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本体越近, 他整个人的状态就越舒服,就连看见皇帝那张欠了八百锭金子的脸都能微笑以待了。
“陛下今天回来的早,吃饭了吗?”
商辞昼觉得这人打招呼的方式好像只剩下问候一日三餐, 他随口道:“孤没用饭, 怎么, 侍君要为孤洗手作羹汤?”
容穆立刻开口:“臣连自己都养不活。”
商辞昼哼笑了一声:“娇气。”
容穆差点呛出来,和皇帝配合演戏,就好像踩在钢刀上跳舞, 一不留神就要被劈成两半。
“那陛下现在要用饭吗?”
商辞昼淡淡道:“过午不食。”
容穆:“……”真是精致的养生青年, 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怎么,侍君看起来像是有事要和孤商量的样子?”
容穆:“那陛下现在有时间吗?”
商辞昼:“没有。”
容穆被这人一本正经的厚脸皮震惊到了, 他惊讶道:“那你还问我有没有事?”
紫垣殿安静了一瞬,容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缓缓舔了舔嘴唇道:“臣真是喜欢陛下这种性情的男子,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皇帝也不知道生没生气, 反正容穆是瞧不出来他真正的心思。只见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走进了偏殿书房。
就在容穆以为这一关挺过去的时候,皇帝轻飘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以下犯上, 你就在这里好好站着反思一下, 孤什么时候出来你什么时候动。”
容穆:“???”
黑心皇帝!
明春见皇帝彻底没了踪影,才敢起身朝容穆说话:“公子刚才都快吓死奴婢了!不过陛下才罚你站一会儿, 换别的人早被陛下处置了, 公子以后同陛下说话可千万要小心一点……”
容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闭着眼睛描摹了十遍皇帝的俊脸,才在心中安慰好自己。
……是他一时大意, 差点忘了这是个纯种疯批。
不就是站一会, 没吃饱饭的又不是他, 比起日理万机的暴君,他这种摸鱼的宫廷生活不知道有多么快乐。
容穆对自己做了好一会思想工作,决定不和病人计较,但也不会真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郎喜跟着皇帝屁股后面转去了,这些黑甲卫瞧见他偷懒也不敢说什么,明春更是装作哑巴。
于是容穆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慢慢靠着门框,又过了一会觉得姿势不好受,还往自己的大花缸旁靠了靠,明春见他脸色不好小声道:“公子,要不咱们就和陛下服个软,进去好好说一说。”
容穆:“经验告诉我不要去打扰一个早晨五点起来上朝的工作狂。”
明春一脸茫然:“啊?”
容穆垂下眼帘:“算了,你先下去吧,我在这吹吹风冷静一下。”
明春还想再说什么,瞧见容穆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知为何有种面对陛下的畏惧感。
容公子倔强起来,好像还挺慑人的……
容穆一直在这等到了天黑,皇帝还没处理完事情,他抬头望了望天,想起自己来这里才一天时间,和皇帝就冲突了好几次。
嘶,他们俩该不会是天生犯冲吧?
不不,还不止犯冲,他们这应该是大冤家,早晚老死不相往来那种。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容穆渐渐有些发困,他干脆原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莲花缸上,刚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背后就被忽然闪了一下。
回头一看,皇帝的脸出现在正上方,手将将拉开他倚靠着的门。
容穆:“……”
这种该死的关键时刻被抓包的感觉。
“其实臣才刚刚坐下。”容穆眨了眨眼睛。
暴君笑着对他道:“坐着舒服吗?”
容穆老实巴交:“回陛下,挺舒服的,比跪着好。”
商辞昼转瞬收起笑意:“起来。”
容穆“哦”了一声,刚准备起身,就感觉从腰胯到小腿猛地抽了一下。
“……”这脆弱的娇花身体。
皇帝见他没动作,表情越发难以捉摸:“容侍君是腿坐断了吗?”
容穆:“……腿抽筋了。”
商辞昼:“……”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记吃不记打的伸手道:“陛下拉我一把。”
商辞昼无动于衷心如铁石。
容穆干脆揪着皇帝的下衣摆,在郎喜看死人一样的眼光中,慢慢的顺着皇帝的身形爬了起来,还不忘跺了跺脚。
“容、穆。”
少年龇牙咧嘴的抬眼,听见皇帝危险的语气,小声道:“陛下也太铁石心肠了,宠人不是这么宠的,陛下到底会不会爱人啊,这样还怎么做戏给别人看?”
