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阳平坐在舷窗旁的横椅上,窗外的富士山口正从他们下方经过,这本该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可他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脑海里反复划过刚才藤原绫香把自己缒下去前看他的最后一眼,以及对野边讲的最后一句话。
脑中和心中凌乱了半天,骆阳平终于把目光转回到机舱内,然后就瞧见野边正死死地盯着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骆阳平不由“嗤”了一下,野边脸上立即一抽:“你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骆阳平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从上机到现在他都没问过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到了这一刻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没有了心爱的女孩,他都不知道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野边的下颚明显在搅动,那无疑是在磨牙,骆阳平这次心里“嗤”了一声,他看得出野边之前虽然隐忍不发,其实心里非常恼怒,他也不指望这个暴脾气的男人会一直忍下去。
“你这个浑身发臭的支那废物!”野边五郎果然骂出了口。
“你个臭傻逼!”骆阳平把早准备好的话回了出来,当然,是用中文说的。
野边即使听不懂,对方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他脸部肌肉开始抽动,一直抽到眼角,一双眼珠里渐渐布满了红丝,但依然没有发作。
“你敢再说一次支那语试试?”他只是说道。
“你自己才是个废物”骆阳平居然毫不胆怯,先用中文说了一次,然后用日语重复。
“那尼?”这是日文“什么”的意思,骆阳平的胆大显然出乎野边的意料。
“连自己的小妹妹都保护不好,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句话无疑是颗重磅炸弹,野边身体明显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被抽了一鞭子,眼中的血丝更像是要爆裂,他又死盯了骆阳平几秒,“八嘎!”突然大吼一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扑过来!
骆阳平没被绑着,但也没躲,任凭这野兽般的躯体撞到他身上,先是重重倒地,随后立马又像小鸡一样被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戴不戴面具都一样,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骆阳平已经做好被暴打一顿的准备,然而野边只是提着他走过去,一把将舱门拉开条缝,足够把人的脑袋塞出去。
冰冷夹着雨的狂风立刻像刀子般刮擦骆阳平的脸,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可他还是尽力看了逐渐远去的富士山峰一眼,“要是那时不阻止面具人让那条八头怪蛇出来,现在那座山会是什么样子…”骆阳平这样想着,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不久前他还在深深的地下,现在却在高高的天上,然而天上却比那形如虚幻的地下更危险。
野边并没将门拉大,他似乎只想让骆阳平受罪而不是把人推出去,过了半晌,骆阳平听到后面有人叫道:“够了野边,这人对我们还有用。”
然后他就感觉衣领又一紧,被野边拽回了舱内。
“砰—”,舱门被狠狠关上,骆阳平也重新被扔回到原来的位子,其实他早知道野边不会弄死他,“看在我的份上,请不要杀他。”这是藤原绫香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刚刚的声音很熟悉,骆阳平看到两个人从前舱走过来,却不是野边的手下,说话的是个小胡子,骆阳平记得他叫菅泽,后面跟着个年轻些的小平头,骆阳平也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刚才并非真的想激怒野边,但让这个男人现在发泄一通,总比让他一直憋着、然后一时冲动一枪射过来好。
野边五郎仍旧气冲冲的,边走向前舱边对菅泽道:“过会儿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抽那小子两大管血,我要知道为什么他还活着!”
骆阳平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笑,父亲池田重山给儿子留了解毒剂,还有时空穿越这些事,野边这伙人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如果先前我没看错,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胸口的衣服都红了,你们之前在地底下遇见了什么?”菅泽问道,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一点,同时在骆阳平对面的横椅上缓缓坐下。
“野边刚才说了他不感兴趣”骆阳平淡淡回道。
“可我感”菅泽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会告诉你们的”骆阳平只能这样说。
没想到菅泽“呵呵”两声:“女人的话要是能相信真叫见鬼了。”
骆阳平已经极度疲乏,连脸上的雨水都没擦,他想直视这个小胡子,可发出来的目光却显得涣散,整个背也慢慢靠在舱壁上,慢慢道:“你们的吉罗亚萨麻,难道不是个女人?”
