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浔南是中午起床后听到江骁告诉自己宋溪上午去了宋家公司的事情。
“你说, 宋居伟打算培养他吗?”江骁在那头说。
“只是让他接手分公司,不到培养的地步,等宋恒轩病好了还是得他来。”宋浔南说完, 打了个喷嚏。
宋居伟不可能给宋恒轩培养第二个竞争者,他要的是宋家不分裂, 绝不会因为争家产这种事情起内讧。宋煜清去了娱乐圈就是一个好的证明。
“宋溪可不像是个安分守己的, 不过他一个从未接触过公司事务的新手,比宋恒轩好对付多了,”江骁说起这个就头疼, “你那个前任大哥可是个难缠的角色。”
宋浔南刚想说话,又打了个喷嚏。
江骁:“你感冒了?”
宋浔南看着镜子里半耷拉着眼皮, 眼底一片青黑的自己, 有气无力道:“可能吧。”
他这几天熬夜太多,饮食也不规律, 车祸的伤刚好就这么折腾, 不生病才怪。
“你家里请没请阿姨?让她照顾你一下。”
宋浔南:“没请,挂了,我下楼买饭。”
“记得买药。”江骁叮嘱他一句后挂断电话,然后对进门的秘书说,“计划有改动,宋氏先观望一下。”
他得观察下这位新上任的宋家少爷什么路数。
宋浔南挂断跟江骁的通话,套了件篮球服, 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个口罩戴上, 免得传染给别人。
楼底下的24小时便利店永远开门,宋浔南买了份关东煮和几个面包, 结账时声音闷闷的:“这些多少钱?”
收银员老早就注意到了宋浔南, 毕竟人长得好看在哪都受瞩目, 今天一看带着个口罩,连说话都有些鼻音,忍不住在结完账后出声问:“你感冒了?严不严重?”
宋浔南没想到她会问,但还是回答:“还好,不严重。”
大概。
“这样啊,”收银员说:“那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莫名收到了陌生人的关心,任谁的心情都会好很多,宋浔南眯眼对她笑笑,问:“你知道这附近的药店在哪吗?”
他除了楼底下的便利店之外都没有好好逛过这片,整天除了点外卖就是便利店买面包,要不就是花费时间在学校和公司。想来江骁说的对,自己还没有独居照顾自己的能力。
收银员给他指指方向:“从这边出去往左走,经过十字路口后直行往右,差不多就到了。”
宋浔南想了想从这到十字路口的距离,眼皮一跳:“大概有多远?”
“七八百米吧,步行不到十分钟。”
“……好,谢谢。”太远了,他不想动,还是回家自愈吧。
他相信身上的白细胞不会让自己失望。
于是宋浔南带着口罩,拎着一大袋这几天的存粮回家。电梯从负三层缓慢往上升,到他这的时候“叮”一声,开了门。
宋浔南看着电梯里的人,惊讶地扬手跟他打招呼:“闻医生,你终于回来了。”
要不是知道闻珩买下了对面的房子,他还以为对方退租搬家了呢。
“嗯,刚回来,”闻珩手按住电梯门防止闭合,让他先进来,目光落在宋浔南脸上的口罩上:“感冒了?”
宋浔南扯扯口罩,莫名有种面诊的错觉:“今天早上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吹风着凉了。”
“发烧没?”
宋浔南摇头:“没有,就是小感冒。”
“以后注意下。”闻珩将手边的行李箱往旁边挪了下,给宋浔南多让了点位置,目光下移后看到了宋浔南袋子里的东西,全是面包速食跟矿泉水。
明明他没说话,但是宋浔南下意识将袋子往身后一藏,莫名有种偷吃垃圾食品被家长抓住的不自在:“那个……我买了点吃的。”
他看着电梯向上运行,电梯门能模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这才发现闻珩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他的身高只能到对方的鼻尖。
“对了闻医生,我上次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用带鼻音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有多像撒娇。
闻珩收回看向电梯门的目光,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宋浔南之前发的消息:“抱歉,我这几天没看手机。”
忙到连手机都没看,到底是会有多忙?