商辞昼眼神一缩,脑海中闪过模糊的一道声音。
“你到底会不会对人好啊!笨死算了!”
容穆见皇帝没动静,以为自己又惹到了这疯批,只好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算了……陛下不会爱人,臣就来迁就陛下,臣方才问候陛下,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陛下商量,不知道陛下现在是否有时间了?”
商辞昼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容穆那张风花雪月又陌生无比的脸,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郎喜早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退下去了,他现在算是摸清楚了,只要是这位容侍君在说话,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听见,免得一把年纪了心脏和他闹起来。
容穆见四周无人,悄悄踮起脚在商辞昼耳边道:“臣想和陛下说说,咱们晚上能不能不在一起睡觉?”
耳边话语温软,商辞昼冷酷至极:“不行,孤今日上朝才和朝臣炫耀了孤的美人。”
容穆槽多无口,声线顿时高了许多:“可是臣睡姿不好,容易惊扰陛下就寝——臣说不定还有打呼噜的习惯,晚上很吵的!陛下早上都被臣吵到不见人了!”
皇帝静静看着他作妖,等容穆噼里啪啦说完才道:“两个人睡觉,只要一人睡姿好就足够,孤保证不会让你掉下龙床,至于容侍君晚上安不安静……别的声音孤没听见,梦中骂孤是朵黑心莲倒是听见了三十二次,孤怕再听下去忍不住杀人,所以昨晚才出了寝宫。”
容穆:“!!!”这!
他顿时心虚了很多,声线又低了下去,一把拉住皇帝的袖子,边往寝殿走边道:“那臣看寝殿还有一张软塌,臣晚上可以睡在那个上面。”
商辞昼看着拉住自己袖口的那只白皙的手,垂眸道:“不行。”
容穆下意识道:“你这人毛病怎么这么多?”
商辞昼猛地停下脚步,容穆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寝宫大门已经被皇帝啪一声关上了,昏暗的光线让呼吸声都放大了许多,容穆正要为自己这张惹祸的嘴巴狡辩,整个人就猛地被拎了起来。
皇帝比容穆高半个头,此时上下打量的看着他:“孤现在倒是真的好奇了,是谁能培养出来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才。”
容穆被拎的脸皮发烫,这皇帝不是每天都坐着批奏折吗?力气怎么这么大!他挣了挣,不得不服软道:“陛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孤偏不,孤今日上朝总有些魂不守舍,原先还不明白,回来见到侍君就知道了,这是侍君给孤下了迷魂药啊……孤的侍君闻起来真香。”
商辞昼一边往寝殿床边走,一边在容穆的脖颈处嗅了嗅。
“‘侍君’可是你自己挑的身份,孤可没有强迫你。”
容穆:“陛下——”
商辞昼眼神黑深,刚才那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的陌生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怀里的人柔软脆弱,仿佛力气稍微大一些就能折断。
就是这样一个被他当做棋子儿的小玩意,却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让他察觉到了多次危机感。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个被别人用来探路的废子,现下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
毕竟最危险的存在往往用最单纯的外表来装饰。
容穆到底是谁。
他很久没有这么好奇过一件事情了。
两人快速靠近龙床,容穆屁股一沾到床就坐直了身子:“陛下!”
商辞昼一把掐住容穆的下巴,冷冷道:“你最好乖一点,不要做一些孤容忍不了的事情。”
容穆疼的眉头皱起,一把攀住皇帝的手臂道:“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先冷静一下,不是每个人都有害人之心!”
