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京是一件大事, 商辞昼已经近小半年没有在京都城了,人人都以为他去汉口河要和南代打仗, 不曾想他直接转了个弯儿上去把西越的老窝给掏了。
朝野上下对皇帝的行为不敢多做置喙, 也没多少人知道商辞昼差点在天坑湖底下出不来了。
征战时日太久,大臣们一开始还在担心天子会不会玩过了头不愿意回来,不曾想大军开始回程之后, 路探一日比一日.逼近, 今天是七日,明天是三日,整个行军队伍效率高的出奇, 眼看着那位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京都。
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向知情人打探:“听说前段时日南代的那位去找陛下了……也不知道两人现下情况如何?”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不论情况如何,单看他能一路畅通无阻的从南代抵达西越, 就要知道这位是这个……”说话人竖起了大拇指,“陛下极护着他!”
“唉……贵女们是盼了一年又一年,不曾想这位是不爱红颜爱蓝颜……”
“蓝颜?”有人忽然在背后问道。
说话人回头,就见一男子正路过, 穿着不属于大商的服制, 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
“你是谁?”
那男子笑了一声:“我是此次随贡入京的乐师钟灵, 自漠上而来。”
说话人眼神顿时鄙夷了许多:“哦, 其他国家的啊, 你不待在自己的院子, 跑出来干什么?”
钟灵笑道:“今日外面像是很热闹,我出来转转。”
旁边人拉了一把说话的:“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当初那位没有恢复身份虽也遭人鄙夷, 但说到底谁敢动他一下?在这京都城, 谁是陛下的心尖子, 谁就是要巴结讨好的人, 走了走了,一个低等属国的乐师而已……”
不爱红颜爱蓝颜?钟灵看着几人走远,半晌在原地微微笑了一下。
京都城的花儿已经谢的差不多了,路边的鲜绿早就变成了枯枝,容穆神色困顿的撩起帘子,他这几日都睡的厉害,不过清醒的时候倒是与往日没什么差别。
商辞昼见他睡的多,有几次还特意问了问随军太医,那军医诊了几次脉,只说他这是路程过于劳累所致。
容穆心想这可不是过度劳累嘛,好好的咸鱼生活不要,非要从南代走一个月走到西越,又跟着商辞昼在西越打了一仗,等收拾完西越战场,他感觉自己一整年的电量都用完了。
若不是心里还记挂着南代国的事情,他能天天在马车里睡大觉。
怜玉倒是知道他的情况,每次在他睡觉的时候都守在车边,除了拦不住商辞昼,谁靠近,这条小鱼都要呲牙威胁。
也不怪他,实在是容穆自己也拿不准这睡着了会不会突然消失,或者又给他开启一个随机染发的“惊喜放送”。
“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京都了?”容穆放下车帘,问怜玉道。
“是的主人,再走半日,便要到京都城。”怜玉和他道:“碧绛雪不在主人的身边,主人的反应似乎格外重一些,我看皇帝这两日总是在观察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容穆:“他能想什么?他想的无非就是怎么从王兄那里要到我,又或者眼巴巴的将身边最高的位置捧给我,要我收下给他一个‘名分’。”
怜玉忍不住道:“当初我刚在护国寺见他的时候,两人是真恨不得你死我活,现如今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容穆好玩道:“你同情他什么?”
怜玉一本正经:“纵使位高权重,还不是为情爱所困,主人天生灵物非肉.体凡胎,对情爱懵懵懂懂,他要在您这里弄个‘名分’,可不是难如登天?”
容穆噗嗤一笑:“这大商京都无人不知他们皇帝喜欢我,但也只当帝王宠爱难得,觉得这份偏爱今日有明日无的,倒少有人知道我们二人之间相处是反过来的。”
不是他要担心商辞昼还会不会‘宠爱’自己,倒是商辞昼要担心自己哪一日就不喜欢他了。
怜玉也忍不住笑了:“正是如此,所以我看着那些人背地里议论才觉得好玩儿,他们懂什么。”
容穆摆了摆手:“算了,不知者无过——你今日看着外面的路,商辞昼是不是半分拐去南代的趋势也无?”
怜玉嗯了一声:“他一直在往京都城赶,有几条回南代的近路都被他错过去了。”
商辞昼这么聪明,定然不是无意错过,绝对是有意蓄谋,容穆微微叹了一口气,
王兄那边属实也是没办法交代……容穆苦恼的捶了捶脑袋,还有三千神射营,这些人都是他从王兄那里借过来的,还得完好无损的还回去呢。
车驾一路未停,抵达京都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两边酒楼上都是看热闹的大商百姓,喧哗声冲天,有些将士骑在马上被女孩们扔了满身的手帕和香包,商辞昼这个时候倒是会躲进来了,容穆踹了他一脚:“怎么不骑乌追了?”
商辞昼脸色正经:“孤就不出去了,免得抢了他们的风头。”
容穆看着他道:“你这会知道自己长的俊了?”
皇帝只是笑:“孤容色实不及亭枝。”
容穆被他夸的肉麻,坐起身子端正道:“我说你真把我拐来这里,你就不怕王兄连夜杀过来?”
商辞昼:“说起这个,孤正要邀请他呢,此次边关大捷,南代助孤良多,孤心中感怀,特邀南代王于盛京一聚。”
容穆早都把他摸清楚了,啧了一声道:“说人话,少打官腔。”
商辞昼替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这才道:“南代不也无事,亭枝在哪里待着不是待?南代王要是想念弟弟,孤可以带你回去省亲。”
容穆:“你!”
