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顿终于离开了那个黑漆漆的山洞,这一次,他站在了高处,眼神紧紧盯着远处的那巨大支柱。
不同的是,他处在的位置,是第九街区,最高的建筑物上,而且,整个人好似见不得光一样,浑身被黑袍紧紧的裹着,头上的兜帽也把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现在确实有些见不得人了,身上的肉芽不时就会调皮戳穿皮肤,出来活动活动,有的肉芽,甚至出来了就不回去了。
阿普顿感觉自己仅存的理智在燃烧,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冷漠,似乎世间万物都不及见过“真理”。
他感觉,自己就快失去自我了...
是的,他感觉,身体中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和自己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很多时候自己只能像是个第三人一样,看着自己的躯体下达和自己初衷完全不一样的命令。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疯狂的家伙,一天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是在休息,每天的这个时候,阿普顿照镜子时总是会忍不住厌恶自己,把脸上和身上长出的肉芽拔下来,虽然那会让他剧痛,但也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剥离出整个躯体,能够操控躯体的时间,越来越短,再这样下去,自己大概会消失吧?
他不做声的收起自己手中弹动的硬币,出神地看着下方的维诺酒馆,一言不发。
身后站着的黑袍人也在战战兢兢,因为他感觉到首领身上的气息越来越不像是人类。
“...是吗?已经跑了啊....”
听着身后黑袍人的汇报,阿普顿跟着呢喃了一句,并没有发火。
因为,这本身就是在他的安排下,那只老鼠才会跑出包围圈,要不然,那么多人怎么会特别在两个地方把守重兵,告诉老鼠,只有往那里跑,才能跑出去呢?
这里是第九区,是以往,自己最希望登顶的地方。
在旧敦灵的黑帮们口中,有一个说法,只有能够站在旧敦灵顶位的人,才算是整个旧敦灵的大人物。
也许在以前,自己会欣喜,因为整个旧敦灵现在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了,毕竟,大大小小的黑帮除了小猫三两只,其他的都归属于他自己的麾下。
但现在,他却高兴不起来....
自己得到了一切,却唯独失去了自己躯体的掌控权。
真是,验证了那个,在旧敦灵一直流传着的预言呢...
贪婪者终会被贪婪吞噬。
阿普顿低下头,贪恋地看着脚下的第九区,这个以往繁华的区域,此时却寂静无声,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双眼之中的嘲讽,眨眼间,就被冷漠代替。
“那就别去管那只老鼠了,尽快开始我们的计划吧...”
阿普顿又一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像是个局外人一样,飘在自己躯壳的附近,看着“他”下达了一个没有丝毫怜悯的决定。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多疯狂,不管成不成功,整个旧敦灵都会毁于这个计划之中。
这一次,真的只能由你来拯救旧敦灵了,我的老朋友,夏洛克。
阿普顿飘荡在空中,眼睛却看向了第七街的侦探馆位置,心中涌现出一丝希翼。
....
“啊切!”
夏洛克身上裹着大衣,坐在窗前,透过点点缝隙,专注的盯着警局的方向,却打了个喷嚏。
“哦,该死的,我不会感冒了吧?”
侦探先生揉了揉鼻子,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他虽然没有什么奇特的力量,没有世界代行者通常有的“权限”,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比如,一般的疾病都不会找上自己,再比如,会获得很长的寿命,远比普通人长的寿命。
嗯,按照世界意识大人的说法就是,只要我认真办事,身体上的时间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现在,他却感冒了!!!
这是个不好的迹象,但他却察觉不到。
头皮逐渐发麻,他却感觉不到危险的方向在哪,只能惊疑不定的到处张望着,虽然眼神大部分还是停留在警局上。
“怎么了?”
丸山从旁边的床上起身,看着侦探先生慌张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我找不到这预感的出处...”
夏洛克咽了口口水,他现在半边脸都是麻的,就感觉有危险来临,但找不到方向一样。
对于这种预感,丸山是相信的,因为他以前上街拼杀的时候,也出现过这样的预感,同样不知道哪里来的,但他每次都相信这种预感,而且,他也拥有这种经验,于是,他想着侦探先生传授经验道:
“顺着你的直觉走...”
一语惊醒梦中人,侦探先生瞬间就不紧张了,他闭上眼睛,思考起来。
假设,假设他要在整个旧敦灵建设祭坛,他会把祭坛放在哪里,才不会被人发现?
新敦灵?
不,不对!
侦探先生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猜测,不管是谁,想要上到新敦灵都有个需要面对的问题,那就是必须得到议会许可证。
身为原先新敦灵住民的马尔罗夫家族成员,他可是清楚里面的门道的。
这个许可证,不是一般人就能办下来的,必须拥有对新敦灵的贡献,而且,还需要得到议会成员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赞成票,可以说,每一个踏上新敦灵的人,都是潜在的贵族成员。
而且,最主要的是,即使是他,也不能在上面搞东搞西,因为上面的治安,远不是地面的旧敦灵能够比拟的!
那如果不是新敦灵,又能是哪呢?
侦探先生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什么地方能够安全,没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因为新敦灵上,可是有魔能检测仪的,只要整个敦灵有稍微大点的关于魔能的波动,上面的警卫队就会立刻乘坐魔能飞艇抵达目的地,消灭制造波动的人,或者事物!
毕竟,就算再怎么不在乎旧敦灵,但他们的老巢可是在旧敦灵上空的,没有点保障,他们会这么安心的任由旧敦灵管理人员胡搞?
别把这个时代的贵族们想的太废物啊!
尽管他们的人性缺点非常明显,要么贪婪,要么好色,但他们手中的魔能科技可是没有缺点的!
