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了?”
尉迟策心情已经略微平静了下来, 到底是在皇家浸染过的,他还多少分得清轻重缓急,事已至此也只得想办法先出了云州城, 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已无大碍, 只是大夫交代要静养。”松彤跪在地上低声回复道。
“让你找的大夫找到了吗?”尉迟策转头看向内侍, “能确保她撑到林州吗?”
“应该是没问题的,那位大夫精通此道,解个蛇毒想必也是信手拈来, 到时候便让他跟着我们一起上路。”
“准备一下,若是今晚能有出城的机会, 那便今晚出发, 如果不行……”尉迟策沉默了半响, 低声道:“那你们明早带着她先行一步。”
“那殿下怎么办?”松彤错愕地抬起了头,从之前尉迟策的表现中她就知道谢姝月的重要性, 但未曾想到竟然会重要到如此地步,甚至在这种境地下, 竟然都要先把谢姝月送出云州。
“你们先走, 到时候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现在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殷景安的耳朵里,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 等到殷玄铮发现的时候, 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林州, 到时候会有人特地过来接应, 但不曾想到事出突然,在云州他们就被截下了。
云州内虽然也有殷景安安插的内应, 但是这次有雨, 因为是云周刺史亲口所下的命令, 全城都戒备森严, 即使是内应也需要一些时间。
只要能把谢姝月先送出云州城,那就算殷玄铮真的找上门来,一是为了两国和平,二是没有证据,到最后只会无功而返。
“使团队伍估计也指望不上了,现在应该已经被拦截下来了。”殷景安沉吟片刻道:“到时候你们坐另一辆马车,也不要走官道,抄近路坐船前往江南,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林州,免得夜长梦多。”
侍从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犹豫问道:“可是客栈的门口都有官兵把守,要是想出去的话怕是有些困难。”
“这倒不是问题,我到时候到时候会派人把他们给引开,你们便趁机从后门驾马车,那里没有人把守,你们便一路前往东侧城门。”
松彤还愣愣的跪在原地,尉迟策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但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直到侍从不耐烦地把他拉出了房间,她才彻底反应过来。
“你赶紧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该买的药都一并买齐了,免得路上耽搁时间。”
侍从对松彤一直走神的举动有些不满,有些没好气的继续道:“之前让你好好看着人,你把人看中毒了,要是这次再出什么差错,都不用等到殿下开口,我直接就了结了你,也省得给我们再添那么多麻烦。”
松彤垂着头默不作声,也不敢接话,直到侍从走了之后,店里的伙计将饭菜给端上来,她才推开了谢姝月的房门。
“谢小姐,该吃饭了。”
说是饭菜,但是按照谢姝月如今的身体状况,她也就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不过尉迟策出手大方,客栈还是尽可能把菜做得精致可口了些。
谢姝月慢吞吞地自己走下了床,拂开了松彤准备搀扶的手。
桌上摆着有几道云州特色的小菜,放在之前谢姝月是很愿意去一尝,可如今这般受人压制,谢姝月拿着筷子在空中停了半响,还是没能落下。
她还在固执的等着殷玄铮的消息,如今这情况她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她不能不吃,因为松彤就在旁边直直的盯着她,大有一副如果她不吃,就要给她硬灌下去的意思
“谢小姐,病人还是多吃一点才好养身子。”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但从松彤的嘴里说出来,却总带着一股阴测测的感觉。
其实在她这里,谢姝月饿不饿肚子都是无所谓的,但她就怕万一谢姝月在路上又出了状况。
无奈之下,谢姝月也只得有气无力地喝了小半碗的粥,味同嚼蜡地勉强咽了下去,然后就放下了筷子,表示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松彤让人把东西撤了下去,紧接着就开始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收拾起了行李。
“不是说云州封城了吗,怎么又开始收拾行李了?”松彤并没有避着谢姝月,谢姝月盯着松彤的动作半响,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松彤抬起头看了谢姝月一眼,而后又低下头继续摆动着手上的行李,回答道:“就算是封城了,也要先做好准备。”
“那你声音小一点,我要接着再睡会儿。”谢姝月故作冷漠的哦了一声,好像对松彤的回答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与探究,慢吞吞地回了床上,盖着被子,拉上了床幔。