商辞昼眯起眼睛。
容穆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在陛下这里是什么角色,这些都不用陛下担心,我自然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情为陛下分忧,咱们两个心照不宣!但我也请求陛下一件事。”
皇帝缓缓松开手,站直身体看向容穆,破天荒没追究容穆的称呼。
容穆眼神认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周身激动下蔓延出的花香,他声线微哑,感情真挚的改口道:“臣这一生无父无母,自己都不知道是打哪出来的,来到这里唯一交往认识的人也只有陛下,我可以替陛下去参加什么选美比赛,也可以扮演出陛下想要的任何模样,但请陛下留住臣的性命,有朝一日我们能一别两宽,放臣去臣该去的地方。”
商辞昼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容穆这一席话真情实感,他知道皇帝心眼多,所以没一句掺假,他嘴唇动了动:“大商不养莲,臣却生来喜爱莲花,希望能有一片大大的莲花池供臣生活,目前看来,只有南代符合臣的期盼,所以……臣想在陛下用完臣后,放臣回南代生活。”
商辞昼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喃喃:“大商不养莲……侍君还什么都没有为孤做到就盘算着想走,你要真是喜欢莲花,孤可以把南代打下来,专供侍君休憩生活,你看怎么样?”
容穆眼睛蓦地睁大:“你想打仗?”
商辞昼语气低冷:“有何不可,孤兵强马壮,为博美人一笑有什么错?”
容穆脑后的发铃轻轻响了两声,夹杂在呼吸音中分外明显。
皇帝是真的疯了吗?
不对!皇帝不应该这么莽撞……
商辞昼看着少年慢慢低下头,一双瘦长白皙的手揪紧了被子。
他脸上的轻挑慢慢消失不见,换上了最真实的冷漠,想要看容穆到底会怎么做。
他看起来这么温软,会低头?会求情?还是面对他的逼迫会后悔,后悔当初有潜进来的本事,却没能一击将他杀死。
商辞昼心中突感无趣至极,没想到对方深深的换了一口气,抬眼径直看向他道:“陛下没有错,这江山是陛下的,陛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与臣没有任何干系,只是,你真的觉得这样打仗会很有意思吗?”
容穆紧紧盯着商辞昼的神情,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细节:“在陛下眼中,这一切都如同随手摆弄的棋子一般无聊吧?你不会那样做,那太幼稚了,对已经坐拥江山的陛下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在吓唬我……”
或者说,在试探我。
试探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是否会仗着如今微妙地位心机的挑起两国战争。
商辞昼面无表情,半晌才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容侍君冰雪聪明,孤以为侍君真的什么都不懂呢,你要是真只有那点心智,孤只怕把你扔到狼群中,被吞吃的衣角都不剩了……到时候孤还得为侍君报仇,多麻烦。”
容穆狠狠的泄了一口气。
过了。
他知道和暴君之间迟早有这么一个对话,他们互不了解互相警惕,认识不过一天一夜,最好的了解办法就是相互试探,皇帝知道他有所求不是什么东西都不在乎的傻白甜,他知道皇帝再疯都有一条不太清楚的底线在,这就已经足够两人开展之后的合作。
容穆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领口,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被褥。
“陛下心机深沉演技卓越,臣自愧不如,您要是折腾完了就赶紧上来睡觉,我看郎公公在门外都快转出残影了,他一大把年纪也不容易,不像臣,还能经得住陛下作弄一下,发一发脾气……关于一起睡觉这事,陛下要是不同意暂时就先这样,臣晚上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您放心。”
商辞昼看着容穆,少年长发垂坠姿容绝美,像是被神女亲自捏出来的玉人,拍个被子都像是在做邀请状。
他随意抬手放下床边纬纱,突然开口道:“孤方才有一句是真情实意。”
容穆:“啊?”
商辞昼安静的看着少年,眼中带着一点微弱自己都不知道的沉醉:“容侍君闻起来,是真的很香……和殿外的碧绛雪一个味儿,妙极。”
容穆:“!”
你搞我可以,离我的可爱大缸远一点啊啊啊!
正当容穆以为这一路都要相安无事的时候,商辞昼突然在一旁开口道:“你若是不喜欢别人叫你侍君,孤可以让他们都叫你公子。”
容穆惊讶侧目,不知道皇帝这唱的是哪一出,对方眼神又暗暗看向他的脖颈处:“孤已经叫侍卫去请了太医,等会回紫垣殿先给你瞧瞧,不要落下什么瑕疵疤痕。”
容穆顿悟,嘴唇动了动道:“是是是,陛下放心,臣一定漂漂亮亮的为陛下抗住催婚压力。”
商辞昼沉默了一瞬,“不只是这样。”
容穆歪头。
不只是这样?那是哪样,这暴君该不会是在关心他吧……
好!这波好感度刷的好!不不枉他辛苦奉献,终于起到正能量的效果了!
