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突然在水中受到重击,瞬间随着扬起的蛟尾,沉入泥土暗沼间似无尽头的深涧之底,合在黑碧的混沌中,全是纠缠乱舞的水草,将人最后的神志摇晃缠绕至迷幻。
罗裳在水中不断下沉,她全身吃重,真气耗竭,即使拼了命想闭住气,抓回一缕清明,但将她径直卷入水底的巨大浪涌,没有给过她能喘息的一丝机会。
窒息,可怕的窒息。眼睛在昏暗的水中失焦,深潭之水混杂着泥沙涌入鼻腔,唇口被迫呛开,随着身体坠落于潭底,庞大如山的蛟身下,被尘土与水草淹没时,逃窜出那微不可见的一串水泡。
沉入在淤泥间错乱舞动的水草中,罗裳原被绾起的头发散去,被磨破的临花门道衣和尘泥似融为一体,罗裳尽全力去护住神识,但在完全被水草拖入潭底的一刻,她的意识还是渐渐模糊……
脑海中只剩无妄的黑暗,良久,突然有了一点亮,就像有人在漆黑一片中忽而擦亮了一根火柴,然后光亮迅速扩散,充满整片神识之海,脑内空白而轻飘飘的,连着原本被水浸透的沉重的身体也飘了起来,很轻松的感觉。
罗裳猛然睁开眼,四周全然空白,如一个纯白无边际的云朵之上,身体正漂浮在这白茫茫的陌生空间里,本该握在手中的无伤刃不翼而飞——自己是已经葬身于龙鱼峰深涧潭底了吗?所以,这里是死后的极乐世界?
罗裳一个起身,安然地在白茫茫一片中站定,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笑了起来——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格外熟悉的声音,却比平日多了一些甜美。
罗裳恍然转身,却见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一个同样穿着临花门道衣,腰间挎着月桂金丝储物袋,十三岁少女模样,笑靥隐隐的“罗裳”。
她修长的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轻轻晃着,活泼可爱地让罗裳自己都有点诧异。就算是现实世界中十三岁的自己,也从没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
罗裳看着眼前甘如蜜糖般的“罗裳”,摸着下巴,思索着最有可能的猜测,道:“你是——解罗裳?”
罗裳的意思,指的是原书中的解罗裳,即她穿过来已魂灭的身体原主。
那俏皮的“罗裳”微微斜过头,巧笑倩兮道:“你不也是解罗裳吗?”
罗裳一愣,稍稍正色,郑重道:“是,也不是,你明白的。很抱歉,占用了你的身体。”
“罗裳”却摇了摇头,继续笑着道:“不必那么客气,这本来也是你的,只是你不记得了,封印把一切都尘封住,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一直知道。”
罗裳有点糊涂了,什么封印?她寻思着,试探道:“你不是因为修炼什么媚仙魂术而走火入魔,所以才让我碰巧穿了过来?”——难道眼前的罗裳,不是原主?那又会是谁?幻术?做梦?
“罗裳”含笑点了点头,道:“那是我,也是你。那时的我太过急功近利,幸有仓灵之力相助,却也给娘亲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想想,当是年少轻狂吧。”
说着,“罗裳”对罗裳可爱的一眨眼,含羞吐了吐舌头。
而罗裳则是彻底有点懵圈了,什么“是你”,“是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罗裳”明显就和现在自己不像同一人呀!
“罗裳”则甜甜一笑,开口道:“仓灵之力为吾勾芒一族血脉根基,生死之际,必自然觉醒,你我才得以相见。但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我无法告知你更多,只能先让你继续辛苦下去。而我——
“罗裳”顿了顿,抬首轻笑,目中却似含着泪珠,脸庞染上羞涩的一抹红,继续低声道:
“我实在太想他了,他没有听见我离开前最后的话,一定会非常内疚自责,甚至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你能好好待他吗?他呀,看起来不易亲近,但总是那么温柔……”
”罗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如同水幻影一般,浑身变得透明,最后在白茫茫一片中,若被风吹散残影般,消失不见。
听得云里雾里的罗裳,下意识地伸手想挽留住“罗裳”,问得更明白些,却只在伸出的手指间,抓了一手的空白,又只留下白茫茫一片的空旷。
被留下的罗裳,只想在心里暗自划下“罗裳”话中几个重点:仓灵之力,封印,还有他?
他,又是谁?!听“罗裳”这含情脉脉的口气,是个人都能猜出是情郎,原书中解罗裳的情郎是男主角程若,“罗裳”的意思是,要自己好好待程若?难道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在铆足劲抢主角的机缘,就暗示别抢得太过分,如果有些好东西,还是给程若留点?
