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巴日的电话追到了苏木。
俄日敦达来摇着头:“要是拿了钱,他那臭显摆的嘴能哑巴了?”
嘎查长私下里问了财政所长,真有这事。所长又把李局长的原话给重复了一遍。苏木长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给巴雅尔牵线的人是谁呀?财政局咋会拨钱给他?就算给钱,也要有嘎查的证明。苏木长前后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头绪,把财政所长训了一遍:“鼻子下面的嘴巴不光能吃饭,咋不吱一声,拿棍子能把天捅破了?”
所长极力找着借口:“李局长说话那口气,以为你知道了。”
苏木长磨蹭着手机:“你以为你是旗长呀。”开始琢磨起了父亲的那些羊,有了前车的辙,钱早晚也会到手的。又问,“第一次遇到更应该问一下。我以为巴雅尔喝醉了说了句眼馋人的话,显摆自己有尿。”
嘎查长重复着满都拉的话:“巴雅尔呀巴雅尔,肚子是装食的,耳朵是听风的,嘴巴是惹事的。”
巴雅尔吊着鼻子眯着眼:“要是法律允许,我扇汉人一个响嘴巴,掏獭子电死兔子的。”
呼和巴日放下电话犯迷糊了。真有这事?一个苏木两片天,也够大公无私的了,苏木长父亲的羊,咬死的一分钱没到手,牧户倒拿到了10%的补偿,没人会相信的。对李局长吼着:“牧民说我一碗水端不平。财政局咋闹的,权利有这么大?!1%也不成。”
巴雅尔退回了10%的补偿反倒一句话没说,害怕那一半的钱要退回去。他把这一切怪到了嘎查头上,这“六级政府”的大帽子太有尿了,五级没吱声,四级没发话。飘到北京的沙尘暴,说是蒙古国飘来的,草场的黄土刮不到北京?羊听羊倌的话,这风沙也听旗长盟长的话?风沙可没那么听话,大风天乖乖的趴在草场上,瞎球闹。要和捡牛粪一样一个一个把牧民拉到身边,多联络几十家牧户抱在一起取暖。去闹呼和巴日,狼不能白白吃了羊。瞅着铁丝网北面高高的牧草,蒙古国的牧民隔两年一打草,留着高高的草。那边的牧民不怕火烧草场,一把火烧过来,北边一片烟火满天的红,一股烫脸的风吹过来,后面的草灰味也跟了过来。烟火味熏透了嘎查的草场,遮盖了低头吃草的牛羊。趁着火线没跑过了铁丝网,牧户忙手忙脚拿上铁锹,清理出一条防火道,把蒙古包和羊圈四周有草的地方草都铲干净,露出了地皮。干粪堆上撒上新鲜的黑土。把羊圈回棚圈。这样的事,打草前总能遇到好多次,害怕燎了自己的草场,烧了牛羊。边境线北面的牧民看着火光,在毡房了吃肉喝酒。燎过的草场黑乎乎的一片,第二年雪水掺和着这层黑草灰喂饱了草原,青草钻出了尖,露出了绿绿的一片色。烧过的草场再长出的草要多绿有多绿,要多密有多密。蒙古国的狼让火赶过来咬死了羊,吃饱了又跑回去了。“青龙”兜里的那些狼牙,那么大那么尖,咬死了嘎查那么多羊,下次过来要便宜一半。狼和黄羊比人方便多了,顺着那些“生态口”过来了,一个口能跑过来多好狼。少一些口能少过来一些,饿疯了就吃羊。咬死一只就少卖一只的钱,辛苦钱成了狼嘴里的肉。呼和巴日脱了光腚,一干二净没一点责任。有脸咧着嘴说,狼吃了不算账,黄狗黑狗吃了撕断肠。旗里难隔上两年办一场冬季商品展销会,乌兰巴托和东方省过来不少人,他们的亲戚有在苏木的,有在旗里和嘎查的,亲戚相互碰到一起,燎草场时告诉一声,要是出了远门,牲畜不知道躲闪,烧死了可咋办?额日敦巴日拽了一下巴雅尔的肩膀:“你东方省也有亲戚,你父亲转场留下的种儿,是你的哥哥啊。”
岱钦替巴雅尔说:“有和没有一样,他要了一些报纸相片之类的情报,差点让人捏住手脖子,进去‘蹲号’。”
嘎查长说:“是亲戚三分向,是粪砖就热炕。不说实话,也闹机密了你要说啥,赘了个不实在。少两盆洗脚水的钱,干嘛跑到油田去呀,油田的人没把狼扔到圈里,嗡嗡的蜜蜂掉进酸奶缸子里,自己祸害你自己,里外没讨回个好来。”
“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大白话,狼吃了圈里的羊,去旗里溜达一圈,瞅瞅你以前的那些熟脸,说些好话要些钱回来,贴补一下。跑了腿,没拿回钱是一码事;没挪步去,人家不会把钱送来呀。”
嘎查长兜着巴雅尔的老底:“不用激将我,我靴子跑薄了底儿也没用。你让阿来夫和岱钦去问过了。不像有的人,当不了杆子马,偏要说自己是杆子马,伸出套马杆在马背上摆个架势。让不是杆子马的马拖着跑,闪了腰是小事,掉下马跌伤了腿儿胳膊的,可咋整呀。”
阿来夫歪着眉毛打量着眼前熟透了的陌生人,说:“嘎查长是能办骆驼大的事,嘴上应你的是马大的事,腿脚卖力气,嘴里不说空话;你能办绵羊大的事,硬要喊成是骆驼,身子不出劲儿,嘴上有大动静。有尿,伸腿露胳膊的丢几招出来,把骆驼大的事办了,把狼咬死羊的钱拽回一些回来,让我亮一把眼,坐在地上也会比立在马上高。”
巴雅尔不愿意听:“没你的事,躲一边去。”
岱钦把嘴巴贴在嘎查长的耳朵上嘀嘀咕咕的,眼睛上下丈量着巴雅尔,响当当的话落在地上能打出一个坑来:“我出两个大羯子,两岁三岁随你挑,替我俩跑一趟,不白用你的腿脚,那几盆洗脚水的钱我出,不用阿来夫出一分,咋样?”
