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着整个天空,光线阴暗,万籁俱寂。路边光秃秃的树枝没什么抵挡作用,寒冷的北风呼呼一吹,刮的人脸生疼,寒意丝丝入骨。
谢寒时穿着一双从垃圾桶捡来的裂边拖鞋走在大马路上,皲裂的脚趾手指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他任由冷风刮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裳,头发都似乎结了霜。
回到家。他打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往旁边一看,破碎的帘子空荡荡地飘着,没有一丝影子。
看来那个人又出去赌了。
上次从那个蠢货的爸爸手里拿到的钱给妈妈买了一次药之后被他发现,知道他手里有钱就把他往死里打,他不肯交出来,就开始打他妈。谢寒时没办法,之后把钱拿给了他。
虽然他留了一点,但只够买一次药,现在又没了。看着他妈妈每天疯狂哭喊,拼命挣扎着伤害自己,他只好出去给打工挣钱。本来好不容易求那个工头让他在那里工作的,结果又被那个蠢货搅胡了。
“呜呜呜~”
被锁在地上的谢妈妈看到谢寒时回来,开始呜咽着哭泣,然后又拿自己的头拼命撞击一旁的铁架子,流了一脸血。
一股腥臭味涌来,谢寒时往地上一看,一滩淡黄色的液体淋在地上。他抿了抿唇,眼神麻木地走过去把她的锁解开。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的情绪之后,给她喂药。趁她稳定,谢寒时赶紧帮她换了一身衣服后,扶着她到床上睡觉。
洗完衣服,谢寒时终于浑身疲惫地回到他那个狗窝里躺着。
他往后一摸,手上一股粘腻的感觉。往后一看,原来是温平乐前几天送给他的那几颗糖果,靠近他烤火的地方,现在依旧融化成一滩浆了。
谢寒时怔怔地看着那几张彩色的玻璃纸,一束难得的光映在上面,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折射出一小块彩色的区域。
他伸出手指往上面一抹,放到嘴里含了一下,一股他从没有尝过的甜腻味道弥漫味蕾。
次日。
被温平乐搅黄工地活儿的谢寒时又跑到了餐厅当服务员。
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看来是已经干了不久了。
温平乐骗温爸温妈出来看书,实则是在隔壁店里通过缝隙偷偷着谢寒时,看着谢寒时忙忙碌碌的身影,她心里有些犹豫不决,迟迟不敢上前。于是硬生生在人家一个金饰店逗留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买。
终于,在柜姐翻的第一百零一个白眼的时候,她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然而,她连谢寒时的脸还没见着就已经双腿发抖了。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温平乐手都颤了起来。她连忙转过身咽了一下口水,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实在是太可怕了,等明天,她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再来吧。
餐厅午休,谢寒时吃完员工餐往外走,结果看到温平乐一个鬼鬼祟祟地站在旁边,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怎么,又想来这里捣乱?还嫌我昨天做的不够狠?”
温平乐肩上一沉,耳畔传来谢寒时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根上,三十七度的天硬生生把她吓得毛骨悚然,浑身冷得只打颤。
“哈、哈哈,老大,你、你误会我了,我就是、过来喝个咖啡!”温平乐尴尬地侧头,舌头吓得都打结了。
谢寒时见她平时红润的嘴唇都被吓白了,冷笑一声,掐着她的后脖子缓缓道:“哦?难道不是想报复我?”
“对啊!对啊!”温平乐如捣蒜般点头。
反应过来后又一脸慌张地摇头,“啊!不是!老大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想报复你呢!我知道昨天老大是在训练我,为了我好!我懂!”
为了她?好亏她想的出来!
谢寒时看她一脸虚伪地撒谎,轻哼一声,松开手,冷冷地看着她。
温平乐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慌。她尴尬地笑笑,为了打破这诡异的局面,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颗糖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老大,要不要吃个糖?补充一下糖分?”
谢寒时垂眸看了一眼,还是上次包着那种玻璃纸的糖。
顿了一会儿,他飞快地把她手里的糖抓走,然后潇洒转身,“滚吧。”
他竟然收了!有戏!
“哎!等等我!老大!”
温平乐面色一喜,一路小跑地跟上他,“老大,你看,你打不了工了,还可以继续回去上学嘛!国家十二年义务教育,免费的,不上白不上啊,你说是吧?”
谢寒时没理她,继续走着。
然而他的沉默并没有让温平乐识趣地闭嘴。被她叽叽呱呱吵了一路,谢寒时往周围谨慎地张望一番,然后忍无可忍地把她拖到墙边,恶狠狠地威胁:“我警告你,别过来!再把我工作搞黄了,我弄死你!”
