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灵芝草怎么卖?”
贫水县,百草堂。
一消瘦的姑娘正捂着自己干瘪的荷包在药店门前询问,郎中说她爹爹病的很重需要灵芝当药引子。但灵芝却是她实在消受不起的药材,塞了郎中些许银两,女子才从其口中得知用灵芝草代替一下也是可以的,就是疗效会差上不少。
女子踌躇着,在门口犹豫多时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店里。
哪怕是替代的灵芝草,女子也定知其价格的不菲。
灵芝草?
精瘦喉鳃的小老板闻言挥挥手将门生打发走,微笑待客道:“灵芝草,诶呀姑娘你可是问对人了。这灵芝草可是不得了啊,那是灵芝的伴生草,虽然药效不如灵芝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这个价钱.....”
老板迟疑,故作为难姿态。女子闻言连忙将手中荷包扬扬,“我有钱的老板,多少钱你说,我都凑给你。”
“行吧。”老板沉思道,眼神些许飘忽起来,瞅了眼荷包的厚度.....
“小老儿我开药店救死扶伤这么多年了,看得出来你实在为难。嗯,这样,一口价八十两!想必你应该有这么个心理准备吧。药,有时候就是救命的;但人,有时候却还没药值钱。”
八十两!
一两就是一百文,八十两就是八千文!
“老板....”
“诶一口价,不还价!”
女子仍想砍价,却被老板打断。摸摸干瘪的荷包,想想家里病重的父亲。打开数数,九十二两。
女子大喜过望,这是她们家全部的家当,好在还够。至于以后的日子,姑娘明显没想过,只知道爹爹需要这药材救命。
只是犹豫一会,二人钱货两讫概不赊欠。
决定过后,女子带着药包转身离开。眼里的卓绝,仿佛只要有了这包药爹爹就能活下来。
目送女人的远去,精瘦的老板垫垫手里的碎银叹了口气。
灵芝草,又是灵芝草。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大抵不过是让一家人不再挨饿,要说让生活过得有多富足,纯粹是痴人说梦。
这灵芝草,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一些吊命的猛药,给人吃了之后就会生龙活虎一段时间后彻底无药可医。
小老板本不想这般,祖孙三代的本分人让他难以接受这样的欺诈。可,又能怎么办呢?
别人卖你不卖,你就会被排挤。医馆郎中这样说你不说,你就得倒闭,只因你断了他人财路。
清也清不起,浊又浊不透,也许正是他的人生写照吧。
“呦呵老头儿,又卖假药呢?”
唏嘘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小老儿悲喜交集别过头去,一时间竟不知要用什么表情面对面前的少年郎。
孟琼娴熟地走进药店,在各色货架上物色起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打包。”
一袋银两扔在桌面,小老儿欲哭无泪道:“小神医啊,这些真的不够,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啊。”
只是看了一眼,老板径直挽住孟琼的手臂声泪俱下起来。
孟琼见状皱起眉道:“我都算过了,你每一份药能赚五文钱。虽然赚不多但绝对不会亏的。”
“话是这样,但是,赚这么少不就是亏了吗?”
老板嘀咕道,就好比那什么灵芝草,一份能赚十倍的差价呢。你这一份赚五文这这.....
“噢~”
眉间轻佻,孟琼俊朗的嘴角扬起丝丝弧度。小老儿一看如临大敌,颤栗道:“你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回忆起之前,那不好的经历.....
第一次眼前这个少年见自己卖假药,上来就要威胁自己给他打折。本以为是个毛头小子想着随便打发一下就好了,谁知道他搬来张小马扎坐在门口闻着味就把‘灵芝草’里的药材都认了出来。
第二次,他又来了!
还是那憨厚的笑容,还是那熟悉的马扎,过往来一个买药的人他就说
“你骗人,这药不新鲜。”
小老儿急了,冲出来非要孟琼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结果他又坐在那一份份地将药包拆开,一个个分析。
‘嗯,这是新鲜的不错。这个....有点老,你放几年了吧....’
小老板解释道:“你不懂,药材就是越久越有价值的”
孟琼瞥了眼:“那也不能把乌子、天南星放这么久吧,会有毒的。”
见骗不过他,小老儿气急败坏,揪着少年的衣领狠狠问道:“你究竟想干嘛?”
孟琼挠挠头,指着架子上的药材憨厚一笑。
“我想买药。”
老头懵逼,什么?你想买药?
