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试衣间里换了身稍大些新外套后, 菅生希子拉开了帘布。
“小朋友，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哦。”销售衣服的女人说道：“不过尺寸好像有点大，需要调换小一点的吗？”
菅生希子摇了摇头, 大一尺码的衣服也好这样她以后长大了也能穿。
“现在穿大码的衣服是流行呢，我的孩子也是这样。”销售衣服的女人说道：“你穿这个衣服真的很精神。”
菅生希子勉强的笑了笑，她弄了弄头发把额头的纱布挡住：“我可以再看看鞋子吗？”
从上到下换了一身新衣服的菅生希子走到了结账台举起了存钱罐：“阿姨，我可以用攒的硬币付钱吗？”
她郑重的模样和担忧的表情让结账的工作人员露出笑容：“当然可以，本店支持任何方式付钱哦。”
走出女装店后, 菅生希子看到了从对面走出来的金发男孩, 露出笑容摆了摆手。
“除掉买衣服的钱, 剩下的硬币还好沉好沉啊。”坐在快餐店里, 菅生希子喝着热可可说道。
“回家之前, 把硬币处理掉一部分。”黑泽阵说着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汉堡小山出现在他们面前。
“去哪里把硬币换成纸币呢？”菅生希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很快一个答案就从脑子里跳了出来：“银行？”
“不可以, 去不会被追踪到分散使用也不会引起人注意力的地方, 换成面额不一的纸币。”黑泽阵否定了这个答案, 看向窗外。
嘴巴塞的满满小仓鼠般咀嚼着汉堡的菅生希子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快餐的对面是人流量极大的商场。
半小时后。
“阿姨你好，我帮妈妈跑腿这些东西买错了，是在这里退款吗？”菅生希子一脸惊慌的说道。
“你带了购物小票吗？”工作人员问道。
“我带了。”菅生希子从兜里拿出了票据。
在工作人员检查所有购买的东西都没有破损后, 菅生希子收到了纸币的全额退款。
菅生希子和黑泽阵花了一些时间：通过用硬币买东西然后再退货拿到纸币，把40万日元的硬币换成了纸钞。
钱被换上了全部新行头的两个孩子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孤儿院里不适合藏东西, 我的这份希子先帮我保存吧。”黑泽阵说道。
菅生希子点了点头, 她不会辜负小伙伴的信任。
“希子, 你想好了吗？”黑泽阵问道。
菅生希子直到阿阵指的是什么：“也许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找我也说不定。”
黑泽阵注视着菅生希子, 这种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让我再想想, 做选择真的好难啊。”菅生希子说道，她低头开始织新围巾。
“哎呦希子你回来了，新衣服很好看啊。”正在楼下浇花的老婆婆说道。
菅生希子用手指用力的拽着书包带点了点头：“嗯，衣服是妈妈买给我的，妈妈还带我出去玩了。”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菅生希子踩着楼梯快速的朝着楼上跑去。
然后菅生希子放慢了脚步，看着被各种广告信纸填爆的信箱和熟悉的家门她短暂的沉默着。
菅生希子知道那种可能性非常非常低，但她还是抱有一种期待：打开家门后穿着围裙的妈妈抱着胳膊看着她，狠狠的骂她一顿说她是坏小孩居然把她想的那么坏。
打开大门后，期待的泡泡完全破灭掉。
家里和菅生希子离开之前一模一样，一张A4纸因为关门时产生的气流从玄关处掉了下来。
菅生希子看着白纸上自己的字迹：妈妈如果你回来没有在家看到我不用担心，我和阿阵去找你啦！
小蚯蚓般的字迹不知道为什么很刺眼，菅生希子把揉成一团的纸扔到垃圾桶里后闭上了发烫的眼睛。
打开取暖用的小太阳，菅生希子脱掉了崭新的衣服把崭新的书包扔在地上蜷缩在沙发里暖和身体。
休息一下，菅生希子对自己说道，之后她还需要有别的事情去做。
黑泽阵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讨论，很显然一部分孩子以为他们寝室里最有恶役潜质的男孩在小学毕业前决定去混社会。
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对黑泽阵的回归发出惊呼的男孩们得到了带着凛冽寒意的眼刀，更高大更结实的金发男孩亮了亮拳头后寝室内全部噤声。
回到孤儿院一切都要自食其力，而且黑泽阵也不想在这些家伙面前暴露自己受伤的事实，在水房里烧水时黑泽阵把医生开的药吃了几颗。
黑泽阵希望这几颗药有止痛和助眠的效果，按照他的经验没有比良好的睡眠更能帮助恢复伤势的。