相比于野边,菅泽显然要内敛得多,表情毫无变化,但眼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在一刹那间骆阳平读懂了这小胡子没说出来的话,“那个女人也一样不可信”。
骆阳平想起了那个时候,菅泽野边还有另外一些人都对吉罗亚敬畏有加,一个个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的奴从样,按理他们该立即把他送回那个女巫那边去的,为什么要去另一个地方?
“你现在不说也没关系”菅泽终于又出声,“待会儿我保证你会一五一十一点不漏地讲出来”。
“我可是很顽强的哟!”这句话骆阳平没有说出口,他并不想把菅泽也惹怒,有时候看上去有涵养的人,一旦发火或许比脾气坏的人更可怕。
菅泽讲完那句话就站了起来,对旁边的小平头道:“好好看着他。”
这时直升机遇上了乱流开始剧烈摇晃,菅泽的步子却异常的沉稳,骆阳平瞅着他走去前舱,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一股不详感涌了上来,这帮人过会儿要对自己做什么?
平头男始终都没坐下,只是端着枪盯着骆阳平,眼睛里平淡得跟水一样,骆阳平根本不想再说什么,转头朝窗外张望了一眼,底下是一片平原,他们显然已经飞出富士山青木原地区。
他将后脑勺靠上舱壁,索性开始闭目养神,一边想着藤原绫香现在到了哪里。
好像已经没机会问她为什么会带着樱花去青木原了,但有另一个问题也已萦绕他很久,那张以地图做掩护暗藏神秘符号的特殊纸张究竟是怎么回事?
显然,田中德男这个老警察还有许多事没有说出来,骆阳平想起了变异的田中雅树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那一幕,心中难受极了,如果日后有机会见到他苍老的父亲,该怎么说呢?
骆阳平心底里叹息着,耳中只剩下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现在应该是上午,他想小睡一会儿,却发现根本睡不着,这种疲惫而又无法入睡的感觉很不好受。
时间感告诉他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以这架飞机的速度,他们离富士山至少已有两百多公里。
骆阳平睁开眼睛朝外面瞄了一眼,窗外不下雨但天依旧是阴的,云层厚得透不进一丝阳光,因此没法辨别方向,唯一肯定的是底下是陆地,证明直升机没在往东面海边飞,显然野边说的那个地方不是一个海岛。
他多少吁了口气,宁可是陆上的地牢也别是海里的外岛,那种与大陆隔绝的滋味带给人极深的恐惧。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突然变沉,他们开始下降了。
前舱门被打开,野边健硕的身躯又大踏步走了过来,“小子,我们就要到目的地了。”他说道,随即嘴角划过丝冷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为什么?”骆阳平问道。
“因为我好心”野边居然道,“我有个习惯,每次让别人受苦前,都会允许对方提一个要求,只要不太过分的我都可以答应。”
“让我洗个澡换两件干净衣服”骆阳平道。
“只是这个?”野边看上去有点意外。
“不然怎样,难道要我说放了我?”骆阳平干脆歪着脸看野边道。
这个大块头男人这次倒没发火,只是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想大吃一顿。”
他说完没等骆阳平回话就走了回去,“大吃一顿…”骆阳平心里喃喃着,自打从那海岛上的试验室出来,他对食物的欲望就下降了至少三个层次,也很少觉得饿,在别人看来这自然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没问野边要让自己吃什么苦头,到了这一步一切都见怪不怪了,他只知道这些人暂时不会要他的命,否则不用把人带上飞机。
这时一直站在那里没讲过一句话的小平头忽然从兜里抽出一条长黑布,这是骆阳平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还真是一群鼠辈呢,做什么事都像在下水道阴沟里。”他在心里用中文说,然后任凭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上。
只不过在绕最后一圈的时候,低空乱流又让直升机猛地摇晃了一下,布条在小平头手里歪了歪,不经意间给骆阳平的左眼下方留出了一条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