你早说啊,你说了我还能不卖给你吗?
“呼,不是砸场子的啊。”
松了口气,老板放下心来松开老手。“说吧要买什么?”
“我要有毒的天南星,还有当归枸杞人参灵芝。八十两,先欠着。”
老板闻言心火焚烧,撸起袖子怒吼而出:“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
追逐之后,孟琼顶着一脸淤青笑盈盈地走开,唯留小老头在店铺独自黯然神伤。
“诶姑娘!”
大声呼喊,许多姑娘齐齐回头,不知这消瘦书生是何用意。
眼见孟琼就要走上前去,老头把心一横痛心疾首。
“卖卖,我卖还不行吗?”
生意人讲诚信,哪怕你没有你也得塑造出一种童叟无欺的真诚。像这种卖假药的事情,虽然是商户郎中的公示,但又怎可公之于众?
拍拍衣袖,“早说不就完了”
孟琼昂首挺胸走回店铺,在各色琳琅间挑选起来。
小老儿也不看,孟琼虽然无耻,但这么久相处下来倒也不至于占自己一些小便宜。嗯,他一般都喜欢占我的大便宜。
坐在店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老儿怅然一声,也不知做何感想。
挑着挑着,孟琼手指纷飞分拣出好一些的药材,开口道:“我今晚就要走了,在你这买了这么久的药材还没给你看过病,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今晚就走吗?
小老儿偏过头来,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般,在缄默中悄然流逝。
“就这些吧,我走了。”
孟琼笑道,将一袋袋分拣好的药包装进箱子。走出药店,老板怅然。
黯然的阳光悄然退休,细密的雨丝打在城池的幕布之上,看起来倒也有些诗情画意。
背着箱子渐行渐远,孟琼撑起箱子上的两只小竹竿,裹上一层油布制成一顶简易的雨具。
人不怕淋着,倒是那些药,可比人还娇贵。
身后的呼声传来,是老头的声音。
“出去了,记得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记住咯,人呐,不要太较真,不要太逞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嘞”
“知道啦!”
孟琼摆摆手,朝身后的老者道别。
人,已经走了,天下着雨,不知是不是苍天无眼。
老板拍打自己的右腿咒骂起来:“人老咯,老毛病又犯咯。”
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老板打开衣柜找来了一条襁褓。粉嫩粉嫩的花纹满是秀气,精细的女红精雕细琢,老者摩挲起来,粗糙的老手满是皱纹。
老者呢喃地,坐在床边抽噎起来。颤栗下,他左腿的假肢咯吱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另一个故事。
朦胧细密烟雨楼台。
孟琼背着行囊走在城里,走街串巷的小贩急忙推着小车奔逃。房子里,在屋逢秀的妇人纷纷出来接走自己的孩童。
玩闹的,嬉笑的。孩子们也不倔,挥着小小的拳头给小伙伴们一一告别。
腊月的季,冬雨的天。
雨水将世界打得很暗,悉悉索索地落在街道好似在粉刷人间的苦闷。
油灯小贵,故百姓大多就这天色,做些精细的小活。
来到城外小茅屋前,风儿有些喧嚣,但却打不进茅草的小屋。橘黄的火光倒映屋内的身姿,有些曼妙。
走进一看,却是等候已久的少女正就着火光意兴阑珊。
百草堂,内屋。
“掌柜的,张员外的管家又来咱家买药了。”
老者昂着头挺着背,将手中的襁褓收好。
外面,神情高傲的管家坐在店铺里边,把玩着面前陈放齐整的药材。
“呦,裴管家又来光顾咱家的药铺,真是小老儿的荣幸啊。”
裴钱将手里的药材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来。
“听说你这有上好的灵芝燕窝,是不是真的?”
陈章连连称是,耐着性子为裴钱解释。
裴钱整理下衣袍又拍了拍裙摆仿佛坐过什么很脏的凳椅般,“各来五份”
陈章一脸和善,笑道:“二百两一份,市场价,概不赊欠!”
裴钱一听笑出声来。
“概不赊欠?那我就先欠着吧”
陈章闻言哈哈一笑,佝偻着苍老的身躯回应道:“好嘞,您要的灵芝燕窝。”
那门生看着掌柜的,却也不知该作何安慰。
背手而行,陈章走回内屋。不知他那原本直挺的腰杆已经弯下,更不知,自己该如何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