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城的二月也很冷, 但没有雪。
书见瓷在搬去穗城前，想带小梨花多看看雪，以后想看雪景可没那么容易, 年纪小带着跑外地不安全。
她挑了个没什么太阳的阴天，给小梨花穿上柔软棉衣, 套上粉色的厚毛袜子，外面再搭一件带兔耳朵帽子的长绒外套, 裹得不重笨，又保暖。
雪花飘落而下，白了书见瓷的头发, 小梨花眨着眼睛, 伸手去抓雪花, 白嫩的小爪子第一次触碰到雪, 冰得她幼小的身团子抖了个激灵。
“冻手手哦。”书见瓷笑微微, 捏起小梨花的手腕放到自己脖子上暖热乎，脸颊蹭蹭。
小梨花歪头，两手抱紧书见瓷，还带着奶香的小嘴湿乎乎怼书见瓷脸上。
书见瓷拽拽兔耳朵，用兔耳朵尖尖去逗宝宝，小梨花怕痒, 咿呀咿呀笑得摇摇晃晃躲闪, 最后软绵绵的肉团子还是东倒西歪地栽进书见瓷怀里，两只小手都握成棉花似的拳头。
今茜在一旁看着她们嬉闹, 手里拿着奶瓶和一把伞，“宝宝, 饿不饿？”
她晃了晃奶瓶子。
小梨花伸手扑腾, 肉乎乎爪子伸开, 握拳，伸开，再握拳：“咿……”
今茜把奶瓶给她，小梨花抱了个满怀，两条手臂紧紧圈住，但她没力气，奶瓶捧不起来，咬着奶嘴喝不到奶，嘴巴一瘪，眼睛委屈的红了。
书见瓷拿走奶瓶，换了横抱的姿势，把小梨花放躺下来，奶瓶从后而下倒，把奶嘴倒满，半倾斜，放进小梨花嘴里。
这样的姿势，能轻松喂食小梨花，感觉到肚子在被一点点填满，小梨花手也不愿意动了，两手懒洋洋蜷放在胸前。
似乎有些冻手手，再换个位置放，肉乎乎的爪子钻进书见瓷围巾里，一层一层扒拉，把手藏好。
孩子比妈妈以为的更要爱自己，小梨花也是，每次喝奶眼睛都要目不转睛地看书见瓷的脸，好像只有看着才能感到安心。
书见瓷笑，她也会跟着笑，书见瓷轻声叫她“宝宝”，她会歪歪头，更认真地看书见瓷。
喂了小半瓶，书见瓷没再喂了，怕一下吃太多不好消化，抱着小梨花，和今茜往回去的方向散步。
路边突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有个穿黑西装的青年从车上下来，走到书见瓷面前，恭敬道：“书小姐，冒昧了，我们许导想投资您在‘愉看’平台连载的漫画，真人影视化，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喝一杯？”
书见瓷面不改色，淡声：“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相关合作可以联系我签约的公司。”
说完，她抱着小梨花继续走。
西装男跟了过来，语气更低顺了，为难说：“书小姐，其实是……许太太病重，许导爱妻心切，想让您过去看看。”
听到病重两个字，书见瓷脚步顿了顿。
今茜心口一紧，把小梨花抱了过来，“会长生病了，你去看看吧，我晚上等你回家吃饭。”
反正她们要搬去穗城了，这一走，很可能不会再回来，既然闵树仙病了，以闵树仙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病得太厉害，也不会让人来一趟。
她可不想让书见瓷耿耿于怀。
书见瓷伸手扯了扯小梨花的帽子，戴好，“我晚点回来，你到家给我发信息。”
书见瓷上了车，车子途径桥面，穿街过道，雪越下越大，她突然发觉这条路面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心头隐隐不安。
到了目的地，她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小别墅，这才想起来，是她去年送给树仙的房子。
“树仙真的病重吗？”她不确定问，迈步微微疑虑。
男人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千真万确，前段时间刚插了营养管，这个月刚好转，现在又病了。”
书见瓷被带到二楼，走到拐角，往更深的长廊走，莫名忐忑。
她被带到房门口，男人站前面推门，挡住了她视野，她侧身，前脚刚进来，后脚门就关上了。
房间里除了刚刚的那位西装男，还有两个看似打手的保镖，各自站门两边。
背对着书见瓷的女人，正恣意坐在沙发上，穿着民风旗袍，披了雪白毛绒围肩，乌发挽起，仅用一根素净的簪子盘住。
桌上放满了瓶装酒。
“书小姐好大的架子，请杯酒都得左请右请。”许歆调侃，倒了满满一杯酒，朝书见瓷走去。
杯子递在眼前，乃至递在唇边，非要书见瓷喝下这杯酒的架势，咄咄逼人。
书见瓷沉下脸，面凝寒霜。
许歆单手搭在书见瓷肩上，笑了笑：“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把你请过来呢，只是想让你说句话，说完我就让司机平安送你回去，简单吧？”
她扯着书见瓷，往房间更里面走。
书见瓷这才看到，光着脚蜷坐在地上的女人，身形瘦削的可怕，露出袖子一截的白皙手臂，上面布满青筋血丝，皮肉薄到不可思议，满头长发凌乱，遮挡的脸面，依稀可见高高红肿。
那一瞬间，书见瓷仿佛置身在天寒地冻的雪山里，狂风怒号，雪崩汹涌的呼啸，震耳欲聋，她全身都在颤颤发抖。
头皮陡然传来刺痛，头发被人大力揪住。
