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医馆。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清醒过来的彼岸,努力支撑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已经被换好崭新的衣服的自己,又看了看坐在床边一脸压抑苦闷,像被别人欠了几百万银票的宋岩,微微一笑,道。
其实她身体的抗击打能力,因为每天生活在危机四伏生的环境中,比平常人强许多,所以,对她来说,能到饭馆里吃饭,而且还是一个人,声明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能抗过这顿酷刑。
而之所以在见到宋岩后,她会“意外承受不住伤痛”晕倒,不过是见宋岩马上就要离开,为了留住他使得小手段罢了。在大夫把她抱进来后,误会她们的关系,并“强迫”宋岩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她都知道。
虽然让宋岩看到自己的身体,不是她的本意,但大夏人向来热情奔放,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对她来说不是羞辱,反而是一种幸福。
彼岸话音一落,在屋子里负责给她诊脉、熬药、伺候的大夫加两个徒弟三人,动作不约而同的一顿,像被人点了穴道:
原来,原来这个公子,真的不是这个姑娘的夫君……那他们俩的名誉……
??下一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片刻的功夫,便彻底消失了踪影:
这是帮助没有关系的陌生男女,见立奸情吗?大豊有律法,帮助已婚男女私通,这对男女和成全他们的人,都要受凌迟之刑以儆效尤的!
这种责任,他们可承担不起啊!
虽然他们一开始,以为是这个女的遭受了家暴,为这个女的鸣不平,想通过虚张声势让这男的亲自伺候的方式,缓和二人的关系是出于好心,没想到竟因为一时眼瞎,点错了鸳鸯谱,犯了罪!
如果还有下次,他们一定要先给自己配个一千多度的近视镜,把人看准了,再做定夺!
见三个始作俑者,也就是罪魁祸首,逃得比兔子还快,宋岩忍不住想骂娘,但转念一想,在发生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之时,彼岸是昏迷的,只有那三个人是见证者,现在他们都跑了,反而可以把这件容易让人误会的事隐瞒下去。
于是下一瞬,心情又好了很多。
虽然身为审案人的他知道想方设法逃脱“法律”的制裁是不对的,但事急从权,他也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为,不想因此而给彼岸带来什么心里阴影。
“不用谢我,是他们,是他们救的你!”宋岩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正直惯了的人是不擅长说谎的,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闪躲,手足无措,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彼岸要被他这青涩而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她忍住从嘴角溢出来的笑意,故作痛苦的开口:“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奴家,如家真的被……被三个男人,看光了自己的身子?”
彼岸是什么人啊?她可是曾专门在男人堆里获得消息的女卧底,如果把男人比作花和叶的话,那她就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子。
对男子,她比谁都了解,更知道怎么逗趣儿怎么调情,要逼宋岩说出实话,还不是信手拈来游刃有余,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把青涩懵懂的宋岩,耍的团团转。
“……”没想到,这不撇清关系还好,这一撇清关系,反而越撇越乱。
宋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奴家身世清白,还未婚配,竟然在成亲之前被三个男人,还是三个陌生男人,看光了身子?那奴家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彼岸继续演戏,说着,便抬起头,要向身后的墙上撞去,见状,刘宋岩彻底被她吓住了,忙承认:
“对不起彼岸姑娘,是我骗了你!你没有被三个男人看光身子,是我!”见彼岸被自己的话止住动作,但胸前波浪起伏,眼中泪光点点,一副一言不合又会再次寻短见的架势,忙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只是出于救治的需要,不得不扒下你的衣服替你处理伤口,但是我发誓,我绝没有看光你的身子,我只是看了你身上的伤口,仅此而已!”
他说的,倒都是实话,他真的只是,看了她身上的伤口而已,那在给她处理伤口时,那副非礼勿视、争分夺秒的君子形象,彼岸是感受得到的。
“可是,可是奴家全身都是伤口啊,你看伤口和看光的奴家,有什么区别呢?”彼岸自然不打算放过他,能和他有了让他无法推脱的关联,对她来说是一件喜出望外的好事。
若是在平时,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她并不会强求于他。但在受了重伤无法控制的显示出自己脆弱一面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需要一个人,做自己精神上的依靠。
当宋岩假装不认识她,并且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只是甘愿单相思那么简单,她需要他,哪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关联,只要他们之间还有哪怕一星半点的联系,她就不会觉得自己只是孤单一人。
单相思的苦没什么,但是知道单相思的同时,对方对自己冷漠无情的苦,她是不愿意去承受的,这是当再次见到他,他假装不认识自己时,自己心上的没来由的一痛告诉她的。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没命了啊!”宋岩忙道,他很着急,更激动。
如果是那种,吊儿郎当,一身痞气,或者是那种,熟于世故,八面玲珑的人,他都不会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他偏偏是个一本正经,认真负责的人。
所以他的内心觉得,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对,他之所以为自己争辩,是因为他不想对不起赵雪,不想对除她以外的其他女人负责,所以,他反驳起彼岸来就显得没有底气了。
熟知男人的彼岸,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内心,心里马上就有了数,底气十足地反驳道:“可是,包括大夫在内,一共有三个大夫,你完全可以不用出手的,可偏偏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公子你,今天你要是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那奴家,奴家就撞死在这里!”