容穆心里极为受用,一时激动下又咳了几声,牵动着背后的伤又难受的扭了扭。
他那脆弱的小花杆啊……
容穆以为就要这样拐回去,没想到下一刻整个人就悬空了起来。
皇帝在他的指导下抱了一次,抱第二次的时候就十分熟练了。
容穆“啊”了一声,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住,就兜了一嘴冷风。
商辞昼脚尖轻点,丢下侍卫悄无声息的略过一道道宫墙,又过了几个楼阁,冷风在脸侧吹过,没多久,紫垣殿的花园就进入了视线。
容穆:“……”
容穆傻了。
“你还会武功啊!”他惊呼道。
商辞昼语气不明:“孤打过仗,上过战场,向来都是与敌首交锋的那个。”
容穆兴奋:“啊,这个我听说过,明春和我说你打的西越满地找头,郎喜还说你曾对阵南代,赢了那南代王一盆花!”
商辞昼停在一个楼角上:“一盆花?”
容穆点头:“嗯嗯!没事啊陛下花多好看啊,咱们不要因为只得了一盆花就心情不好……”
商辞昼打断他:“郎喜惯会讲故事,他的话你不要全都听信。”
容穆噎住:“啊?他骗我的啊?”
商辞昼:“他没骗你,孤确实赢了南代东西,但不只是一朵花,还有一个人。”
一个人?
终于要来了吗!暴君为之守节的那个白月光,该不会就是——
“但多年过去,花早已成泥,孤与那人也早就分崩离析,如今已然忘了他的模样。”商辞昼语气诡异的平静,仿佛提起的只是路边不起眼的一个石头,“相较于他,孤倒是觉得你的脸比较容易记忆。”
容穆螺旋上升的情绪被迫冷却,好像磕CP磕了一半正主却告诉你他们早be了。
“这样啊……那你后来就没找过?”容穆不死心道。
也许这就是暴君的中枢症结所在呢!
若是他能将这件事给暴君平了,那美好明天岂不是指日可待——
商辞昼垂眸看他,微微歪了歪头,夜风将他的发梢吹起,与容穆的交缠在一处。
“孤像是找过的。”
容穆:“……”像是?要不要记性这么差啊。
商辞昼却好似不经常回忆这件事情一样,看着容穆的脸半晌才道:“孤想起来了,孤是找过的,孤还去护国寺找了悯空,让悯空帮孤找。”
容穆连连点头:“然后呢?”
商辞昼道:“悯空向来神神叨叨,说他也没找到,劝孤放弃,孤也就放弃了。”
就这?
就这就这?
你也太容易放弃了吧!
“该不会是那和尚给你念了什么迷魂经吧!”容穆气愤道,“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你当时可是储君、是太子!他怎么敢忽悠你?”
商辞昼自嘲的笑了一声,带着容穆轻飘飘落入紫垣殿中。
“孤那时候算是什么储君,先帝不喜孤,养母戚氏面慈心狠,只爱那已经被孤宰了的皇弟,那人当初走了也是好的,孤自顾不暇,迟早拖累他。”
容穆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顺了顺暴君的脊背:“缘分的事情说不定,只要一颗真心犹存,总有一天你还会遇见他的。”
商辞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容穆天真,还是在笑自己哪里还有什么真心犹存。
只是整日整日就这么随意活着罢了。
两人突然出现,打了紫垣殿内侍一个措手不及,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医就侯在偏殿,看起来等了有好一会了。
商辞昼将容穆刚放在软塌上,那太医就连忙过来请安。
“陛下可否身体不适?”
商辞昼坐在一旁,伸出两指捏起容穆的下巴,“孤无事,你过来看看他。”
太医面上有几道皱纹,不怎么显老,倒是很有阅历的模样,容穆悄悄提起一颗心,生怕被这太医瞧出来他不是人的部分。
殿内明亮灯光下,容穆下巴微抬,郎喜和明春守在一旁,眼瞧着那以往白皙的脖颈处多了几道发红的指痕。
明春这小姑娘的眼泪说来就来,就连郎喜都默默叹了一口气,偷偷瞧了一眼自家陛下。
容穆:“……”
嗓子干哑道:“不是,你们别误会……”
商辞昼皱眉:“别说话。”
太医手哆嗦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两眼,才松了一口气道:“陛下放心,侍君并无大碍,只是身量还未长成,皮肉就显得娇嫩些,抹点药膏就行,日后……日后行事要小心对待,万不可用大力气。”
商辞昼煞有其事的点头:“孤知道了。”
容穆也只能扭曲着一张俏脸演戏:“多谢太医。”
洗不清了!