宋浔南想到闻今然说的“我哥经常参加保密性工作,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觉得与其是忙到没时间看,不如说是根本就不让看。
“你家里欠费了,”口罩戴久了有些闷,他拉下来透气,鼻尖红红的,“我怕你家真给停电,就找物业交上了。”
闻珩顿了下,看着宋浔南:“谢谢,我一会转给你。”
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宋浔南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小事而已,”正好电梯到了,宋浔南回头对闻珩笑笑,“我先回去了。”
“等会,”闻珩喊住他,输入密码后拉开门,“过来一起吃饭。”
宋浔南:“啊?不用闻医生,我买了饭。”
闻珩又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别告诉我,那就是你的午饭。”
“也不是,”宋浔南摸摸鼻子,多嘴补了句,“这是我这三天的饭。”
“……”闻珩推开门,“进来。”
看宋浔南依旧站在门口犹豫,他继续道:“就当帮我缴费的感谢。”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矫情了。
宋浔南也不是第一次去闻珩家里蹭饭,一回生二回熟,他进来后换好鞋,将自己的鞋子摆正:“闻医生,我帮你洗菜?”
“稍等,东西还没到。”闻珩将行李箱拖到客厅沙发旁,拉开电视柜前的抽屉。
宋浔南不知道什么东西没到,看他在翻找,也蹲下来,抱着膝盖:“在找什么?”
闻珩家里的东西很少,有限的几件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连抽屉里的都是。他很快找到一个没贴标签的药瓶,上面只有一个写着日期的红色标。闻珩拧开后确认了下递给宋浔南:“回去后把药吃了。每次两粒,一天三次。”
“嗯?闻医生怎么知道我家没药?”
闻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宋浔南看着闻珩“这还用说吗”的目光,嘴角往上扬了下,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瓶,觉得药片的碰撞声都有些好听:“我回去就吃。”
闻珩将行李箱拖到卧室瘫在地上整理,闻今然的老妈打过电话来。
“小珩,你现在回家了吗?”
闻珩:“刚到家。”
“回来就好好休息一阵,别整天把自己弄得那么忙……”闻妈妈开始絮絮叨叨的关心自己这个侄子。
闻珩边整理东西边应声。
宋浔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闻医生,你的外卖。”
闻妈妈听到了,说话声戛然而止,下一秒音量拔高十分热切:“你家里还有其他人?男的女的?多大年龄了?”
闻珩难得脸上多了丝波动,他手指掐了下眉心,有些无奈:“是小然的朋友,您别多想。”
“朋友啊。”闻妈妈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遗憾。
闻珩:“......”
他挂断电话,看到宋浔南已经将东西搬进来了,厨房里堆了不少果蔬。
闻珩出去半个月,冰箱里的东西当然都不能吃了,只能先买新的,他刚才从手机下单,让楼下超市送过来的。
“打卤面可以吗?”闻珩询问宋浔南的口味,“吃不吃辣?”
“吃,”宋浔南看闻珩去拿青椒,赶忙道:“我来我来。切丝吗?”
闻珩点头,去拿料理台上的料酒。
宋浔南很少下厨,但多少知道些步骤。他洗完青椒后去掉头,拎着一边提溜起来,小心翼翼的划成两半,然后切成丝。
腌好肉后闻珩去看宋浔南,便看到对方拿着刀一脸凝重,仿佛不是在切青椒,而是在解决二十一世纪资源枯竭的大问题。
宋浔南切完后长舒口气,动动手腕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切好了。”
闻珩“嗯”了声,接过他手里的刀:“放着我来吧。”
被赶出厨房后宋浔南还有点疑惑,怎么就不用他了?
在吃完一碗香菇青椒鸡蛋酱打卤面后,宋浔南跟闻珩道别回到自己家,他兜里还装着闻珩给的药,等过上两个小时再吃。
想着中午江骁说的话,宋浔南没想到宋溪就算没有拿到上一世的技术,最后竟然还是被指派去了分公司。
这种按部就班顺应剧情发展的感觉,让他很不爽,给公司发了条消息。
【注意下宋氏那边,看看他们什么动静。】
新官上任三把火,宋溪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就是这一世不像是上一世那样拿着他的技术赢得了大家的认可,现在的宋溪什么都没有,这把火怎么点可就不好说了。
不光是江骁跟宋浔南,不少人都盯着宋溪,宋溪也知道。
当他再一次踏进宋家分公司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家上辈子毁在自己手里的公司,终究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宋溪扯扯唇,压制住心底阴暗疯狂的想法,垂下头老实跟在宋居伟身后,一一见过这里的部长和经理。
“小溪以后就留在这里跟大家学习了,我这儿子还有很多方面不足,以后还得麻烦大家多教教,照顾一二。”
“哪里哪里,小宋总一看就一表人才,还是名牌大学毕业,了不得,比我家那个混小子可厉害多了。”
宋溪暗地里扯扯唇角。
真会拍马屁,他这还没挂上职衔呢,”小宋总“就先叫上了。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宋居伟可不希望宋家的皇位出现“九龙夺嫡”的局面。
“哟,这可是青年才俊啊,宋总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绝不私藏。”
“小溪,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就行了。”
