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进御帐就觉着不对, 他为了不打搅汗阿玛处理政事可是掐着点来的,这个时辰汗阿玛应该在用午膳才是,按说传菜的小太监应没这么快退下去才是, 怎么这帐子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不敢抬头的太子想着。
“儿臣见过汗阿玛,给汗阿玛请安。”太子打了个千, 而后说道。
平日里这个时候汗阿玛早该叫起了, 今儿他都跪下有一会儿了汗阿玛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就知道自己这是来晚了。
太子本来想着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极快的瞄一眼汗啊阿玛,看看他的神情,现在看来他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也只还把头给抬起来了。
他这一抬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汗阿玛脸上的表情, 而是他穿着的龙袍。
这龙袍穿起来有多繁琐他是知道的, 因此汗阿玛只要是不在宫里都是不怎么穿它的,他这会儿穿了,也就是说他刚才正见外臣呢。
难怪这回自己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敢情是汗阿玛忙完了正事, 终于有这个闲工夫来管束他这个儿子了。
“汗阿玛容禀,前几日儿臣是遇见了个面生的宫女, 也和她在一处站了一会儿不假, 可儿臣之所以会站着不动是因为儿臣当时正在捡太子给儿臣备下的解酒药丸,起得猛了,要是不站一站, 怕是要栽倒了。”太子没胆子去分辨皇帝脸上的神情代表着什么,他想了想,然后说道。
“你说,你就是在那儿站了站。”皇帝总算看了太子一眼, 他问道。
“要是儿臣真看上她了,又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呢,汗阿玛您要是不信可以传了那宫女来,儿臣可以与她对质。”太子连忙答道。
“你说你要与他对质?你今日敢来见朕,是不是已经背着朕把人给找来了?”皇帝问道。
“儿臣不敢,她毕竟身份不同于寻常宫女又是王”太子这话刚说了一半就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原来汗阿玛不是答应了他要找那个宫女来和他对质,而是在诓他,就等着他露馅呢。
要看出那宫女是承受过宠的其实不难,他酒醒了自然也就反应过来了。
可他张口就能叫破这宫女的身份,这不就是在告诉汗阿玛他私底下查过这个宫女吗?他要是不心虚,他做什么去查这个宫女呢?不用看汗阿玛这会儿份的神情,他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了。
皇帝也知道太子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他知道太子的确一句话都没跟那宫女说过,太子根本就不可能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汗阿玛,儿臣……儿臣……”太子本来想学着老四抱一抱皇帝的大腿,可他马上又想到了上次老四为什么会紧抱着汗阿玛的大腿不撒手,因此他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汗阿玛,您说那宫女她是不是故意出现在那儿的……”太子见皇帝又不说话了,他咽了口唾沫,又偷瞄了皇帝一眼,然后才说道。
他也知道自己这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容易触怒皇帝,可他怕皇帝下次又不肯见他了,这话就是不当讲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听了这话皇帝更确定太子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错的只会是别人不会是他,要是他真错了,那他就开始躲了。
皇帝上次就想把太子叫来踹上一脚,这回好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此时不踹更待何时呢?皇帝想着。
其实皇帝也不是没踹过人,太监里除了梁九功就没有他没踹过的。
他们挨踹,那是他们主动过来挨的,他要踹太子还得他走过去才能踹,想到这儿皇帝愈发觉得这个儿子没眼色了。
要踹的人是太子,皇帝到底还是脚下留情了。
他踹别人就算不踹得他滚上几圈也是要踹个仰倒的,到了太子这儿他与其说是踹不如说是用脚背碰了他一下。
皇帝觉得他已经够顾及太子的颜面了,殊不知被踹了的太子现在心中是何等的震惊和不解。
皇帝的这一脚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他长这么大,皇帝虽然对他也有动手的时候,可他之前动的都是手没,还真没对他动过脚。
皇帝会对什么人动脚他是知道的,除了宦官,就只有犯了大错的朝臣了。
他不就是路遇了一个宫女,和她站得近了些吗?这什么时候成了大错了?
还是他不该提王贵人,他一提王贵人,皇帝就想到了在此处病倒的十八弟,因此怒从心起了?