跳进黄河这下都洗不清了!
他匆匆拍下皇帝的手掌,商辞昼却没让他跑掉,伸手又将他扭了回来,对着太医道:“后背,应是还有一处撞伤。”
太医老脸一红:“敢问陛下,是由何物所撞?”
商辞昼端的一副淡定模样:“桌角,是孤不小心,力气重了些。”
太医闷咳了一声道:“那得侍君脱下衣服后,微臣才可帮其查看。”
明春立即就要上前,被郎公公一把给拽住了,皇帝面前的人精,岂是一个小宫女可以比拟的,郎喜极有眼色的带着明春退了下去,留着容穆一个人揪着领口呆滞。
不是……你们。
你们跑就跑,脸红个茶壶泡泡啊!
他是被暴君“揍”了一顿,不是被暴君上了一顿啊!
容穆痛苦面具,极其不情愿道:“陛下也出去吧,臣和太医单独看看。”
原以为商辞昼三贞九烈早就跑路了,没想到这次半天还站在原地。他不动,太医也不敢动。
容穆疑惑的抬眼看他,紧接着整个人忽然就被压在了软塌上,皇帝的指节擦过他的脖颈,将他的领口朝肩后扯去。
容穆一边感受着衣服被撕拉开的触感,一边听见商辞昼同太医道:“闭眼,转过去。孤给你描述,你开药。”
容穆:“……”这狼狗占地盘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太医见怪不怪,连忙转过身跪着听皇帝指示。
容穆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手捏起来捧住,然后微凉的呼吸打在肩背上,他感觉不太对劲,连忙侧着探头往后看,就见皇帝缓缓靠近他的脊椎骨,那里白的发光,又细腻脆弱,容穆眼睁睁看着皇帝鬼使神差用指尖抚摸了一下伤处。
那一瞬间,仿佛一股电流直冲天灵盖,容穆睁大眼睛,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在哪里。
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条件反射一脚踹到了皇帝的腰上。
暴君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太医老脸越发显红,只有容穆本人感觉到脑后的头发紧了一瞬又松开。
商辞昼从牙缝里咬出来两个字:“容、穆。”
殿角的碧绛雪左摇右晃了一下,若不是花杆撑着,只怕即刻就得软下去。
容穆语气飘忽双眼发直道:“陛下恕罪……非臣刻意袭击,只是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某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容穆抬起眼睛,眼神中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委屈:“陛下又吓唬我。”
“孤就爱吓唬你。”商辞昼冷着脸,“转过去,孤给你上药。”
这怎么行!摸一下都要他的命……这白莲花的本体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这么敏感啊救命!
容穆朝皇帝伸手:“臣自己来——”
商辞昼看了一眼他:“就你那短胳膊?”
容穆:“胳膊不短!我能够着!”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容穆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自称,还是真就爱作弄这样叽叽喳喳的小玩意,他一手就将容穆按住:“你配合一点,我们还能快一点,不然明天早上,孤一夜十次都能被他们编排出来。”
容穆哑了火,知道拗不过这暴君半晌才声音微哑道:“那你……快些搞。”
商辞昼挑眉,看着少年满脸忍耐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心中久违的涌上了一股子好笑。
笨里笨气出现在他寝殿好笑,早上眼巴巴的等着喝露水也好笑,和他闹小脾气还会反过来找他哄他更是有意思。
容穆惯会踩着他的底线,但除了第一次见面,商辞昼之后没有一次对这个小刺客再起杀心。
甚至渐渐的还有将他长久养活下去的意思。
皇宫不缺那点甘露,但缺能被他养活的东西,和让他心情愉悦的人。
商辞昼收回神思,眼眸深沉的钉在少年光裸的脊背上,被桌角垫的乌青不小一片,周围有些发红。
果真是皮脆肉嫩,只是小小撞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商辞昼挖了一指药膏,莫名的呼吸顿了顿,然后缓缓朝伤处抹去。
手底下的身体轻微瑟缩了一瞬,商辞昼瞧见容穆不自觉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双眼紧闭一副隐忍模样。
他万年不动的漠然突兀的晃了一下,眉头微拧,手底下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放轻了。
寝殿内安静无比,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容穆咬牙问:“陛下弄完了没?”