罗裳还没能完全猜透,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另一个自己话中的意思,突然,她所在的纯白空间就四分五裂般轰然崩塌,白色尽去,她的魂灵却正置身于一片温暖宽阔的神识海域。
神识海中泛起温润的青白色光芒,光亮瞬间蔓延,照亮了整片海域。一股柔和如母亲之怀抱,清灵若溪流之跳跃,强大若生命之源力的巨大力量,一下子,充斥了整个神识!
沉在水底,逐渐被水草覆盖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那股青白色的强大灵力在点燃自己的神识后,很快顺着筋脉,漫布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神识在和那灵力迅速融合,她在这水底一刻,竟接连跳了三阶,直接晋阶为练气期六阶。
罗裳只觉,此时神识别外清明通透,浑身真气充足,灵力充沛!她很轻松地闭起气,在泥沙中奋力起身,一下子就解决了水草的缠绕,寻到不远处掉落的弯刀,然后划动身体,轻巧一个翻身向上,便重新逆流而上,游到了刀明仙子所在的石窟洞口的结界前。
透明结界内,死死按住怀中猫儿的刀明仙子见到游过来的罗裳,嘴角不由上扬,她低声不乏激动道:“果不出所料,那青灵之光——是春神仓灵之力!吾勾芒一族,有望!”
猫儿瞪着眼,隔着结界看着水中的罗裳好一会儿,似在确认她确实无恙后,很是傲然地闭眼侧过头,一副本座才没有担心你的样子!
罗裳对洞口的刀明仙子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可以继续。恰逢又是一阵水波汹涌,山崩地裂的摇晃,巨大的蛟身在水中卷起强劲的旋涡,蛟鸣之声赫然在深涧之上,一啸冲天!
罗裳逮住那蛟再次甩起硕大尾巴的时机,一个俯冲向前,顺利躲开巨尾攻击的同时,单手牢牢抓住了潜蛟身侧的巨大鳞片!
接着,便被那发狂扭动的身躯,在水中带着四下无章法的游走!
罗裳先将无伤刃丢入储物袋,然后双手都攀住蛟鳞稳住了身形,她看着摆动的蛟尾,和龙尾似乎并无太大差异,不由心思一动——记得书中写到那邪龙有一片逆鳞,正是在龙尾下方,呈金色发光状,并不难寻,不知道这蛟是否也会存在同样逆鳞?!
若是能寻到逆鳞,进行集中的一击,能最有效地削弱这只发狂蛟兽的攻击力!
心已有计,罗裳便顺着蛟身上的鳞片,在巨大的水浪和蛟身不断涌动中,一下一下攀爬移动到他的巨尾之下,果然,在尾巴下有一片隐隐发光的金色鳞片,在那些泛出暗黑液体的墨青鳞片中格外显眼!
暗喜的罗裳,一个翻身,借着蛟尾再次甩动之力,同时驱动真气,准确无误地攀上了那片发光的鳞片,然后一手抓住旁边的鳞片边缘,一手手心贴住那金色异常柔软的鳞片中心位置,心里默念了声,抱歉了,然后对着那逆鳞连续射出无数的冰针。
吃痛的巨蛟,猛地一甩尾,整个身体沉入深涧,他尚未从疯魔中清醒,只是凭着本能,将巨大的头颅,转向了扬起的尾巴之下。
蛟之形,已有七分似龙,但头上只有独角,独角下有一个巨大发红的肉瘤,即使五大成年人围住也抱不下,看起来更是怪异中泛着些许令人不适的恶心——应该就是刀明仙子所说的肉丹!
眼见可怖的巨蛟,将头在水中移了过来,他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于肉瘤两侧,闪着莹莹诡异的光。趴在龙尾逆鳞处的罗裳,在手中握紧了已取出的无伤刃。
蛟头已贴近了逆鳞之处,就是这个时候!
仓灵之力运作全身,罗裳在水中全力一跳,从蛟尾下,一跃飞到了蛟头上,而那墨绿色的眼睛,而随之微微一动。
有灵力加持的罗裳在水下灵动非凡,如同一只灵巧的鲤鱼,很快便顺利立身于独角之上,正准备对肉瘤下刀,却被猛然疯狂晃动头颅的巨蛟,差点从独角上甩下去!
“杀——不,杀——不!” 一个带着挣扎的浑厚声音,冲进了罗裳的耳膜。
“吾,绝不——吾本欲救——他们……”
这应该是名为隆玉之蛟的声音。是杀,还是救,他的疯魔,似乎源于一场自身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