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三月八日,子时。
应天府,德寿宫,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往常,三月的时候,最是春雨绵绵了。
都城的早春,总会是一片宁静惬意的美妙景象。
那时的风中会散发着暖暖的玉兰树的“花香”,庭院内的柳树会发着嫩嫩的新芽。
青色的琉璃瓦与滋润如酥的青草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鹰飞燕舞,生机蓬勃!
街上会有很多商人、胡人、学者、僧侣在缓慢地行走!
路过的马车会发出吱吱声响。
集市的早茶馆会是人潮似水,好不热闹!
文人墨客更是对这一片温婉动人的早春景象赞不绝口!
南宋学者张栻在《立春偶成》中说:“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陆游更是在《早春》一诗中写道:“西村一抹烟,柳弱小桃妍。要识春风处,先生拄杖前。”
而此时!却被这刺耳的雷声搅乱得一片狼藉!
任凭它风声鹤唳,肃杀寒冷!
冷风从应天府的北城门吹到南城门,一路畅通无阻!
好像并没有一点办法可以阻止雷电与暴风雨袭来!
集市上的商人已早早地收起了摊位。
行船的船夫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放下了手中的船桨,已准备好回家与妻儿团聚,吃上一口妻子煮好的热腾腾的米饭!
这大概是他这一天辛苦开船,迎送客人的意义吧!
河岸上,百姓们已尽数吹灭了烛光,准备睡觉。
唯独剩下零星几家酒楼、妓院还未打烊。
可能是有一些客人玩的过于尽兴,迟迟留恋其中吧!
街上,仅剩下巡查的衙役在准备着宵禁。
到了夜半时分,是没人敢随便外出的,若发现街上有行人百姓乱走,是要被衙役抓去处以“犯夜”的罪名的。
古时候的宋朝,人们听到天上有打雷,大抵上是认为有妖怪作祟,或者是有惨死的冤魂在人间游荡吧!
本就饱受病魔摧残的高宗皇帝,猛然间被这雷声惊醒。
忙坐起身,惊恐地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往殿外望去。
头发凌乱,面无血色,俨然一副阳寿将尽的模样。
恐惧、不安、疼痛、噩梦、这些都是高宗皇帝患病几日后的症状,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了。
太医张作年几日前已早早下了诊断书:高宗皇帝是敌不过病魔的,除非有大罗金仙显灵。
一旁守夜的侍从搀扶起举步维艰的皇帝,走下了卧榻。
步履蹒跚地朝着寝宫正中央的那幅《山河社稷图》走了过去,仿佛是有什么妖力在牵引着一般,其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忽而,一道疾驰的雷声从窗边划过,皇帝和侍从的背脊直感到阵阵凉意。
等到他缓慢地转身回头看时,画中赫然被泼了几个血红大字:靖康之耻,何时能雪?臣子之恨,何时能灭?
高宗皇帝凝神望着这几个字出神,他想起了那段惨痛的过去,忽而冷笑几声!忽而又哀叫不停。
嘴里喃喃自语,谁也没听懂他说什么?
这晚,皇帝做了个噩梦,梦里他看见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妖怪像人一般在跟他说话聊天。
妖怪常以幻术,变出前朝旧人的模样,有时是乔贵妃,有时是宋钦宗,有时是金国的铁蹄,他梦见很多旧人和旧事,他们像是索命鬼一般,纠缠着已然病入膏矿的高宗皇帝。
梦醒来,浑身皆是剧痛难忍,五脏六腑似有几千条的虫子在咬齿着,痛楚难当。
梦里那妖怪常常重复着几句话:你为什么抛下我们?
“你为什么抛下我们?”
“你为什么抛下我们?”
他这些年做的梦,不是在逃亡的路上,便是被恶鬼索命。
可怜的皇帝啊。
软弱无能就算了,还摊上一帮恶鬼,一身怪病。
命途多舛!
稍时,侍从给他喂了一碗汤药之后,便立刻回去工房歇息。
皇帝最近出现这种异常现象,着实令人感到害怕。
就连侍从也不愿在寝宫多待一刻钟。
以免言语不当惹来杀身之祸!
唯独留下高宗一人在寝宫。
等刚要躺下,一阵狂风袭来,寝宫的门窗被吹开,皇帝床边的帘子被吹的皱起。
一道黑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在寝宫四周响起。
“好久不见了,高宗皇帝,你有在想我吗?”
声音中性,时而是男声,时而是女声。
“是谁?”
突然,一只九尾妖狐惊现在皇帝的卧榻,露出如闪电般凌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高宗皇帝。
“你?你是?梦里的……那只妖怪?”
“当然是我咯,皇帝好记性啊。”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妖怪瞬间变出乔贵妃的模样,楚楚可人。
“你认出我了吗?我的好皇帝,哦不,应该是我的好皇儿。”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变出乔贵妃,你到底是谁?”