阿来夫急了:“跑回了钱,我出。”
巴雅尔那羊肝色的脸放出了亮光。他把几个人的脸逐个扫了一遍,嗓门比以前低了八度,探出的头又缩了回来,耸动了几下左高右低的肩膀说:“高估了我,嘎查办不成,我能,也不敢伸这个头,那不是自己把自己当杆子马了吗?”。
阿来夫瞪眼甩出一句:“找上门的羊倌一,不是好羊倌。夏天把羊群窝在低洼的兜里,冬天把羊群晾在山包上。”
嘎查长说:“走呀,带着他们把钱找回来,揣着钱回来,我给你摆一桌。”嘴里说的和心里揣摩的绝对不一样,又说,“拿回钱来了,我举一百个手给你鼓巴掌。杆子马是跑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钱捏在手里,你不想当杆子马,都不成!”
巴雅尔不服气地瞅了一眼嘎查长,又撇了一下他俩,一炮两响地说:“我本身就不是杆子马,为啥硬说我是夏天把羊群晾在山包上,不让聚堆的蚊子小咬吃饱。冬天把羊群窝在向阳的山包前,吃着雪上面的草稍贴膘。”话到了嗓子眼里,又吞回了肚子里,狼咬了额日敦巴日的羊,看他进不进屋找自己。他偷着去找了任钦,替岱钦垫了一只大羯羊。任钦没上次那股热情劲了,用牙线剔着满口的黄牙,不冷不热地说:“上次你赶了个巧,等到这档口,也没法给你办啦。可要管住嘴呀。一个要好的朋友给羊买了一份保险,一只不到12元,让我给他找一家‘结对子’的牧户。多填几张单子,附一些照片和证人材料,上回你那一半的钱,是以他的名分领回的。财政局补贴只是个幌子。”听后他的心和浇了一桶冰水没啥两样,从头冷到脚跟,李局长可是白白拿了大羯羊,说啥也晚了,羊给他送到了冷库了。他跟紧了问:“今天这事能结上对子嘛,有现场的照片,证人证词也有。”
任钦摸着手里的两个铮亮的核桃说:“没合适的茬口很难对上号,给羊保险的人,不是很多。管住了枪,这几年狼回来了,后期的人就多了。”
“是人保、太保,还是啥别的公司呀。”巴雅尔着急地问。
“好像都不是,是一个小公司。涉及到人的各类险种的大蛋糕,大一点的公司分割完了,小公司只能盯上牛羊了。在后街上西南角的一楼。”
巴雅尔借口去医院看一个病号,去了后街上西南角的一楼没找到。也许是搬家了,他抬着灌满了铅水重的脚步走遍了五六条大街,两眼和探照灯一样不停地扫着两旁的楼房的牌子,除了几家大的保险公司,也没看到啥保险公司之类的牌子。他去了“土律师”的串店,打探任钦嘴里说的那些小一点的保险公司的地址。隔壁的“一撮毛”问了父亲后也摇着头不说话。去串店撸串的人,和圈羊进圈一个挨一个的进进出出,撸一顿串要排队占座。前几个周鉴定“羊宝”的老中医过来吃了一顿,大说特说这店里的羊肉味正肉嫩,有嚼头不油腻。羊肚子里有“羊宝”的肉和别的样就是不一样,味道不一样,营养也不一样,吃了对身体有啥啥的好处。更有好多人说撸串治好了多年的老胃病,或多或少的与“羊宝”有关。串店说不上是日进斗金,至少说是比以前进账多了六七倍。兜里的钱和马一样在打着滚,走流了腿不知不觉就去了洗脚房。巴雅尔给自己花钱找的那个洗脚小女孩早就看不进眼了,花样也就那么几招,唤醒不了插在“子孙袋子”上那根秤杆的冲动。“土律师”把看对眼的小女孩推给了巴雅尔,饭后领着他过去精神享受一把,实际是还回他的人情。巴雅尔腿脚走了几条街的路,没料想到在洗脚盆子里办成了。小姑娘听懂了他打电话的内容,捏重了他的脚,轻微甩着手上的水:“豆粒大的事儿,那经理是个秃脑袋,胖的要横着走了。在后街西边的矮楼里,一眼就能找准他,门牙少了一个。”
巴雅尔似乎看到了明天好的结果了,没捏完脚就打着呼噜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