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春闱如期而来。
各地才子聚集安城,待会试考完,便留于安城游玩一番,一时间往来之人皆有番书墨气。
但此次考试结束没几天,坊间便传出了试题泄露的流言。
起初甚少有人在意而随着时间推移,流言渐渐发酵。
直到三月末,春闱放榜,安城大街小巷传报声,庆贺声,敲锣打鼓声交织出了一片喜悦。
只是这份喜悦并没有延续两日,便有考生到京兆尹击鼓,状告有人提前拿到考题,考场舞弊。
科举是用来招揽人才的,这是国之根本,所以朝廷格外重视科举,前些年因为政局混乱,科举甚至一度停止,这几年情况好了些,皇上便下令重开科举,对于科举审查也格外严格。
科举舞弊,乃是大案。
京兆尹本还想此事按下去。
科举取士,一向由吏部主导,礼部督办,若是春闱舞弊坐实,吏部和礼部尚书轻则官位不保,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谁不知道吏部尚书雍正昊是三皇子一派?
三皇子可是皇储的有利人选,他是嫡出,朝堂上支持者众多,这事真查起来,岂不是将三皇子得罪了个透彻?京兆尹哪敢真的去查,他纠结着是否要上报时,这流言已愈演愈烈,事情愈发难以收拾。
传闻会试第一名不仅才疏学浅,且就连举人都是花钱得来……
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使人不信都不行。
就连涂山月这个闲人都有所耳闻。
她倒是不奇怪,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其实都没少发生过,就是现代的高考,在那样严格监控的情况下,舞弊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外头还说什么?”涂山月对着铜镜,便将头发梳顺,便问道,蝉儿日日上街采买,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说呀….”她性子活泼,将外头人说话的样子学的活灵活现。”呸!下九流的戏子都能当会元!改日我也考个科举去!“
“戏子?“
涂山月微微皱眉。
蝉儿嘻嘻哈哈,像是觉得这话非常好笑似的,绘秋却敏锐的觉察到涂山月的神情有异,于是躬身问道:
“小姐,怎么了?“
涂山月摇摇头,这消息短短两日便传的这样广,说没有人推波助澜她是不信的。
阿池这阵子忙忙碌碌,也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科举舞弊……这在什么朝代都是重罪了。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这束鹿怕是要变天了。
四皇子云书白闲来无事,约上好友来到一处酒楼中,他不爱去雅间,便在大堂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听说书人说书。
刚一坐下,说书人还未开口,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会试有人作弊!”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副主考,就是那个吏部的金益通金大人,听说也牵扯进去了,如今正停职查办呢!!”
云书白与江源对视一眼。
“还有这等事?”江源惊讶道,引那人继续往下说。
“谁说不是呢,”摇头感慨,“现在京城都在疯传,说副主考卖题无数,暗得贿银数万两呢!“
“会试第一名是谁?”云书白对这些没有过多关注,将折扇一和,在掌中轻敲了两下,转头问道。
“姓何,胶州人氏,说是…是个戏子出身…”
“戏子?”云书白听后一愣,面色凝重。
开什么玩笑?
戏子?
自前些年科举恢复以来,为广开言路,除去奴籍,其余农工商皆可参加科考,不再将取士的范畴限制在世家中,也算是给寒门学子更多出路。
可戏子…..拿下会试第一,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不是拿皇家威严在地上踩吗?
事情起因是一个叫陈谦的胶州举子,在落榜之后一直郁郁,无意间却发现今年的会试榜首竟是自己同乡。
他本想套个近乎,搞好搞好关系,可经人引荐后,却发现那人竟是他认识的。
他俩也不算熟识,此人是胶州一知名戏班中的活招牌,虽是武生,但长相俊俏,身段儿好,陈谦喜好听戏,去看过好几次。
直到两年前听说被安城一位大老爷买走,陈谦才没再见过。
一个唱戏的,从前大字不识一个,短短两年再会,摇身一变成了今年的会元?
这没点猫腻谁信阿?
陈谦又惊又愤,辗转反侧了两日,终于忍不住到京兆尹处举报何须首作弊。
江源听得眼皮直跳,他叔父便在礼部任职,若是与舞弊案有所牵扯,恐怕会累及全家。
江源心急如焚,《九章律》中可是明确规定了,凡参与科举舞弊者,都是杀头的大罪阿!先帝在位时
他望着眼前的四皇子,恨不得此刻就飞奔回家中问一问,叔父究竟有没有牵涉其中。
云书白见他面色不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善解人意道: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谢殿下!。“江源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也不多说,行了个礼,转身便往家去了。
酒楼中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大皇子云浩然年前已被封了康王,可区区一个王爷,哪里能安抚住他这些年被浇灌起来的野心?靠着容家,他在朝中也有些势力,招摇得很。
今岁恩科,也是云浩然抢着要督办的。
三哥云听枫倒是比大哥聪明不少,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培植势力也不像康王那样明面上来,礼贤下士,倒是放得下身段的,这些年,不知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
连礼部尚书雍大人也投靠了他,这些年也算是云听枫的心腹了。
可惜了,科举舞弊这事一出,无论雍大人是否参与,他这个尚书之位都算做到头了。
科举舞弊一事,可大可小,可这样闹起来,天下学子便都会群情激愤,若不真给个交代,怕是难平民愤。
只有闹起来,这事儿才没那么容易被按下去,才不会草草了事。
彻查起来,吏部的人估计都要被修理个干净,一下剪除几个心腹大患。
云书白沉吟片刻,笑了。
他二哥这还真是走了一步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