许歆扯过书见瓷，震声肆语：“来，你跟这个蠢货说清楚，你是不是分手四个月后就跟别的陌生女人睡了？分手一年不到，还领了证，生了娃，你早就不爱她了，对她没感情，是不是？说啊！”
迟迟没等到书见瓷开口，许歆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看到书见瓷渐红湿濡的双眼，她轻蔑地在那张脸上用手背拍了两下。
“干嘛？你心疼啊？”许歆和在媒体面前斯文儒雅的形象截然相反。
她深吸口气，似乎要把婚后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到书见瓷身上，讥笑道：“你别看我太太瘦成这样，身材还是很有料的，哦，我忘了你应该很久没看过了，想看的话，我也能现场扒光她衣服，给你回味回味。”
一直静默不语的书见瓷，猛地朝许歆脸上给了一拳。
许歆不备，踉跄后退：“你敢打我？”
书见瓷扑上去，突然跟疯了一样，拽住许歆头发，扣住头颅狠狠往地板上撞。
屋内的保镖反应过来，疾速把书见瓷拉开，一脚踹在她后膝盖骨，她腿脚发麻，整个人跪倒在地。
三个成年男性在书见瓷身上拳脚相加，她听到了树仙尖叫的嘶吼声，很快她就听不清了……
冷硬的鞋底踹她的腹部，头部，后背，肩膀，耳朵半边被刮掉层皮，跟被火烧红的铁炉烫着了一样，火辣辣的痛。
她毫无反手之力，蜷缩起四肢，喉管涌出铁锈味，呕出血液，呛入鼻管，整个人都在痉挛。
闵树仙被两个保镖死死架住，眼睁睁看着书见瓷被拖行到许歆面前，再被重重摔下。
许歆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浑身血迹的女人，开了一瓶酒，淅淅沥沥浇在书见瓷头上，“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画了十年都画不出什么名堂的废物，靠女朋友打投经营才能赚到钱的窝囊废。这些年，你给闵树仙买的名牌包包，贵重香水，送过的礼物，十年的生活开销，全都是啃父母的钱，除了啃你爸妈，你也就只能吃软饭。”
许歆摔破空空如也的酒瓶，重新开了一瓶，继续浇在书见瓷身上，对着书见瓷被刮掉皮的耳朵浇了个底。
“怎么？你以为当了网红身上就有两把刷子了？”她嘲弄，向来清雅的面容变得狰狞，“你不过是对着镜头卖脸卖笑扮丑的下九流，现在的榜一换人了吧？有没有点头哈腰恭送恭迎你的‘大哥’啊？”
许歆仍然不解气，高跟鞋踩在书见瓷手指上，正想下力碾压，脚腕突然被攥住……
闵树仙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开了保镖，架住她的人不敢真正伤到她，被她找到机会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她一手死死攥着许歆的脚，一手钻到鞋底，高跟鞋面蹭着她指骨，她像是感觉不到疼那般，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书见瓷手指上面。
“放了她……”闵树仙惨白张唇，声带早在刚刚声嘶力竭叫喊下受伤了，沙哑不堪。
许歆冷冷看了一眼，目光停滞几秒：“五分钟，带她滚出这里，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她这双手今晚还能不能留住。”
闵树仙背起奄奄一息的书见瓷，她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背书见瓷离开，鞋子都没穿。
满天鹅毛大雪降落在两个人身上，白雪皑皑，铺满彼此的衣服和头发，正好给她们的狼狈打了掩护。
闵树仙的双脚在雪里踩出印子，冻得发红，僵硬，她没有知觉般。
“为什么不离开？”书见瓷咬牙，执意从闵树仙身上下来，双腿无力跪在地上，在闵树仙转过身来时，两手撑在对方的手臂借力，“为什么不逃？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吗？你在自我感动什么！”
她原以为，树仙的婚姻生活，就算过得不好，最坏是和许歆相敬如宾，她没有想过，树仙要这样被侮辱，这样被践踏。
闵树仙没说话，静静看跪在面前的女人。
书见瓷眸目充红，眼眶淌转热泪，说的话冰冷刺骨：“我不爱你，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许歆真的当着我面扒光你衣服，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她紧绷的情绪沸腾到了顶点，一遍遍低声下气：“我求你，求求你……求你离开这里，求你去远一点的地方，为自己而活，对自己好，不要再喜欢我了。”
书见瓷仰着头，她看不清闵树仙，刺目的血液流进她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野，分不清是眼泪还是血，潺潺而流。
闵树仙抬起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轻轻碰了碰书见瓷的脸，这张熟悉万分的脸：“好，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