虽然面上平静,但她的心里却早已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松彤今天的行为摆明了就是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云州的准备,但是现在云州还在封城,既然不能通过正常的方法离开,那便是殷景安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退路。
淡淡的不安感笼罩在她的心头,谢姝月眼神放空地看着床上的纱幔,自己的思绪也仿佛越飞越远。
估计上京城现在是一团乱,殷玄铮和谢轻寒估计都要找疯了,还有镇国公年事已高,不知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会不会郁结于心,她很像让自己暂时忘掉眼前的处境,可是手腕上传来的阵阵痛感,却时刻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忍不住的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的泪水就落在了枕头上,洇湿出一块小小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张芝给他开的药里带了些安神的成分,又或者是长久以来的思虑消耗了她太多的精神体力,席卷而来的困倦感逐渐将她包围,将她拖入了沉睡。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她仿佛一叶沉浮的小舟,孤独地飘荡在茫茫大海中,找不到方向与路线,只得任由一阵接着一阵的风浪打来,她却没有任何可以自保的办法。
“谢小姐,谢小姐……”
阵阵呼唤声钻入耳中,谢姝月迷蒙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万物似乎都变得颠倒,重影叠叠间让她看不真切,而松彤一脸急迫的将她拉了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有什么冒犯。
“我们现在就得赶紧走了。”
“……什么?”
谢姝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似乎还未曾彻底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耳中有断断续续地嗡鸣,她费力地想要分辨着松彤话中的意思,却只像是不得章法又有些懵懂的稚童。
松彤皱了皱眉,伸手便探向了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落在她的手心,像是一块将要燃烧的炭火。
“怎么又突然发热了!”松彤连忙想扶正谢姝月的身子,可她正在病中,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如同一块软了的糯米糕,一旦放开手便又会瘫回床上。
“松彤,准备好了吗,赶紧把人带下来,时辰快到了!”
侍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急切的敲了敲房门,冲里面低声喊道。
“这……这谢小姐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热。”松彤无奈之下,只能让谢姝月又躺回床上,打开了门,小声与侍从商议:“用不用去先给她找个大夫瞧瞧?她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离开云州的地界了。”
侍从皱了皱眉,似乎在经历巨大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叹气道:“没办法了,先把人带上再说吧,事出紧急,等出了云州城,我再去找一位大夫吧。”
原本他们定好的时辰是晚上没错,但是现在还未曾日落,城门那边突然就传来了消息,让他们赶紧过去。
尉迟策得知此事后,亲自带了几个人前去客栈门口吸引官兵的注意力。并交代他们一定要趁这个时候带谢数月出城。
而眼下这种情况,就算谢姝月再有什么差池,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带走了。
“你先把她扶上马车,我们出了城门之后再想办法。”
侍从匆匆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松彤也不敢违抗,只得一边搀扶着谢姝月,一边朝着客栈后门走去。
为了避人耳目,尉迟策特地换了一辆不起眼的蓝布马车,等到了东侧城门他们便将马车舍弃,等到徒步离开后,殷景安的内应已经为他们在城门外准备好了新的马车和新的身份。
只要他们能离开云州城的大门,那之后的一切便顺利多了。
谢姝月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但依稀。也能察觉到松彤正在把她往马车里带,下意识的便想挣扎,但是却还没有挠痒痒的力度大,轻易便被松彤压制了下来。
“你老实一点!”松彤低声呵斥道。
被推到马车之上的谢姝月没了声响,松彤只当她是已经晕了过去,尉迟策的侍从又在不停地催促,她连忙也跟着上了马车。
一阵剧痛从她的后颈处传来,松彤顿时眼前一黑,唯有在闭上眼睛的瞬间,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黑色皂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