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一过,安城的雨水就多了起来,如断线珠子一般,整日价连绵不停地洒落下来,冲淡了先前舞弊案带来的肃穆。
房间里,涂山月正蜷在藤椅里,盖着薄毯,抱着忘忘,看一本话本子。
手边的红木小几上,是一壶冒着热雾的雨前龙井,和几碟干果、糕点。
下雨天听雨饮茶,不时闲闲地扫两眼绮丽的故事,是最闲适不过的。
向窗外望去,后花园里的鱼池正汩汩往外流水,池中的鱼儿也正扑棱棱挺身,险险在池边跳动。
涂山月眉头微蹙,这雨,是不是又下大了些?
正想着,忽听见一声惊雷轰响,紧接着便是倾泻而下的泼天大雨。
暴雨如瀑,几乎将涂山月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她不由得担心起院中的那几块地来。
搬到安城这新买的宅子里后,她仍然保留着往昔时候的习惯,在后院右侧开出几块地来,种些草药和蔬菜。
自家种的东西,浇过灵泉水,总是比外头买的要好得多。况且也能让母亲他们,在家暂时有些莳花弄草的事情干,不至于闲得发闷。
虽说植物浇过灵泉水不会死,而且几日前,涂山月又同桑启宁宁和绘秋小蝉他们,为每块地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避雨。
但若是照这个下法,保不齐整块地都会被水淹没了,那茅草搭的棚子,也经不住这般风雨摧折。
涂山月正想起身,去院里看看情况,虚掩着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
只见云舟逸带着一身雨意,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月儿。”云舟逸含笑唤了她一声。
“这么大雨,你也不说歇歇雨再过来。”
虽是从下马车走到正厅,不过十几步路,但这么急遽的暴雨下,撑着伞也难免淋湿一二。
涂山月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快喝些热茶暖暖,别感冒了。”
“哪就有那么体弱?”云舟逸嘴上说着,却还是十分听话地接过茶水,饮了些。
“用过早膳没?”
“没,刚下朝换完衣服就直接过来的。”云舟逸放下茶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涂山月听了,便吩咐绘秋先送碗银耳莲子羹上来,再让厨房里熬些粥,配几样小菜送过来。
云舟逸揉了揉她怀里忘忘的脑袋,又注意到她倒扣在小几上的话本。
“在看什么?”
“《玉簪记》,看过么?”
云舟逸摇摇头,“从前上书房的朱夫子管束得严,不让看闲书。”
“那我看完给你讲~”涂山月冲他一笑。
“好啊。”云舟逸也是一笑。
“对了,方才我从正厅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儿堆放着十几个大抬箱,你可是买什么好东西了么?”
“哪里是我买的,是昭华长公主前些日子差人送来的。问那些仆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放在那儿一直没拆。”
顿了顿,涂山月又问他,“是不是你同长公主说了什么?”
云舟逸心下暗道,肯定是他同姐姐那一席谈话,才使得她送来这么多东西。
嘴上却说,“我姐姐送你东西,想必有她的缘由。她不是个小气人,你安心收下便好。
“再说了,你不是也拿出一块那么珍稀的血玉,让我打成镯子送她么?”
见云舟逸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让他转谢长公主盛情。
又打定主意,明儿一早从须弥之境里拿出些贵重物事来,差人送了过去回礼。
不过几句话时间,绘秋便把银耳莲子羹端了上来,又将小几上的茶水换了新的。
暴雨一直不曾停歇,雨势也丝毫未见减小。
涂山月将窗户关紧了,索性不再去关注院子里那几块地。
毕竟这么大的雨,也没法去修棚挖沟,万一将人淋坏了可就划不来了。
“阿池。”
“嗯?”
“这边的雨季……一直是这样的么?”
涂山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束鹿地处中原,安城更是在整个束鹿的东北部位,雨季的雨也不该是这样的下法。
哪怕是她从前居住在地处西南的孤竹国,也从未见过连下这么多日、每日降水量又这么高的雨。
“并非如此,今年的雨季,来得有些不同寻常。
“方才上朝的时候,父皇还在说起这事。南方那边的雨势,要比安城要严重得多。
“那边的暴雨,已经连续下了有半个多月,致使黄河决了堤,沿岸许多地方都已经受了十分严重的洪涝灾害。
“更难办的是,这期间,那黄河堤坝无数次加固,却又无数次地被雨水冲毁。
“若是这雨还不停,堤坝又修不好,四月份汛期来临,便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黄河?”涂山月听见这两个字,猛地激灵了一下。
也不知这个时代的黄河,跟后世的黄河,是不是同一条黄河?
“阿池,这黄河,可是‘几’字形、并且泥沙很多、河水浑浊得像泥水的黄河么?”
云舟逸有些不解,何以阿月如此激动,但还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
看见云舟逸点头,涂山月刷地站起身来,拍了拍云舟逸的肩膀。
是同一条黄河,那就好办了。
这可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阿池,明日上朝,你能不能向陛下请命,前去治理黄河?”
“好!”
云舟逸并没有问涂山月,她具体有什么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情,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她既然是这副笃定无疑的模样,便已是成竹在胸。
他相信她的阿月,一如既往。
又过了些时,绘秋提来一个食盒,里边装着一盅茶树菇瘦肉粥,配了四个小菜,炒春笋、香椿煎蛋、肉沫豆角和辣白菜。
涂山月早饭吃得足,这会儿还饱着,便抱着忘忘坐在一旁,看云舟逸用膳。
这人总一副端庄斯文模样,即便吃个饭也总坐得板板正正,一脸庄重。
涂山月瞧着瞧着,便起了戏谑之心。她将一颗饴糖剥开,扔进了云舟逸咸味的粥中。
而云舟逸却当作没看见似的。用勺子舀起那颗饴糖,送进了嘴里。涂山月不禁笑出声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