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轻猛地直起身, 剧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头楚岚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听着有些哽咽:“我给景曜打了电话,但他现在在城南, 赶过来至少还要半个小时,你先过来吧。”
“好, 您别急, 我马上过来。”叶云轻慌忙跑回房间拿上外套, 开车赶往医院。
他忘了拿帽子, 在车上找了个口罩戴上就匆匆跑进医院。
手术室门口,楚岚和老宅的张婶守在那, 旁边还有三四个中年男女或坐或站,一听见来人的动静都看过来。
另外几个人叶云轻隐约有些面熟,好像是程家的几个亲戚, 因为见得少, 具体他分不清,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眼下也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他扶住楚岚, “妈,爸现在怎么样了?”
楚岚还算冷静, 就是眼睛有些红, “是脑溢血, 早上睡迟了没起来, 张婶去叫他, 人是醒了, 但刚扶他坐起来人就倒下去了。”
张婶在一旁点头。
楚岚:“送医院还算及时, 刚刚已经抢救过来了, 但医生说情况——”
楚岚话音未落, 一行穿着手术服的医生、麻醉师、护士急匆匆走了过来。
“谁是程徽的家属?”
叶云轻还没张口,程家那几个亲戚忙涌上来:“我们是,我们都是!”
人命关天,领头那位年长一点的医生语速飞快道:“程先生今天早上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因为出血量少,加上手术及时,已经控制住了。但相较于上次体检,他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加剧,肝脾肿大……”
他简单说明了一番,结论是:“我们建议立即手术。”
护士递上来一沓检验化验报告,还有一个夹着几张纸的写字板夹:“这是手术同意书,你们谁赶紧签一下?”
几个亲戚立刻怂了,退后一步看向楚岚。
楚岚接过报告和同意书看了一眼,递给叶云轻:“云轻你签吧,张副院长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信得过。”
叶云轻看向楚岚口中的张副院长,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他就接过报告和同意书一目十行读完,确认关键词描述都无误,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
程家那几个亲戚急了:“他怎么能签字呢?就算景曜不在也轮不到他啊!”
“对啊,大嫂你怎么不签?”
叶云轻抬手挡开他们,将同意书递回给护士:“病人是我法定伴侣的父亲,我有权签字,万事请以病人的生命健康为先,麻烦你们了。”
时间不等人,医生没有理会外头几人的争吵,迅速进入手术室。护士在最后关门之前提醒道:“这里是医院,你们小声点。”
手术灯亮起,叶云轻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张婶收好,扶着楚岚,看向那几个满脸愤懑的亲戚。
楚岚平静道:“我不签,是因为我已经和他离婚了。”
程家几个亲戚愣住,过了几秒,稍胖一点的中年男人道:“怪不得你半点不着急,心里估计巴不得我大哥就这样走吧?”
叶云轻和楚岚同时沉脸横眉,冷冷看向他。
他身旁高瘦一点中年女人拉了他一下,笑着对楚岚道:“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都不知道呢。”
另一个矮瘦的中年男人小声道:“离婚归离婚,财产怎么分谈妥了吗?”
叶云轻沉下脸,总算知道这群几年不走动一次的亲戚是来做什么的了。
“张婶。”他冷声道,“是你叫他们来的?”
张婶忙摆手:“不不不,我就联系了太太和二少爷,没通知过他们。”
叶云轻:“那就奇怪了,他们难道是打从父亲回国就蹲在老宅门口,就盼着今天?”
稍胖的中年男人脸色一沉,横了叶云轻一眼:“你什么意思?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矮瘦的中年男人道:“今天就算景曜在这,也要叫我们一声叔叔。”
另外两个女人点头附和:“就是,得叫我们婶婶。”
“是么?”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高大的男人身穿衬衫西裤,西装外套搭在手肘,踏着皮鞋快步走过来,“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你们这样的叔叔婶婶?”
他身上带着一股急行过后的热意,可眼神又那样的冷峻,形成一股恍若冰山之下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的奇妙气场,让几个中年男女下意识退了两步。
程景曜直接略过他们,看了眼手术室,又看向楚岚和叶云轻:“谁给爸主刀?”