说着,彼岸就要再次往墙上撞去。
见情况紧急,宋岩也顾不得继续解释了,急忙扑上前,将彼岸拽过来,而彼岸趁势装作柔弱的,直接撞进了宋岩的怀里,然后双手搂住宋岩的脖子。
“彼岸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自重!”见状,宋岩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用力去拽彼岸搂着自己的胳膊。
就是自己的心上人,赵雪,都没有这么毫不顾及地搂过自己的脖子啊,这个女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不……不知羞耻!
自己喜欢的人亲近自己,宋岩感到羞怯和欢喜,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亲近自己,他只会感到厌恶和排斥。比如这个自己不喜欢的彼岸,虽然也是彼岸情难自已之下做出的行为,无可非议,但他就会觉得这个女人,不知羞耻。
“怎么授受不亲?”看到宋岩脸上那一览无余的的排斥,彼岸故意带着蛊惑的声调,柔媚开口,将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脖颈上,“把奴家的身子都看光了,还敢说与奴家授受不亲?按你们大豊的风俗,你看光了奴家的身子,可是要娶奴家的。”
“……”彼岸一语直击宋岩最不想面对的痛楚,一时让他没了言语,而他的力气又比不上习武多年的彼岸,使了半天劲也没将彼岸钳子一般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
思索片刻,方才想到对策,转头避开彼岸望向自己的那不加掩饰的灼灼目光,冷冷开口:
“我替姑娘处理伤口一事,并非主动或自愿,实在是形势危机,不得不为,而且,这件事,也是那三个人夸大其词,我才上了他们的当。”
如今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之前发生的每一幕,宋岩才发现了这整件事情里面的蹊跷:
如果彼岸的伤真的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她的伤口不会只用清理一下,然后上点药就脱离了危险的地步。所以说,之前那大夫和徒弟,跟自己说生死攸关,让自己必须出手帮忙,明显是骗自己的。
所以,既然他是受害者,那不该他承担的责任,他就不能承担。
作为曾经著名的审案者,他泾渭分明。就像过失杀人,杀人者不承担责任一样,何况还是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是自己的错,他绝不担。
“但是他们不在,你的一面之词,空口无凭。”怕自己一松手,宋岩就离开了,而且因为这次被冤枉,以后都会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彼岸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手,并努力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在没找到他们之前,你必须对奴家负责,要不奴家没脸见人了,奴家就……”
“好。”见她又要寻短见,宋岩无奈开口,送人送到西,救人都救了,也不怕现在再给她个口头承诺,“在没查出事实真相之前,我不会躲避你,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前提醒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在没查出事情的真相之前,我们必须保持距离,不可再像今日一样,没有分寸。”
听到“我已经有心上人”这句话,彼岸的心再次没来由的一痛。她曾经太过坚强了,无论是以一敌百,还是孤身杀入敌营,或者是被对方酷刑相加,她都没有心痛过一次。但偏偏在这个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面前,会像一只丢了壳的乌龟,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
教她功夫的师父曾告诉她,杀手必须做到无情,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做到无情,原来情这种东西,是这世上最伤人的存在。
“好,我答应你,你便也答应我对么?找出真相之前,不要刻意躲着我。”彼岸松口了,道。
她不想再强迫他了,更不想因为过分强求,而招来宋岩的厌恶。她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宋岩产生的联系,要好好珍惜并享受,不要让它变成痛苦或折磨。
“好。”见她答应了自己,宋岩才松了一口气,道。
这样彼此各退一步,确实,对谁都更好一些。
阴山县。
不只是琉璃他们的房子,暴雨连下了三天三夜,而且没有任何喘息,农民家盖的那种本就粗制滥造的房子,在雨水的拍打和浸泡下,全部坍塌。
阴山县方圆百里的乡村,遇上了几十年难遇的水灾。
堤坝溃堤,房屋坍塌,百姓伤亡惨重,侥幸逃出来的也衣食全无,无家可归。琉璃他们四个人,成了这群难民中的一份子。
左丞相刘元过来看自己见造的避暑山庄有没有完工,意外看到了这场洪灾,于是,他立即恪尽职守,忧国忧民的,向太后上了奏章,请求朝廷给阴山县受灾的百姓拨款,赈济灾民。
刘元的行为,让赵风感到十分欣慰。
通过见造避暑山庄那件事,他知道自己的舅舅有些贪婪,但并不认为他会徇私枉法,通过今天这件事,他看到了自己的舅舅忧国忧民的一面,他更断定,自己的舅舅不是琉璃宋岩口中说的那种,作恶多端的奸臣。
“人们都传,左丞相刘元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已经利用自己的身份直接跟太后上奏,请求朝廷拨赈灾款,赈济灾民了。”证明什么似的,赵风不无得意地对身旁的琉璃道,说完,“阿嚏!”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口水和鼻涕都被这个大喷嚏带出来了,让赵风不污狼狈的擦了擦嘴巴。
“哈哈……”见状,琉璃忍不住笑了,然后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不以为意的打量了此时因为水灾,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头发蓬乱,满身污渍,和个乞丐没有两样的他一遍,讽刺道,“还有心思替别人洗白呢,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混得比乞丐还惨……”
“你不是啊!”看了一眼同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头发蓬乱,满身污渍,而且那单薄的衣服上还满是被石头划开的口子,比自己还惨的琉璃,赵风反唇相讥。
“我和你能一样吗?”闻言,琉璃不屑的撇了撇嘴。
“怎么不一样?”赵风不服气。
“因为,老娘习惯了!”琉璃道,底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