宋溪道谢:“谢谢王伯伯。”
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了,这是顶替宋恒轩来的,就是不知道会呆多久。
宋溪又说了几句圆融话,看着这群熟悉的人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大学生。
看上去就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这帮人都是公司高层,有的是笑里藏刀的老狐狸,想等着这位小少爷上任后为自己谋利,最好能撕下宋家一大口肥肉来。
也有为宋恒轩担忧的,怕宋溪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抢了宋恒轩的职位。能这样想的大多数都是宋恒轩的嫡系下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等场面话说完,宋居伟将宋溪带去了宋恒轩之前的办公室:“小溪,你先在你大哥的办公室里呆着,秘书会教你该怎么做,记得多学多看。放心,不会让你太累的,等你大哥伤养好了还得让他来。”
这是在敲打宋溪,告诉他你只是个临时的。宋溪一一应下,最后说:“爸爸,我想现在就看看文件熟悉一下。”
宋居伟笑着拍拍他的肩:“你能有上进心是好事,看到不懂的地方喊秘书就行了,再不懂直接找我。”
宋溪强忍不适:“知道了,爸爸你去忙吧。”
看着宋居伟关门,等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宋溪一把拉开椅子跑到总裁办公室的独卫,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
宋溪瘫坐在地上,手用力揪着衣领喘息,平复半晌才撑着身子站起来,摁下抽水键,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与宋恒轩和宋煜清在火场中不一样,他的潜意识太深,在那场大火前根本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劲,于他而言,自己上一秒还在精神病院,下一秒就来到了这里。
接着才是这段时间纷沓而来的记忆。
宋溪在瞬间就确定,宋浔南重生了,而自己的那两个哥哥,估计也重生了。但他根本就不敢让宋煜清发现自己重生,他怕自己再次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上一世在眼睁睁看着宋浔南死后,宋溪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那个曾经耀眼到让自己仰望,后来即便满身淤泥也要挣扎着这活下去的宋浔南,怎么可能自杀?
可他真真切切死了,身体被烧得面目全非。
宋溪不懂宋浔南最后的选择,但当他也经历了这一切后,就懂了。
宋煜清开始查他,翻出了很多他曾做过的事,然后一一报复到了他的身上,甚至是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当他濒临崩溃受不住要跑时,宋煜清笑吟吟的告诉他,他不可能跑得掉。
宋溪去求助自己的父亲,但是宋居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宋煜清几句,就像当年对宋浔南那样对待自己。
全然的漠视。
许晴哭着对他说:“你要是没来找我们,该有多好。小南就还是我们的孩子。”
宋溪那时候就知道了,宋家在恨自己,恨他间接对宋浔南做的一切。
多可笑啊,他们这些围观者也有罪,现在倒开始审判起他人来了。
他,和他们,真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全员恶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溪怕疼,不喜欢自己受伤。但某一天起,当他拿起抽屉里的美工刀,往自己手臂上划去时他就知道,宋煜清成功了。
他开始理解宋浔南当初的痛了。
宋浔南死后的一年,宋居伟退休了,和许晴回到h市的祖宅,再也没回来过。宋恒轩开始做慈善,为抑郁症患者建立基金会,几乎将整个宋家送出去。宋煜清早就息影了,去做无国界医生,却死在了失事的飞机上。
而宋溪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他偶尔看着小小的铁窗外的世界,会想起宋家,恨意从心底滋长,如藤蔓缠绕住心脏,毒刺扎了进去。
但是更多的,他会想起宋浔南。
这世上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
想的多了,宋溪能回忆起不少两人之前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第一次见到宋浔南是在新生报到会上,其实不然,他在更早前就遇到了对方。
在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最初的最初,他刚刚踏入大学校门,怯生生地向宋浔南问路:“学长,请问计科院的报到处怎么走?”
宋浔南一愣,继而迎着阳光笑眯了眼:“我不是学长,不过我可以带你去。”
宋溪那时候看着宋浔南明媚的笑容,一边心底想着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一边因为自己的失误羞红了脸。
……
抽水声停下,宋溪对着镜子呵了口气,在上面一笔一画写出个“宋”字。
他笑了笑,因为呕吐而有些泛红的眼睛在此时莫名诡谲。
“宋浔南,宋浔南……”他低声呢喃那个名字,缠绕在唇齿间,无端亲密,“……你讨厌宋家吗?我把它毁了送给你好不好?”
“你想要毁掉什么,我都帮你,好不好……”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