想到缺点两个字,侦探先生的脑海中,刹那间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一样,他想到了答案....
原来他思考的方向就不对!
如果要遮掩魔能的波动,最好的方法,绝不是往波动上盖一层防护罩,毕竟,魔能检测仪是只要有波动,就会检测到的!
最好的方法,是制造一场大爆炸,扰乱魔能波动!
是的,魔能波动本身也是一种波,而大爆炸产生的波动,能够混淆魔能检测仪!
那么,什么样的爆炸,才能掩盖一场神降仪式呢?
想到这里,侦探先生无奈地笑了笑,看向离他最近的四支柱方向。
“轰!”
冲天的焰火从东支柱内爆射而出,就像是被灌满了汽油点燃一样,还未到朝阳出现,就印的天空满是通红,巨大的爆炸声即使是隔着几条街,都能传到侦探先生这边,怕是整个旧敦灵都能听见!
不时有几个黑点从支柱上掉落下来,那是迫不得已坠楼的柱民们!
恍然间,侦探先生仿佛看见了他们惨叫的样子。
“我们,一直在做无用功,现在,他们的仪式就要发动了,而我们...太晚了...”
一时间,夏洛克双眼空洞有些沮丧,亦有些悔恨,如果自己再敏锐些,再聪明些,会不会就阻止了这场爆炸?
至少,会多拯救一些人!
侦探先生表面上好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关于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可是一向非常骄傲的,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
而现在,这一场设计好的阴谋,却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仪式发动,不得不让他沮丧。
“不,还不晚....”
丸山走上前来,提着侦探先生的衣领,强制让他站起来,双手摆正他的脑袋,让他的眼睛,能对上自己充满压迫感的双眼,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仪式不仪式的,但如果换做我,光光一个爆炸,可不太够!
最好的方法,是做两手准备,如果仪式成功就成功,不成功,就炸掉所有支柱,让新敦灵坠落,毁灭整个敦灵!”
侦探先生被丸山的大胆吓住了,一边嘴上否定着:
“不,不可能!他们不会这么干的...”
但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决断,是啊,那些信奉神祗的,哪里还有正常人的思维,在成为邪教徒之前,他们可能还会顾念,旧敦灵是大家的家,现在,呵呵...也许和丸山说的一样吧...
“你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能看着他们把整个旧敦灵毁灭!
直到现在,我还没看见第二个爆炸的支柱,只能说面一件事!
我们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他们只能迫不得已提早发动了计划!
所以,别再迟疑了,行动起来,继续粉碎他们的阴谋!
拿出你的骨气!”
为了鼓动自己的同伴,丸山也算是拼了命了,面红耳赤的怒斥着侦探先生,甚至说道最后,声音都有些喊破音了。
“他们的计划如此庞大,布置仪式的位置也不会太多,快,用你的聪明脑袋想一想,会布置在哪里?”
“别,别催,我在想,我在想!
给我点时间!”
也许是被丸山的气魄所摄,侦探先生面皮抽了抽,回过神来,重新闭上眼,努力屏蔽仿佛传到耳边的柱民惨叫声,静下心思考起来。
如果按照敌人原先的规划,四大支柱都会爆炸,那么,哪里能够配的上如此巨大的爆炸呢?
钟楼!
首先,这个地方是标志性建筑物,整个敦灵的象征,不管怎么说,如果要布置神降仪式,这里可以说再好不过了!
其次,钟楼是整个旧敦灵最中心的位置,如果在这里布置仪式,所有死在爆炸中的旧敦灵居民,他们的灵魂都会被仪式吸收掉!
最后,如果真的是老朋友阿普顿来安排的计划,那么,他可以肯定,百分百的在钟楼。
是的,他从来都有怀疑,计划这件事的,就是阿普顿!只是他不敢相信,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即使长大了有了分歧,居然变化会这么大!
而且,要知道,就在半年以前,他还去看望过阿普顿的...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那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阿普顿啊,是个喜欢站在灯光下的人!
没有人知道,侦探先生和阿普顿是童年玩伴,最好的朋友,他认识阿普顿的时候,那个现在无人敢轻呼其名的家伙,还在穿着开裆裤,留着老大一串的鼻涕,跟在他身后叫着哥哥哥哥。
从认识他的时候,侦探先生就发现了,这个家伙有点轻微的自毁倾向,什么都敢尝试,即使夏洛克已经告诉他,这个东西不行,他也依然尝试了吃过了苦头,才会肯定夏洛克的答案。
就比如说,夏洛克告诉阿普顿,别去招惹蜜蜂,被他叮一下会疼很久,阿普顿也依然会尝试着让蜜蜂叮一下,只为了验证侦探先生的答案,很有意思吧?
这就是阿普顿,一个信奉实践出真知的家伙。
还记得小时候,他和阿普顿一起去看公演,看着台上的那群演员光鲜夺目,虽然他自己没感觉,但他却能从阿普顿的双眼中,看出羡慕。
“如果注定要死亡,那么,我会选择成为万众瞩目,而不是一个无名小卒!”
当天回来,两个家伙坐在侦探馆的二楼,照着月亮,偷喝老爹存下来的啤酒时,阿普顿就如此说道。
“即使你只能站在台上活五分钟?”
小夏洛克听见之后,好奇地问道。
“......”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转过头去看阿普顿,结果他低着头,像是在做某个决定,又像是在思考,脸上的神色游移不定,挣扎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地难受。
侦探先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他发现某种东西在这个小伙伴身上蜕变。
就像是蝉蜕,像是鸡崽破壳,像是昙花盛开,像朝阳初生,是那么的炽烈,那么的充满生命力,就如同阿普顿再次抬头看向他的眼神,用最坚定语气说出的话:
“是的,即使只有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