虽然变糊,他脑中的影像却渐渐清晰起来,自己身处那片刚下完雨叶片还在滴答的树林中,林外远方的山坡上,那片坟地清清楚楚。
这根本就是穿越景象的重放,那个三十多岁的邋遢男人正一步步朝坟地的某处走去…
然而不同的是,接下来并没有拍照的环节,骆阳平感觉自己像是飘出了树林,快速朝坟地飞去,那个男人已经不见,坟地里却突然弥漫起了浓雾。
隐隐中他仿佛看见一座双人坟前立着两条人影,那是一男一女,但却看不清容貌。
可一种话语声却传进了骆阳平的耳朵,“千万不要让我们的孩子上那座山,拜托了…”
这声音又像男又像女,也许是两条人影一起发出的,骆阳平想回答,却发觉吐出来的话让他自己都惊愕,因为完全不是本意想说的,“我会杀死你们的儿子,如果他执意要上去的话…”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即使他要死,也不是死在你手里…”然后随着这句话,人影就消失了,浓雾朝这里飘过来,雾里带着一种血腥味,两只血红的眼珠渐渐浮现。
那不是八岐大蛇的眼睛,那是…骆阳平猛然想起了梦到过的那头浑身冒火的巨型怪兽!
那双眼睛越来越大,虽然没有令人胆寒的哥斯拉面孔,骆阳平还是惊惧万分,眼珠近得他几乎可以从血红色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不要—”于是他大声惊叫起来!
他好像还喊了一些东西,听起来却异常模糊,而眼前的一切就在这叫声中瞬间消失,确切地说换了一副画面,映入骆阳平眼帘的是大厅那高高的天花板,他从梦中醒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冷汗已从额头淌下,自己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着,“小林,这家伙刚才喊的是什么?”他听到野边问那个年轻人。
这个叫小林的似乎听得懂中文,回道:“他说‘你不要追我,我不是为那些炉子来的’。”
如果翻译没错,这听起来是非常奇怪的话,“炉子?你确定没听错?”所以野边马上又问。
“应该不会错”小林道,“这是很简单的汉语”。
野边看向川口,道:“照片里根本没炉子,他是什么意思?”
川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梦里一定看见了什么。”
野边走过来从他手里抓过手机,两指在屏面滑动,显然在放大那张照片,可瞅了半天也看不清细节,“这小子惊叫之前还嘟囔过一段话,回放一下。”
刚才的整个过程当然被录了下来,川口把仪器上的显示屏转向野边,摁下一个按钮,屏幕里躺在床上的骆阳平正缓缓瞌上眼皮。
从骆阳平躺着的位置依旧可以半斜着看见屏幕,他瞅着里面的自己呼吸由平稳渐渐变得急促,脸上露出疑惑焦虑的表情,脑袋也不停左右摇摆,“三千年,三千年的男人,三千年…”他嘴唇蠕动不断用中文重复着。
被调大的音量清晰地播放着这话语,小林如实翻了出来,野边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跨步到了床前,厉声道:“三千年的男人是什么意思?快说!”
骆阳平根本不记得他在梦里说过这个,这明明是那时吉罗亚通过远程心灵感应灌输进他脑海的话,“去问你们的吉罗亚萨麻吧,她知道。”于是他这样讲。
野边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把他拎起来,而且他自己也想起来,只不过全身软绵绵的,显然那一针的药效还没过去。
“见鬼了!”野边显然非常不满,“这么混乱的信息怎么梳理?”
川口医生提了提眼镜,道:“说过这只是架试验中的仪器,许多功能还不完备。”
“组织高层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野边恨恨道,“居然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那帮无能的支那人去做!”
“不要急”已经许久没出声的菅泽忽然对他道,然后转向骆阳平,“你让我们去问吉罗亚萨麻,证明你清楚这话的意思,难道照片里那个模糊的男人,活了三千年?”
这小胡子果然精明,一下说出了骆阳平一直在怀疑的事,其实他此时也渐渐懂了,这装置可以通过药物让人反应出所有跟展示图像相关的记忆,只不过仪器还远不完善,所以挖掘出来的资讯显得杂乱无章。
“你们为什么不找到那个人亲口问问他?”骆阳平笑了笑,“你们长久以来不也很想知道吉罗亚萨麻的底细嘛,或许那个男人知道哩!”
他明显说中了这些人的心思,野边下颚急动,仿佛连牙齿都要咬碎,突然弯腰伸手一把揪住骆阳平的衣领,来回狠拽了几下,随后让他自然摔落到床上。
骆阳平瞅着野边从口袋里掏出枪对准他,“我数到三,你再不说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我就扣扳机,不开玩笑。”
骆阳平当然清楚这粗男不是开玩笑,“麻烦数数前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张照片那么感兴趣,甚至超过抓住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他必须知道这个。
野边盯着他数秒钟,然后看向菅泽,小胡子点了点头,于是野边将手伸入衣襟,从怀里取出一张发黄的折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他把纸展开,上面是一幅画,线条简洁的素描,但是画面轮廓和那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有一点不同。
画画的人感觉站在稍后方,前面的一颗树后,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男人正拿着个扁长方块形的东西对准远处,像是在拍照。
骆阳平脑子“轰”的一声,感觉自己开始眩晕,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刚才出去的那个年轻人推门而入,道:“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