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太子女眷的屋子十三阿哥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可他实在担心他不在了他那小侄女又会哭闹起来, 也担心这些太监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扰太子妃,最终还是没走。
屋子他进不去,在院子外头待着却还是可以的, 毕竟还有个梁九功在这儿陪着他不是。
他让人给他搬了把紫檀木的椅子来,大马金刀的往那椅子上一坐,如果手上在拿把刀, 那还真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了。
有他在, 自然无人敢扰了这一屋子女眷的清静,和吵吵嚷嚷的毓庆宫比, 这里倒真成了个好去处了。
太子最终还是被废黜了, 这个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奉先殿外头从白天跪到了晚上。
这期间他是滴水未进,原还想着看看汗阿玛会不会因此心疼他,现在他知道了, 汗阿玛从前或许会心疼, 现在不会了。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以至他丢了太子之位。
他思来想去,觉得错得最大的应该是闯了汗阿玛御帐这事。
可为何汗阿玛没有立时便责罚于他,反而将这事瞒了下来?莫非当时那御帐里还有别人,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 却不该出现在那儿的人?
太子又渴又饿, 他头晕目眩, 眼前直冒金星。
他脑子里乱得厉害,但他知道他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他要见汗阿玛。
那些东西自己明明都处理干净了, 毓庆宫绝不可能再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晕过去之前,太子如此想着。
“爷您醒了, 可还难受?”太子醒过来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太子妃,不没准儿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他的嫡妻自然也就不再是太子妃了。
“ 孤——这是在何处?”这是汗阿玛临时安置我们的院子,爷,您……”太子妃试探着问道。
“你如何,可有伤着,孩子们如何,可有吓着?”太子看了看这冷清的宫室,问道。
“我还好,三格格倒是哭了一回,不过还好有十三弟在,三格格素来与他亲近,倒也真被他哄好了。”太子妃扶着太子坐了起来,而后说道。
“ 十三弟,他不是还不能下床吗?”“他怎么来了。”太子轻声问道。
“他拄着拐尤梁谙达扶着来的,刚才一直在院子里守着呢,见爷您回来了,他才回去了。”
太子妃起身走到这屋子正中间的那张八仙桌旁,把桌上放着的食盒打开,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粥,这才又回了床边。
“梁谙达也在,他可有说什么?”太子伸手抓住了太子妃的手臂,问道。
“他还能说什么,他说他是奉命来照看是十三弟的。”太子妃皱了皱眉,忍着手臂上的疼,回道。
“孤也许明日就不再是太子了淑慧,你……是我对不住你。”太子看太子妃皱着眉,知道刚才他把她给弄疼了,他赶忙收回了手,低声道。
“成婚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爷您这前朝忙,我把您打理好后宅。”
“前朝的事情我不懂,我就知道我们夫妻一体,休戚与共。”太子妃把手里的粥递给了太子,看他接过去了,才道。
“淑慧,我……”就算您不是太子了,您也还是汗阿玛的儿子,我也还是汗阿哥的儿媳,血浓于水,汗阿玛总还是会给爷一条出路的。
“这粥……”太子饥肠辘辘,他以为这粥最多是温热的,不想这粥竟是烫的,还好他吃饭素来细嚼慢咽,不然非得被这粥烫着不可。
“您能喝上这口热粥还真对亏了四弟。”太子妃看着这冒着热气的粥,说道。
“苏培盛进宫了,去了永和宫,他这会儿还在永和宫呢。”
“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苏培盛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不用完说想来您也猜到了。”
“他这会儿还没出宫,多半是被德妃娘娘扣下了,这粥,怕是他托了关系,又使了银子,这才有人送了热的来。”太子妃看太子慢悠悠的搅着粥,说道。
“四弟和十三弟都是好的,四弟这个时候不进宫是对的,只是十三弟,怕是要被我连累了。”太子捧着粥碗,感受着手上的温热,低声道。
“爷您喝了粥便歇下吧,跪了一天了,明儿您怕是起不来了,我……”太子妃说道。
“淑慧……”太子听太子妃这话,心知她这是要走,连忙道。
“我不走,我在这儿守着您。”太子妃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臂,笑着道。
太子原本还有许多话想问太子妃,可他浑身酸痛,尤其是双膝,更是疼的厉害。
他喝了粥,慢慢的困劲儿就上来了,加上太子妃又在一旁守着他,他最终还是没撑住,睡着了。
废黜太子的诏书第二天便新鲜出炉了,通篇也不过四说太子穷奢极欲,结交朋党,窥视帝踪罢了。
这几条罪状里,最紧要的就是窥视帝踪了。
此诏书一出,无异于是平地一声雷,打得所有人惊讶不已,措手不及。
大清朝的皇太子,那位刚满周岁便被封为皇太子的正宫嫡子,就这么被废黜了?