楚岚:“张副院长。”
程景曜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
微胖的中年男人看向他,舔了舔唇,声气不足道:“我、我们是你父亲的堂兄弟。”
程景曜在上前一步,将叶云轻和楚岚挡在身后,“据我所知,你们的父亲和我爷爷才是堂兄弟,但从我太/祖父那辈起,亲兄弟就分家了。”
几个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点,矮瘦点的那个男人说:“你不认,但你父亲会认。”
“就是,我儿子进世耀上班的时候,大哥分明说过都是一家人,让他好好干就会有机会当老总。”
程景曜却冷冷道:“前提是好好干,不是因为他姓程。如果你觉得不对,我现在就可以让他滚蛋。”
微胖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了了,先前说话冲归冲,但还控制着音量,这会儿直接嚷嚷起来:“你凭什么做主?你爹还在呢,你就想做世耀的主了?”
叶云轻狠狠皱了下眉头,对对方的行为感到生理性厌恶。
高瘦的中年女人又拉了他一把,似乎觉得自己这种着急忙慌来问财产怎么分配的做法并不掉价,大声嚷嚷才掉价,低声斥道:“小声点,闹起来像什么样子。”
程景曜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能做世耀的主,轮不到你操心。我父亲早就写好了遗嘱进行了公证,就算哪天有个万一,也绝对轮不到你们。”
几个中年男女怔了下,对视一眼,表情讪讪。
高瘦一点的女人讪笑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就是担心大哥的身体,才过来看看。”
“就是,谁、谁问你遗产的事了,我们可没提。”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我们就先回去了,大哥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回头手术成功了告诉我们一声啊。”
叶云轻微微侧过脸,看着他们贴着墙灰溜溜地离开。
确实,没有人问遗产的事。
但如果不是楚岚说她和程徽已经离婚了,那个矮瘦的男人也不会着急地问一句“财产怎么分谈妥了吗”,从而暴露他们内心真正在乎的东西。
也许会假装担心地在这里守到程徽手术成功,然后在他病床前掉几滴眼泪,以求博几次好感,让程徽走的时候能稍微惦记着分他们一点东西。
哪怕是一丁点,他们也赚到了。
只是哪怕给了再多,这样的人心里恐怕都不会满足。
程景曜揽着楚岚和叶云轻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坐下,搂住楚岚的肩拍了拍。
楚岚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谁家没有几个见钱眼开的亲戚,这些人妈压根没放在眼里。”
所以除了那句“离婚了”,她压根就不爱吭声搭理他们。
楚家的情况比这还糟糕,她是家中独女,从进入公司到继任总裁,直到现在,不知道受过多少非议和攻讦,想拉她下马的楚家亲戚只多不少,可她不但把位置坐稳了,还把天岚集团越做越强。
于是楚父在临走之前,执意将原先的“天澜”集团的“澜”,改成了和她同名的“岚”,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的东西,就是留给我女儿,谁也抢不走。
和程徽联姻是她坐稳位置的关键一环,所以即便他们在二十年前就离婚了,也没有对外公布消息。
可不管她和程徽离没离婚,都有那些自以为是的“程家人”,觉得她是外人,不安好心,就像今天他们对云轻的态度一样。
她拍拍叶云轻的手,“就是让你受委屈了。为老不尊的东西也有脸对你嚷嚷,什么玩意儿!”
叶云轻笑了下,“没事妈,我也没放在心上。”
程景曜伸长手臂,从后边越过楚岚,抚了抚叶云轻的背,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时,童舒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拿着水和热饮,递给楚岚和叶云轻等人。
手术一共进行了四个小时,中途程景曜和叶云轻、楚岚和张婶分批去吃的午饭,但都食不知味,很快又回到手术室门口等待。
万幸,手术还算成功,程徽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观察术后的恢复情况。
里边暂时不让探视,楚岚就让程景曜和叶云轻去接吞吞和盛云霄,回家吃饭休息,晚点再过来换她。
童舒开车,程景曜在后排握着叶云轻的手,紧紧地攥着。
一如十八年前,六岁的他和五岁的叶云轻在花园角落里,看着保姆听楚岚的吩咐,把程徽从国外寄回来给她的礼物丢掉,私下谈起他们离婚的真相。
那一刻他从震惊到失望,从失望到愤怒,也像现在这样,紧紧攥着叶云轻的手。
“我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跟程先生离婚?按理说在一块这么多年,大少爷都那么大了,小少爷也有了,也不是没有感情,怎么就离了?”
“哎哟,就是有感情才过不下去。程先生那样一心扑在事业上的人,根本不知道珍惜咱们小姐,一年有三百天不着家,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偏偏在怀小少爷那年开始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