忽而,妖怪又瞬间以男性低沉的声音出现,幻化成宋钦宗的模样。
“我的好皇弟,近来可好啊!”
“你看看我又是谁啊?”
“皇兄,是你?……你过得好吗?”
在说出这句话后,皇帝便晕厥了过去。
次日,大理寺的法师已抵达德寿宫。
由皇帝御前带刀护卫梁平带到殿中。
“大理寺驱魔人,青蛇朱三郎,到——-——。”
“快快请上来,快,快。”
众人皆露出极为期待和焦虑的情绪,韦太后,一帮妃嫔,侍从,大臣,太医都守在皇帝身边。
他们期待这位远道而来的法师可以为多日饱受妖怪困扰的皇宫驱散阴霾。
进入寝宫,朱三郎见着皇帝这般模样也是着实吃惊。
他环绕皇帝周身仔细观察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皇帝是被人下了蛊毒,一种我们西南苗族独有的毒术,中毒者常出现幻觉、噩梦、心痛、五脏六腑被逐渐腐蚀,痛不欲生!”
“蛊毒?如此可怕?”
太医张作年也是吃惊了许久,多年行医,见过无数病状,却不知皇帝中了蛊毒?
“可能是我久居德寿宫,忽略了太多民间的东西。”
“蛊毒,我在宫里的书籍中有翻阅过,确有此毒。”
“蛊是一种以毒虫作祟害人的巫术,是一种较古老的、神秘的、恐怖的巫术。”
“是的。”
“但是书中并没有详细记载此毒来历,皇帝早些时候稍有症状时,我也没有察觉出来是中了蛊。”
“这不怪你。张太医。”
“蛊毒蛊毒。但蛊不同于毒。蛊是有生命的,而毒只是一个药。”
“我们西南坊间有个说法:如果你想让一个人赶紧死,用毒!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及其家人痛苦一辈子,用蛊!”
“苗蛊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而且十分恶心的东西,它用养蛊人的血一点一点的养出来的。”
“什么?人血?我张某人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等怪事。”
“苗族蛊术可分十四种,螭蛊、蛇蛊、金蚕蛊、情花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三尸蛊。”
“皇帝中的蛊便是金蚕蛊。”
“据说这种蛊毒性最强,不易消除。将几百条毒虫放入密封的罐中,使它们自相残食,几年以后,最后存活的那条毒虫每日喂食养蛊人的血液,直至成型变得强壮,就可以成蛊害人。人中毒后,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天后流血而亡。”
“皇帝最近是不是常常疼痛难忍。”
“是的,近五日来皇帝寝食难安,要么不吃不睡,要么一睡便是噩梦缠身,辗转反侧。”
“哦,有此事!最近宫中有何异样?”
“异样?倒是未见得。”
“倒是前几日韦太后常过来陪着皇帝,喂些饭食!”
“是的,法师,前几日本宫确实曾带着玉兰树根熬的粥喂给皇帝。”
韦太后淡淡地说道,好像并没有太关心此事
太医继续说道:“吏部尚书左丞宫学常有来看望皇帝,商讨朝中事宜。”
“这些并非我所指的异样?”
“你再仔细想想!”
渍渍!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地回忆着
“哦,想起来了,前几日静香楼的老板玉香听闻皇帝病重,托人送了一个千年灵芝过来。”
“灵芝?”
“我看看。”
“没了?”
“嗯!没了”
“熬汤,喝了?”
“嗯!”
“药碗可还在?”
“在的。”
“看看”
太医指着皇帝卧榻之旁的那只还残留着药物杂质的白玉碗。
朱三郎以白布护手,仔细端详着药碗。
良久,他从碗中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断定此事定是妖怪作祟!
此妖定是狐仙之类的怪物!
“此蛊是妖怪所下。”
“什么?真有妖怪?”
众人纷纷露出惊恐不安的目光!
“嗯是的,是一种被冤魂附身的妖怪,可能与狐狸有关。”
“这该如何是好?”
“且待我取出法器“青离”试探一二便知!”
霎时间,如玉盘状的“青离”在地上打转,忽而往宫中飞舞了起来,盖子散开,涌出一条细而长的青蛇,青蛇附着于朱三郎的头顶上。
“青蛇,去看看”
“是的,主人。”
一股青烟冒出,青蛇幻化成毛发般的细物钻进高宗的耳内,再由耳内贯穿全身。
青蛇法力无边,一口蛇毒,剧毒无比,中蛇毒者常会出现幻觉、休克、窒息,三个时辰内必定七窍流血而亡。
那青蛇可变化多端,精通幻术,可进入人的梦中,驱除魔咒。
早年它在西南边境作恶多端,后被出行驱魔的大理寺法师朱三郎降服,收了戾气与秉性,只听命于朱三郎一人。
常助三郎驱魔作法,探查案件,做尽善事,如今已在正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