身后的木门被推开了，年久生锈的金属合页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瘦小的男孩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黑泽大哥，你回来了。”
黑泽阵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的男孩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少说废话。
瘦小的男孩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这次回来后黑泽阵似乎显得很暴躁。
他不理解，买了新衣服难道不应该是开心的事情吗？
瘦小的男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把一黑袋子东西递给黑泽阵：“这是体检之后开的药，结衣说作为代替她抽血的谢礼送给我的。”
黑泽阵打开袋子把里面的药拿出来观察，确定都是没有开封的新药后决定明天把这些带给菅生希子。
“院长先生租了新的露营地是灯塔国的片子超刺激，好可惜这几天黑泽大哥你不在有好心的富豪请大家吃了一顿大餐，结衣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已经离开了，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瘦小的男孩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注意到，眼前比他强壮无数倍的黑泽阵皱起眉露出了阴郁到让他觉得恐惧的表情。
一时间水房里陷入了死寂，只能听到水壶烧开的声音和浅不可闻的呼吸声。
胸口处传来的痛意让黑泽阵深吸口气，他看向害怕到连呼吸都放轻的男孩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小鬼，你帮结衣替换血液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放心吧黑泽大哥，我谁都没有说。”男孩说着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口：“我会给黑泽大哥守护秘密的。”
黑泽阵深深的看了眼认真许诺的男孩系上了袋子：“你最好如此。”
等到邻居家做饭的香味飘到家里的时候，菅生希子打起了精神。
拉开书包的口袋，菅生希子把织了一部分的围巾和毛线球拿出来露出了下面的钱。
菅生希子看着钱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妈妈一直不回来她靠家中的钱能活多久。
第一步，菅生希子决定先把家里所有的现金、存折都找出来，看看有多少的储蓄。
菅生希子的目光停留在玻璃柜前，里面有妈妈记录花销的账本，菅生希子知道妈妈会在那里放给她用的现金和零花钱。
菅生希子一直很喜欢寻宝游戏，但是此刻却觉得有些痛苦。
黑泽阵早上出门比平时花了更多的时间，他更小些的确定了身后没有人跟着后才朝着菅生家走去。
灯是亮着的，黑泽阵看到了被水蒸气笼罩带着一层白雾的玻璃窗里模糊的人影。
黑泽阵敲响了大门，房门打开一半戴着小花围裙的菅生希子出现在眼前。
“我做了番茄炖鸡肉，阿阵帮我尝尝味道吧。”菅生希子说道。
走进屋内的黑泽阵注意到了菅生家的摆设和记忆中都有轻微的差别，既然不是奈奈阿姨回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夜过去那种被抛弃后的痛苦看起来已经对菅生希子没有任何的影响，黑泽阵注意着她的情绪这样想到。
热乎乎的番茄炖鸡肉香味浓郁，早餐在沉默中结束后黑泽阵看向双手放在腿上看着茶几上和妈妈合照的菅生希子。
“我把存折都找了出来，零零碎碎的钱加起来有100万左右，我每个月的伙食费可以控制在一万元，虽然每个月有水电费煤气费和电话费的固定支出，不过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菅生希子一脸乐观：“阿阵，我要等妈妈回来。”
黑泽阵昨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这个年纪不符合想要□□的好心人的要求：和快上初中的孩子相比，他们更希望收养懵懂又天真的小孩。
如果菅生希子发现被遗弃了，黑泽阵能够想到她最后会到哪里：所有的未成年人福利机构都是满满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到自己所在的孤儿院。
但是不行，黑泽阵在心里直接否决了这个选择。
从之前恭子被收养开始黑泽阵就对此抱着怀疑态度，生性多疑的他在这一次的体检就没有自己出面，找了个好支配的小鬼头用菅生希子的血液代替新送到孤儿院女孩结衣的血液拿去体检。
然后这一次，结衣也被收养了。
