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几息，谢承远眼睫低垂笑了笑，按耐下情绪，折扇抵在下颌处没动，嗓音慵而润：“算了，怕是我这手捏下去，某人眼尾都要耷拉到嘴边了。”
顾瑛眼尾颤了颤，在他呼吸迫近前僵涩侧过头去，只留他一点藏在乌发里的侧影。
“我谢承远可不做那惹人落泪的事，”他漫不经心压过眉尾，将眼半眯，眸光停留在她眼尾上，“只当是你先欠我的。”
欠了个什么他也没说，只是旁边的秦柔似乎从中学习到什么，侧过来顾瑛要不要捏捏她的脸。
脸自然是没捏回去的，下了学之后秦柔同她并肩走出去，候在外面的桂夏惊讶瞪大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她听管家们议论时讲过，秦家是比顾府还要厉害的人家。
莫说官职大上许多，还出了好几位娘娘。秦家小姐在家的地位她一个奴婢不太清楚，但瞧着同她关系好点，应当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她家小姐是怎么有本事和秦家小姐混上的，当真是奇怪。
桂夏快步走上前接过顾瑛手上的东西，试探着问：“您和那位小姐关系不错吗？”
顾瑛余光瞥了眼身后，顾秋双几步挡在林成归面前朝她似得意看了一眼。
她懒得理会那两个人，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在她这里连多看一眼都不值得，也只有顾秋双不介意他感情混沌，还把他当个宝了。
顾瑛加快步伐朝自己院落走去，语气平淡：“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恰好坐在一起而已。”
桂夏闻言有点失望，主子受宠有出息，她们做下人的能得的好处才越多。
旁人例银奖赏都多，唯独她跟了个不受重视的二小姐，荷包总是空空。
桂夏语气带上点埋怨：“您都快及笄了，总该为自己着想一下。离开了学堂，哪里还能寻到这么多权贵弟子，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接受您的林公子，您却这般任性。”cascoo21格格党
顾瑛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看着她这个婢女。
桂夏一无所觉，话里还带着怨气：“您看看，你要是真把婚约断掉了，再去哪找像林公子这样有才学品行又好的男子。”
说着说着身边的人停了下来，桂夏后知后觉止住话头，忐忑看过去。
她敢这样随意议论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这个主子一向脾气好，或者说胆怯怕惹事，西厢院里算上她都只有三个贴近的婢女，
。所以她根本不怕顾瑛会对她有什么不满。
而现在，她对上顾瑛的眼，顾瑛分明一句话都没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让人莫名屏住呼吸，恍惚间竟然有种不敢直视的心悸。
“按照你的意思，我倒是个累赘麻烦，是不是就该安生忍耐一切，由着别人踩到我头上？”
顾瑛脸上还带着些病愈的苍白，唯有一双眼透着冷意，分毫不让：“身为一个奴婢，胆大妄为议论主子也就罢了，一口一个我如何旁人如何，我如何行事需要你来教我？”
桂夏一慌，忙改口：“是奴婢说错话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过是想要小姐过得再好些，是奴婢嘴笨。”
以往小姐只要态度有些不对，拿这样的话说准没错，小姐马上就会原谅她。
但今日的小姐依旧冷冷看着她，态度没有一丝软化，那双幼鹿般的眼眸里反而带上了些嘲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仰视她。
“想要本小姐过得好些？你一个奴婢又能为我做多少？”
桂夏表情一僵，额头覆上层汗。
院子里人手少，且她还拿这个丫头有些用处，顾瑛敛去眼底冷意，淡淡道：“管住你这张嘴，若下次再有不敬，就滚去你该去的地方。”
桂夏脸色青红，唯唯诺诺应下，眼神却带着点怨恨。
这些年顾瑛对她的一再纵容早就让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一个丫鬟心气比小姐还高，私底下手段也不干净，不知道背着她同多少人偷偷来往。
一个奴婢背后敢如此议论她，可以想得这整个顾家，对从前的顾瑛有多不友好。
她越是无措躲藏，旁人越讥笑她胆怯无能，却从没人站到她身前扶她一把，靠近了解她的坚韧和苦楚。
顾瑛将她身死那段剧情反复看了几遍，她确信桂夏手脚里藏了些什么，今日这一训斥，也是为了促得她快些动手，越急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才回屋没多久，小丫鬟桃枝端着碗筷走过来，动作有点毛手毛脚的：“小姐，老太太说让您去共用午膳。”
她紧张地看了眼寻雪，老太太一直不怎么重视小姐，这下突然发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桃枝怕顾瑛去了被那几个不好惹的小姐欺负，小心问着：“您能不能不去啊？”
“胡闹！”寻雪低斥她一声，扶着顾瑛起身，“你这话关起门来说说就算了，要传到外
。面去，小姐岂不是要被人说是目中无人，不尊长辈！”
小姐是最易受旁人影响的，同她们也不亲近。平日里听到下人背后议论她孤女如何，回来之后都要神伤好些时辰的。
桃枝愣愣挨了顿训，老实巴交跟在两人身后：“奴婢省的了，奴婢下次不说了，小姐别伤心。”
她小心抬眼去看，小姐并没有她害怕中的自艾垂泪的样子，反而漫不经心拨弄着头顶的步摇，回首看向她的眼里含着温和笑意：“桃枝，下次说话该当心些。”
桃枝晕乎乎点着头，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寻雪见着小姐的转变心里也很是高兴，替她整理好仪容，还是叮嘱着：“桃枝说话是鲁莽了些，但也不无道理。大房那几位也都在，您小心些。”
顾瑛搭着她的手，微微一笑：“无妨，我自有数。你去让桂夏过来，她同我一块进去。”
寻雪哑然，但还是很快叫来了人。
这般兴师问罪的势头，还不是因着学堂上她说要解除婚约那件事。老太太既瞧不起林成归的家世，却又惦记着林成归顶着的头衔和未来仕途。
他日后能不能做状元不一定，但在长安城里应当是会有个不错仕途，于顾府铺路有用。但拉拢他花上嫡女有些不值当，送出庶女又怕日后为妾少能为娘家争好处。
唯独她这个二房孤女，正正经经将军嫡女，有身世但没倚靠，拿去套林成归正正好，少得她们顾府多出了一分力。
想来从前她父亲还在的时候，老太太就偏心大房，如今更是毫不掩饰，苛待顾瑛不说，连她父母留下的店铺钱财都要私占，偏还要高门世家的面子，每每带顾瑛外出只说是这孩子生性孤僻，绝口不提她在府中待遇。
想来顾瑛身死之时孑然一人，无人问候关心一句，只有身后爪牙不停分食夺取她本该有的东西，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顾瑛绕过冗长绿荫长廊，看着堂屋门口深深刻着“上善若水”的牌匾嘲讽一笑，毫不犹豫跨过门槛，堂堂正正走了进去。
她会为顾瑛讨回公道，所有本该是她的东西，她定锱铢必较，叫包藏祸心之人千百倍还回来。
顾瑛一脚踏入堂屋，里头的其乐融融仿佛就是被这一脚给踩破了，坐在高位的老太太沉着脸上下打量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跪下，你这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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