商辞昼无赖道:“西越车马已经往南代去了,容沥定会知道孤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三千神射营,孤已决定再为他们配点东西,全当他们此次护驾有功——当然,是护亭枝的驾。”
容穆侧目:“你又要作什么妖?”
商辞昼看他一眼,从车中出去,没一会就又回来了,只是手中多了一个东西。
容穆看着那结实的构造,和精炼的机关内里,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商辞昼言简意赅:“弩。”
“孤每次打完仗,都会复盘战事,以往只是想一想大商军队可有遗漏之处,必定要在下一次补齐短板,这次因着亭枝,孤也留意了一下神射营的情况。”
容穆震惊道:“你观察神射营?”
商辞昼:“不要担心,孤不是为了找南代国的麻烦,而是叫南代王看见孤的诚意,这个东西早两年前就造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在明面上出现,神射营兵将擅长射箭,可远距离精准命中,却在近战上吃亏,若是有这个东西,近战亦可发挥自身势力,将士损耗必定大大减少。”
容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军工制造一直都是一个国家的最高机密,大商曾在神射营手中吃过一次亏,现下弄出这个东西,竟然还敢以肉饲虎,商辞昼究竟是怎么想的?!
“除了金银珠宝西越头聘,孤与南代修好的心意还得来点实实在在的东西,亭枝说是不是?”
容穆吐出一口气:“……你这样子,就不怕养大了南代的野心,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商辞昼微微一笑:“不怕啊,这东西是两年前就造出来的,两年之间,孤还搞了许多其他的小玩意儿,只是那些东西暂时都用不太上,孤以前还想不打仗了就卖军工发财来着,这可是暴利。”
卖出去的武器,容穆不相信商辞昼这样的精明鬼不会弄出反杀武器的东西,他敢拿出来,就说明根本不怕别人会用他的刀反捅自己。
“怪不得悯空要时常看着你……”容穆喃喃,“你生在这个时代,只当一个皇帝实在是屈才了。”
商辞昼不太懂:“亭枝在说什么?”
容穆回神:“没什么。”
商辞昼贴近他,轻声道:“孤就只喜欢你,只要你好好的,孤就什么咋呼心思都没有……与亭枝在一处,脑中的喧闹才能宁静下来,亭枝要好好看紧孤,免得孤再出去‘为祸四方’。”
容穆瞄了他一眼:“不要再贴了,热不热啊你。”
商辞昼:“喜欢你的人太多,孤得看紧一点。”
真是狼狗标记领地一样……容穆拿他没办法,一边思索着要如何处理南代的事儿,一边又要想着本体不在身边太久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还有商辞昼越来越明显的心思……以及自己心中那份也逐渐难以割舍的情意。
这么一个不留神,车驾就已经行至了皇宫门前,郎喜见着容穆就像是看见了救苦救难的小菩萨,一把年纪了哭的像是没了爹,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容穆可算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了亭枝阙中。
他咸鱼摊平,怜玉替他掩上了大门:“主人,商辞昼半强迫式的扣下您,南代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容穆手指微动:“我知道,我正想着要如何给王兄回信,好叫神射营给带回去。”也幸亏如今是冬日,南代国休养生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怜玉也有点想念碧绛雪那小妖花了:“主人揪了自己的叶子给商辞昼治疗伤口,南代王恐怕不怎么高兴。”
容穆放下手:“王兄肯定不会高兴,但碧绛雪或许开心的厉害呢。”
怜玉疑惑的“啊”了一声。
容穆便道:“重生之前,王莲对商辞昼并无特殊优待,我印象中除了自己,它不会搭理任何人,重新回来,明明是长在南代王庭的碧绛雪,却比我更亲近商辞昼,我薅了它的叶子救商辞昼,碧绛雪知道了恐怕慷慨的很呢。”
怜玉:“这,它为什么这么喜欢商辞昼啊?”
容穆心想,是啊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如今我和商辞昼都不在碧绛雪的身边,它恐怕要不乐意了。”
容穆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摆设,从窗户中看出去,瞧见已经谢了大半的玉湖莲花:“它不乐意,王兄定然会察觉,不,不等王兄察觉,商辞昼将我扣在京都的消息王兄一定会知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商辞昼,现下我忧心两人又打起来。”
怜玉眨了眨眼睛,“主人不要忧虑,皇帝定然不会叫您作难。”
容穆睡了一路,现在竟然有点睡不着了,他问怜玉:“对了,商辞昼去哪儿了?”
怜玉:“听刘东说,这次周遭小国送了不少东西给大商,他见完大臣,可能去给主人挑好玩的东西去了。”
容穆心想王兄为人低调,再加上自己在南代的身份特殊,王兄可能不会大张旗鼓的杀过来,如今他是抓着一个是一个,得先找商辞昼,叫他告诉李隋川一声,万一王兄暗中前来,不要把不该得罪的的人拦到城门外了。
“这个年纪怎么会睡得着觉!趁我现在还算清醒,我们现在就去找商辞昼!免得他回来我又睡的人事不知!”
容穆说着便已经站起了身,怜玉忙拿过一边的大氅,“哎!主人等等我啊——商辞昼在离宫苑,我带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