黑泽阵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存在，他暂时弄不清楚背后的缘由但是被触动的神经告诉他：菅生希子如果进入了孤儿院，会遇到危险。
衡量之后，像菅生希子所期盼的那样保持着天真的期盼等待奈奈阿姨回来居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毕竟这栋房子在奈奈阿姨的名下，房子的价格并不便宜。
“希子，你有心理准备了吗？”黑泽阵问道。
菅生希子点了点头：“我可以每顿饭都少吃点。”
“不是这方面。”黑泽阵摇了摇头：“如果被发现奈奈阿姨长时间不在家你很可能会被当做遗弃儿童送往福利机构。”
菅生希子摇了摇头，这不是她所期待的未来：“如果我不在这，妈妈就找不到我了。”
“那你就要在生活中伪装奈奈阿姨的生活痕迹。”黑泽阵说着指了指外面：“不然的话，邻居会起疑心。”
菅生希子点了点头，她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家里有妈妈的录影带，我可以放出妈妈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细节。”和茫然的狗狗眼对视着的黑泽阵：“阳台晾晒的衣物，从窗户能看到的身影、鞋架上的鞋子等等。”
菅生希子点了点头，认真的把阿阵说的话记录下来，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所以一直很努力的学习各种知识想成为像阿阵那么优秀的人。
“阿阵，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吗？”菅生希子拄着脸问道。
“不会有人雇佣小学生工作，是犯法的。”黑泽阵补充了一句：“如果有，绝对不许去。”
黑泽阵的目光在桌子上的几个存折扫过，最终拿起其中的一个：“别担心，这个存折会有人不断打钱的。”
菅生希子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黑泽阵平静的打破了她的期待：“国家会打钱，这个是专门存育儿补贴的存折。
从时间看每四个月会汇一次款，每个月平均有四万一千元的补贴。”
新的知识出现了，菅生希子认真的记住了这一点。
黑泽阵则看着每次的汇入金额皱起眉，育儿补贴这东西是和申请补贴金家庭的税后收入有关系的。
家庭收入越高的话补贴金就越低，通过这个方式来看上半年的补贴每个月只有最低的三万元。
补贴金的最高上限是每个月四万一千零贰拾日元，从下半年开始汇入的金额都接近这个全额补贴，说明这段时间奈奈阿姨的收入不高。
但是这半年来菅生奈奈并没有改变工作，只有一种可能菅生奈奈的注意力和时间放在了其他地方。
黑泽阵意识到或许很久之前菅生奈奈的生活里就出现了新的变故，只不过菅生希子对此一无所知。
然后那个年轻的母亲用了半年的时间，挣扎后丢掉了她累赘的女儿。
黑泽阵冷酷的想到：和这个认真思考后最终决定遗弃女儿的真相相比，还不如奈奈阿姨在日都岛就被影子享用迎来结局。
那样的话眼前的小笨蛋会痛苦的哭一场，她记忆中的母亲永远不会抛弃她，永远爱她。
“希子，你不生气吗？”一股情绪在黑泽阵不断滋生，目睹好友被遗弃让他产生了共鸣感：“奈奈阿姨，她不爱你了，她遗弃你了。”
黑泽阵知道一开始菅生希子想找到奈奈阿姨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他不理解她怎么能这么没有怨恨的接受。
“生气也解决不了办法。”菅生希子看着桌子上的存折：“而且我现在都记起来了，妈妈出门前有教过我如何使用存折如何交水电煤气费，如何去买东西。”
黑泽阵平静的想着：这种时候希子还在为奈奈阿姨找理由，受到被遗弃的伤害后想的不是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就是因为希子还爱着奈奈阿姨。
这就是爱吗？被爱的人就可以随意伤害别人吗？被爱的人伤害另一个生命因为血缘和所属权连代价都不需要付出吗？
黑泽阵对此嗤之以鼻，那这份由血缘维系的爱太伤人、太扭曲、太廉价、太残酷。
“妈妈没有不爱我，她离开家门前还关心我。”菅生希子说道。
狗狗眼中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情绪稳定。
黑泽阵听到了平静又清晰的声音：“妈妈只是，没有那么爱我了。”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钟表指针转动发出的滴答声。
打破沉默的是菅生希子：“如果爱像是钱能存起来就好了，需要的时候就能使用，我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变成欠一屁股债的乞丐吧。”
黑泽阵看着因为失去了爱而一脸难过的菅生希子：“不用担心会变成负资产。
希子，别忘了你还有一部分爱存在我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