祭告天地,昭告天下,这程序与立太子时的程序别无二致。
只是一个立,一个废,这天,可就变了。
前些日子皇帝不是还带着他一起去了热河吗?莫非在热河他犯了什么大错,以至皇帝大怒,这才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如此重要之事,他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就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投效的皇子们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皇子不愧是皇子,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了,太子被废,朝野恐怕要有一番大的震荡了,如何不被牵连,这才是他们最应该好好琢磨琢磨的。
皇子之中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是直郡王。
与太子有关的消息,他知道的大概也久比皇帝一慢些。
没办法,谁让他认定了太子是他的一生之敌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上过战场,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在热河时他就看出汗阿玛和太子之间怕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像跟蒙古王公们辞行这种大事又哪里轮得到他一个郡王呢?
汗阿玛素来偏心,就是太子犯了什么错,也都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
更何况当时是在外头,汗阿玛将此事瞒下来也在情理之中,他也就没在意此事。
如今想来,老二怕是那个时候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了。
难怪他回程这一路上都没怎么露过面,说什么病了,不宜见风,真受了伤的老十三都没有他这般娇弱。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应该是真伤了,不过伤的是脸还是腿,这事,可就只有汗阿玛和他自己两个人知道了。
直郡王只觉得高兴极了,此等幸事当浮一大白。
要喝酒,自然就得有好吃的下酒菜才行,直郡王收起了笑,大步往福晋院子去了。
第二个收到这个消息的人,是八贝勒。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便想到了那道士的话,莫非,他真有那等大气运?
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立马就被他抛开了。
这事,不能想,只要不想,就没有破绽,只要没有破绽,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二哥的小辫子一抓一个准,从前汗阿玛纵着他,自然是只做未见的。
现在看来,汗阿玛对二哥已经是忍无可忍,他这二哥自然也就倒大霉了。
八贝勒可不像直郡王好奇心这么重,他知道有些事是知道得越少,对他越好。
太子被废,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绝无更改可能,除非汗阿玛复立他,不然他此生最多只能是位亲王了。
他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反正他前头还有好几位兄长,真要斗,也应该是他们先斗起来。
隔岸观火,他没想着要坐收渔利,只有火不要烧到他身上,他是决不会主动出手的。
四贝勒见苏培盛一夜未归,心知他是让德妃娘娘扣下了。
他一个太监,就算是留在宫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本就是宫里出来的,这宫里他自然是有去处的,这一点,四贝勒倒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太子,还有十三弟。
四贝勒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终于来了。
其实在去热河之前他就察觉到了汗阿玛对二哥的态度隐隐有些变了。
可汗阿玛又带着二哥去了热河,他就以为只是他想多了。
如今看来,不是他想多了,只是汗阿玛瞒得太好了。
他一时竟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了,他是铁杆的太子党,太子倒了,他这个四贝勒又会如何呢?
四贝勒昨儿一夜未眠,他此刻只觉得头晕脑胀,到底是去歇着去了。
此刻的废太子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他将这封信一连看了三遍,仍旧没在这信里找到任何不妥之处。
直到他逐字逐句的看完了这封信,他才在里头找到了这样一句话。
只差一步,他竟在这信里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这话,在他看来,是随口一说,在皇帝看来,却并非如此了。
只差一步,这一步,他应该是永远也没机会走出去了。太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