他被踹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守在帐子外头的侍卫有没有规规矩矩的站着,猜测他们会不会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他现在总算知道那个眼熟的侍卫为什么会跟来热河了,汗阿玛应该是觉得他狼狈的样子被一个人看去,总比被更多人看去要好。
太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低着头盯着皇帝的龙靴看了起来。
皇帝看太子的脸色乍青乍白的,又怎么会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实在是不想看他这副样子,挥手将他给打发出去了。
太子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皇帝说,结果他只说了几句就被赶出来了,他现在觉得胸中似乎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他难受极了。
就在他以为他又要被软禁了的时候,梁九功却来了。
要是往常,他少不得要拉着梁九功说上好一会儿的话,现下他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到底是忍住了没开口。
梁九功此次前来倒不是闲来无事来看看他的,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抱着的奏疏是真不少。
这,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一次皇帝是气得狠了,这才一气之下把他给软禁了。、
这回他踹了自己一脚,再大的气也都消了一半了,就又想起太不仅是大清朝的太子,还是他的嫡子了,这才给他留了些颜面。
皇帝不愧是皇帝,他这个法子极好,如此就算他真的不再出帐子,那也是在忙政务,有什么事比替君父分忧还重要呢,那必然是没有的。
太子想着皇帝都被他气成那样了,那些奏折里应该都是像请安折子一样,上面都没写什么重要的事的,结果他一连打开了好几封折子,发现上头写的事还真不能说不重要。
太子原以为他把这一大摞的折子批完了就无事可做了,这会儿他才知道,他哪里会无事可做呢,他怕是真出不了自个儿的帐子了。
等太子好不容易把这一摞折子批完后再次见到那个小太监,还有他抱着的折子之后,他就知道皇帝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皇帝这次来热河虽然没有围猎,来的人却还是比上次只多不少的。
这种情形下太子突然不怎么出现了,结合之前的流言再一想,怕是只有傻子才猜不出那流言的真假了。
猜得出是一回事,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事情真相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个当事人当然就是塔娜了。
塔娜是在草原长大的,让她想中原的闺阁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之前搬出了大帐子,住进了小帐子,如此不管是她要出去还是有人来找她,都挺容易。
当然这个容易相对的,她不可能再像以前似的在此处跑马,来找她的也不可能是她的小姐妹,只能是她家中的嫂嫂们。
塔娜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来找她的人是谁,也不管她们要问多少遍,她还是那句话,太子那晚遇上的人的确是她,是她对太子一见钟情,这才使了银子弄来了一套宫装,为的就是在太子可能会经过的地方等他。
塔娜不知道的是,皇帝对她之前的行为大为不满,她这一手,不光是帮了太子,其实也是帮了她自己。
皇帝让太子帮他处理政务,除了想用这个法子把他困在帐子里之外,还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变得比以前有主见了,敢有话直说了,因此太子批过的折子他都是要再看一遍的。
这一看,他不禁大失所望。
他都被废黜过一次了,还是老样子,据他所知,他也不是不会发狠,他是挑着人发狠,越是跟他亲近的,他就对这人越狠。
说狠其实也不对,他不是狠,他是任性,是不管不顾。
皇帝又忍不住想,他嫡子,大清朝的太子,真的能做一个好皇帝吗?皇帝之前是气,现在是煎熬。
同样觉着煎熬的人还有太子。他之前都做好了被软禁的准备了,想着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出帐子了,结果他没等来皇帝的口谕倒是等来了怎么都批不完的折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这么钝刀子磨肉,不如痛快些,干脆给他来一刀好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这么想。
等天亮了,他又想起了被废黜的时候的那些日子,又觉得这么一天天的挨着也挺好,至少他现在还是太子不是。
皇帝和太子就都这么熬着,终于熬到了回京的日子。
启程回京前皇帝自然是要跟蒙古的王公和台吉们告别的,这一次没了大阿哥顶在前头,太子自然就成了陪在皇帝身边的那一个。
太子这会儿心思却不在这上头,他看着眼前的这些蒙古汉子不免想起了大阿哥。
上次来热河的时候他被软禁了,大阿哥成了陪在皇帝身边的人。
这才多久,大阿哥就成了阶下囚了。
那下一次呢,下一次陪在皇帝身边的人还会是他吗?太子想着。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