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对澳洲人的这种不可思议和震惊的感觉,是因为这一切都颠倒了他们对这个东方民族的基本认知。
在遇到澳洲人之前,荷兰人与汉人做生意多年,与大明和大清有各种各样的交往,根据以往的经验和许多传教士的笔记记载,特别是几年前拜访过北京的使节团成员们给巴达维亚总部的情况汇报来看,远东的所有民族,特别是东方的汉人族群里,除了极少数被边缘化的、不得志的民间学者外,从整体上讲,无论是汉人还是鞑靼人,无论是知识界还是民间,无论是商场、官场还是贵族圈子,他们对海外事物不仅几乎毫无兴趣,也是完全地无知。
他们中的一些商人也仅仅是出于生意需要跟我们交换一些来自西方的奇特商品,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深入交流的兴趣。
他们认为自己所在的世界是完美的,而且这就是世界的全部,是世界的中心。
他们普遍认为,在自己的国度之外,在他们的四周,到处都是野蛮、荒芜以及充斥着各种奇怪事物的“化外之邦”。
虽然那个北方的鞑靼帝国皇帝很高兴地接见了我们的使节团,但是,说一句大实话,这位顺治皇帝在使节团面前的表现,更像是在一群蛮夷面前的自夸和炫耀。
显然,这位外族皇帝延续了这个古老远东帝国的一贯传统----制造万邦来朝的表象来夸耀和巩固对内的统治。
然而现实情况是,自从旧帝国崩溃后,几乎所有的有海外联系的家族要么离开了大陆,要么正在与这位鞑靼皇帝作战,而留陆地上的那些被征服了的汉人们,则仿佛完全地与外部世界隔绝了。
即便是那些反抗的人们、那些流亡海外的人们,他们对欧洲和世界的了解也是非常肤浅的,有些甚至是可笑的,他们甚至完全不相信自己生活在地球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仍然顽固地坚持天圆地方的古老传承。
可以这么说,那个侥幸奴役了亿兆汉人的、叫大清的新帝国,其上层精英们对欧洲和这个世界的了解和平均知识水准,还不如阿姆斯特丹城里的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显然在这一点上,东方的大陆民族不如与她隔海相望的那个列岛民族眼界开阔,至少,“兰学”多多少少也能在那个岛国的上层和民间知识界流传,然而哪怕是这样,那个岛国的上层、中层和底层也充斥着惊人地愚昧和保守。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群自称叫澳洲人的汉人和那个澳洲联邦又是何方神圣呢?
这群汉人自称来自于旧世界,他们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他们的信仰是什么?
他们口中的旧世界在哪里?
他们的那个联邦国如今又在何处?
随后,安汶的情报员又发来了最新的情报:
葡萄牙人和澳洲人准备联合起来收复帝汶岛,流亡澳门的帝汶总督已经与澳洲联邦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流亡总督的船队还将得到流亡安汶的葡萄牙商人的支援,而且船队里不仅有那艘体形奇怪、但不得不说很漂亮的蓝色风帆船,还有一艘巨大无比的大船,据说完全是铁制的。
于是董事会在得到了这一系列情报后,立刻给帝力港增派了两艘军舰,他们希望通过数量上的优势能让葡萄牙人不要有对己方有开战的冲动。
董事会给舰队司令的命令是:绝不先开第一炮----你们的首要任务是观察,特别是要仔细观察澳洲人,这是董事会给舰队司令唯一明确的指示。
显然这里面没有授予舰队司令“自主决断权”,这种权力经常意味着舰队司令有权临机应变决定是否开战,在通常情况下,董事会肯定要授予舰队司令这种权力的,然而这一回显然有些异乎寻常,公司董事会根本没有授予舰队司令这种权力。
舰队司令和他的船长们很认真地执行了董事会的命令,他们虽然距离码头很远,但随着海上雾气的渐渐散去,如果瞭望员站在瞭望台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隐约看见码头和炮台那边发生了什么的。
有些船长们甚至还亲自担当起瞭望员的角色,当他们目睹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后,不得不庆幸公司董事会确实做出了一个英明且谨慎的决定。
在东西炮台竖起葡萄牙旗帜之前,他们终于吃惊地亲眼看见了传说中的、那艘巨大无比的“海上城堡”。
舰队司令绞尽脑汁都无法凭自己的学识去认定那是一条船,而且是一艘无桨无帆就能行驶的“船”。
然后,训练有素的荷兰海军仔细观摩了那艘巨舟和“蓝色幽灵船”的大炮射程,以及犀利的火器射击。
当然还有令人难忘的、发生在码头广场的那场惨烈的屠杀。
当他们最终确定了这两条“魔法幽灵船”居然真的能不依靠风帆和排浆就能自如航行的时候,舰队司令就果断地下达了返航的命令。
现场所有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能认识到,这里没有任何船是澳洲人的对手,再多的船都不行,所以还是赶紧走吧,尽快脱离这片充满危险的海面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船长们以无与伦比的高效率升起了风帆、关闭了炮门并发出和平的问候旗语----因为他们有些惊恐地发现,那条“蓝色幽灵船”似乎正在调转船头向他们驶来。
还好,那艘“蓝色幽灵船”行进到半路就停了下来,澳洲人不仅停了船,还很有礼貌地向荷兰人发出了回答旗语:
“澳洲联邦海军预祝荷兰联省共和国海军一路顺风!再见!”
……皮蒙特的士兵们刚刚登陆没多久,就从街面上传来消息:奥尔内死了。
据说,当时他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东炮台的下面,在那里他大发雷霆,逼迫士兵们重新回到炮台上操炮战斗,于是就在他背对着某个军官或者一群士兵的时候,他被哗变的士兵杀死了。
至于具体是谁先动的手,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凶手貌似有一群人,至于到底是谁用长矛从背后捅入奥尔内身体的,那个人始终没有找到,因为在场的人看见有好几只长矛飞了过来,其中一支长矛狠狠地插入奥尔内的后腰。
根据士兵们的说法,奥尔内国王当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中,他刚刚开枪击伤了一个军官,原因是这位军官恳请奥尔内允许他们撤退。
士兵们认为,国王陛下是咎由自取,因为炮台上的军人们在目睹了广场那一幕后,几乎所有的人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然而奥尔内国王此时却突然出现在东炮台下面,他厉声命令士兵们重新回到炮台上用大炮向敌人的船只射击。
这时一位军官告诉这位国王,别说距离太远射程不够,刚才从蓝帆船上发射的三发炮弹,其爆炸威力已经足以让炮台上的士兵失魂落魄了,于是就在奥尔内疯狂地再度拿出手铳装上子弹的时候,一支长矛从背后射入,奥尔内就这样扑倒在地,他的随从立刻跪地求饶,士兵们没有为难这几个随从,显然在当时也没有人对受伤的国王施以援手和任何救助,人们就这样看着奥尔内国王流血不止,让他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