过了会,商辞昼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收回手:“好了。”
晶莹剔透的药膏在灯火下发着细微的光,容穆连忙哆嗦着拉起衣服,只是下一刻,安静的只有两人呼吸声的寝殿中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水声。
商辞昼眼神瞬间凌厉,几乎是立即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容穆:“……”碧绛雪你给我争口气!矜持一点!
房间中并没有第三人的气息,商辞昼眼神看向开了半扇的窗户,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殿内的碧绛雪哗啦啦的响了一下,水波轻浮发出淅沥响声。
“孤还以为又要来客人了,”商辞昼看着容穆笑了一瞬,“还想着若是孤一不小心把人杀了,吓到你怎么办,原来只是碧绛雪被风吹着响了响,这花确实有点意思,孤近日头痛症状舒缓了不少,难怪侍君也如此喜爱。”
容穆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再抬眸时,已经将那股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压了下去,他额角冷汗隐匿,轻声暗示道:“知道臣喜欢,陛下就要对碧绛雪温柔一点,没了这花,臣恐怕伤心的要即刻死去了。”
商辞昼神色好似看不出任何猜疑,只轻轻一笑道:“佛莲珍贵,就算侍君不嘱咐,孤也得好好看护好了。”
容穆缓缓吐出一口气。
……暴君敏锐至极,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
天子一年到头都把太医院当摆设,深夜急诏,究竟是紫垣殿哪位贵人需要医治,众人心知肚明。
几天时间过去,大商皇宫的谣言已经从一夜八次变成容侍君不堪陛下折腾,就要被陛下厌弃了。
容穆坐在木长廊上,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消了下去,一双微翘眼眸专注欣赏着自己的大花缸,心中还对那晚碧绛雪突然发动存有余悸。
本体碧绛雪,似乎比他更要亲近商辞昼啊。
容穆听着明春说的话,眉梢动了动:“……被厌弃了?”
谁说的?那暴君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他比以前好多了,晚上睡觉也捂的没那么严实了。
明春着急道:“公子快想想办法,陛下若是真的不喜欢公子了怎么办?”
容穆无所谓道:“放一百个心,陛下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这段时间,不仅后宫,前朝也隐约传来了一些风声,商辞昼每日在御案前处理的关于他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些全都是在上书要皇帝清醒一点,不要违逆阴阳之道,早早将他这个男妖精逐出宫去再纳良家女子的折子
容穆见皇帝脸色难看了好几天,最开始还以为商辞昼在为上书这件事生气,后来打问了郎喜才知道,这人气的不是这些折子,而是这些折子背后的事儿。
长翎卫多年来为皇帝所用,世家子弟中谁家没有两个妹妹,这些人在御前服侍的时候一多,难免就被郎喜打听到了最真实的消息。
原来有部分官员上书或多或少都有自家女儿的催促在,恐怕这些老父亲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家千金终于顿悟,要准备准备嫁给皇帝呢!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些贵女圈子私底下都在打听一件事,陛下若真的弃了容侍君,那这位花容月貌的容郎君出了宫,可否能与自己续上一段好姻缘。
容穆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倒是没想到用力过猛,给陛下又造了些新的困扰。”
从未设想过的对付情敌的方式出现了。
明春一脸懵懂,只会嘴甜的说容穆好话。
“只要公子和陛下好好的,咱们底下这些人也跟着高兴。”
容穆点头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有我在前面扛着,放心吧。”
明春却惊了一瞬:“公子打算要走?”
容穆只默默笑了笑,没有回复明春。
他如今身份不明,地位也微妙,还有一个碧绛雪的马甲披的他是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付之一炬了。
除此之外,那些朝臣见了他估计也恨不得将他立刻处置……他最大的依仗只有皇帝,这也是商辞昼的拿捏厉害之处。
帝王的宠爱错的永远都不是帝王,只会是魅惑皇帝的那个人。
按照这暴君最开始的脾性,恐怕他这会儿真会被吞吃的渣都不剩,只待被利用完直接卷铺盖走人,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好的。但在皇宫这一段日子,有吃有喝有太阳晒,外界的风言风语非但没有为难到他,反而让皇帝全部挡了回去。
贵女们为他暗自垂泪,商辞昼为他神情阴沉,这情况就连容穆自己看了,都得喊自己一声“祸害”。
咸鱼小花的日子太舒坦,皇宫奢华,养的人和花都容光焕发,再这么下去,自闭的碧绛雪迟早要想开了。
这日到了傍晚时分,商辞昼才从外面回来,紫垣殿作为帝王寝宫,说到底距离前朝很近,容穆往出多走两步,说不定还能够遇见一些当朝大官。
“陛下还是吃点饭吧?我刚用完一碗燕窝。”容穆笑着道。
商辞昼停下,看他:“孤觉得容侍君最近的生活貌似很滋润。”
容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臣只是闲来无事去找了西磬宫三位公子打牌,下午就回了紫垣殿用午饭,晚上就专职等陛下回来一起睡觉了,臣一天也忙得厉害。”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憋不住笑意。
皇帝脸色果然变得冷漠,大步走过来捏住容穆的脸蛋。
容穆脸颊嘟起,咬字含糊不清:“你又干嘛?”
商辞昼眯着眼睛道:“上药踹孤,孤忍了,孤整日上朝起得比你早也忍了,这几日成天还要处理与你相关的奏折,孤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分三个用,容侍君倒是在这紫垣殿逍遥自在日渐圆润。”
容穆眼睛瞪大:“陛下说归说,不要人身攻击啊!臣哪里圆润了,明明苗条的不得了。”
商辞昼松开手,捏了捏指尖:“孤说是就是——孤突然想起来明日要出宫一趟,为了侍君身体着想,到时候你就跟孤一起,好好出去走动走动。”
容穆正要一口答应下来,但下一刻脊背就挺直了。
出……宫?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出宫啊!他出去要带着自己的大花缸的,自从上次春日赏花宴,他就知道自己每天中午必须和本体一起充太阳能,若是和皇帝独自出去,岂不是分分钟都要玄学!
商辞昼见容穆面色作难,心情越发平衡:“怎么,不愿意?”
容穆咳了一声,小声道:“陛下……臣身上的伤还没好,就不陪陛下颠簸了……”
商辞昼漠然道:“你身上好没好,孤不知道吗?”
明春在远处听到这一两句又默默红了脸。
容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商辞昼不再和他废话:“就这么决定了,你明日早点准备,穿一身轻便些的衣服,孤带你出城骑乌追。”
容穆眼看没有办法了,连忙拉住皇帝的袖口:“陛下等等!”
商辞昼回头。
容穆改变策略道:“臣这张脸骑马太过招摇,陛下可否为臣准备一辆马车……等无人处,臣再与陛下共骑。”
这一击可算是找准了暴君的点,商辞昼果然认真考虑了一下,才缓缓道:“可。”
容穆心情瞬间起飞,等明天皇帝出发,谁还管他马车里有没有一缸花!带着碧绛雪,也让这小土花见见外面的水土风气,别一天天在皇宫里吸着龙气,净想着怎么开花了!
想到这里,容穆觉得这是他和皇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活动”,于是他兴致又起来,追在皇帝身后巴巴问道:“不知陛下明日出城是要去干什么?”
商辞昼脚步顿住,侧身笑着同容穆道:“孤前些时日吩咐李隋川查了一点东西,东西没查出来,倒是带出了一群底下的耗子,孤闲来无事,去瞧瞧热闹。”
容穆也开心道:“我也爱热闹,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好玩吗?”
商辞昼语气低沉,勾起嘴角顽劣道:“好玩啊,我们去诏狱。”
容穆:“……?”
商辞昼你没事吧?
最底部的略显陈旧,越往上,灯越新,时间流淌的印记十分明显,容穆抬头看了看,就差一层格子,皇帝就要将这里填满了。
这些工程,对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怎么也得七八年磋磨。
他收回视线,道:“陛下这爱好可真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