温平乐无奈地叹息一声,“老大,说实话,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我妈妈说,你现在不读书,辍学出来打工,就挣这点工资,以后长大了没学历,也只能一直做这种工作,你怎么有钱?”
谢寒时冷笑,“用不着你管!回去做你的小公主!别来烦我!”
“谢寒时!老板叫你!”
店里的员工出来喊道。
谢寒时狠狠瞪了温平乐一眼,转身走了。
温平乐无辜地眨了眨眼,只好到他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从中午坐到夜晚,温平乐昏昏欲睡地眯着眼睛,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天色变暗,城市五颜六色的灯光亮起,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走餐厅。刚坐下,他立刻四处张望着,见没人上来问,立刻不耐烦地吼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这家店是没人吗?”
谢寒时把菜端给客人,赶紧拿着单子上前,“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
男人白了谢寒时一眼,“什么态度!我喊了半天?没人答应,一过来就给冷脸是吧?你们家是死人了吗!服务态度呢!”
谢寒时抿着嘴,低下头鞠躬,“对不起,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那人才舒服了一点,吊儿郎当勾起二郎腿,“说吧,你们店都有什么?”
谢寒时报了几个菜名。
男人一看价目单,瞬间气上头来,啪的一下把菜单砸到谢寒时身上,“你这是宰客!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卖那么贵!你当我没吃过是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对面那个五百强公司的经理!你竟敢这么对我!老板呢!我要投诉你!”
这巨大的吵闹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老板着急忙慌地从前台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看着男人道:“您好,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尊贵的客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能不能让我为您解忧呢?”
男人霸气地往后面一躺,指着谢寒时道:“我要投诉这个服务员,你看看他这副死样子,一脸怨气,还给我推荐那么贵的菜,就是想宰我!”
老板看了谢寒时一眼,然后转过头眯眼笑着,连连鞠躬道歉,“真是对不住,看来确实是我们失误了,您看,我免费送你一盘牛肉,行不行?”
男人暴怒而起,“你把我当什么?随便打发的乞丐?!顾客是上帝,老子今天要他给我这个上帝下跪道歉!”
老板面露难色地看了一眼谢寒,“这……”
男人冷笑一声,继续胡搅蛮缠,“怎么?不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对面五百强公司的经理!我要是说一句你们店大欺客,信不信以后绝对没人过来买你们的东西!要是我再跟我姐夫那个食品管理局说一声,我看,你们这家店就别想开了!”
“实在对不起,他年纪小不懂事。要不……你们今天的单我全免了,我再让他给你道个歉,您看行不行?”
一听到免单,男人脸色立刻好转,他满不情愿地说道:“这样也行。不过,我要他给我跪下来擦鞋子,刚才进门踩了他才过的地方,真是脏死我了!”
老板对这种人简直没法子,他只好拍了一下谢寒时,轻声道:“寒时啊,求求你了,要不、你就……”
谢寒时缓缓抬头,冷冷看着那个男人,突然上前一下把他扯了起来,然后拖着他一路走出了店门口,把他扔了出去。
“啊啊啊啊!”
男人惊恐地惨叫着往地上滚了两下。
谢寒时拍了拍手,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放回了店里。
温平乐听见声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谢寒时走出去连忙起身跟上去。
“哎!老大!等等我!”
谢寒时莫名其妙发脾气,直接撂担子不干,这可乐坏了温平乐。
谢寒时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盯着她,冷声道:“这下你满意了?”
“嗯……怎么不算呢?”
温平乐无辜地眨眨眼,顿了一下,“老大,我也是为了你好嘛。你想挣钱,也可以放学之后再挣嘛,把学习……”
就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候,一个稍稍十几岁的男生在一旁四处张望着。余光瞥到温平乐和谢寒时两人,他停下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正是他要找的温平乐,于是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
“乐乐,你怎么在这儿?”
“啊?”
温平乐抬头一看,是邻居家的哥哥叶云轩。她惊喜地笑道:“云轩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看着她憨笑着露出这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叶云轩简直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地勾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怎么在这儿?那不还得问你?”
温平乐满脸疑惑,“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你妈妈啊!”
叶云轩忍不住提醒她,“上次你走丢,她已经很着急了,这次你又那么晚没回去,电话也不打一个,你知道你妈妈有多着急吗?她把全小区的人都召集过来找你,就差报警了!”
温平乐低头一看时间:九点半,这才反应过来,天已经那么晚了。她睡了一觉,完全不知天日,而且以前都自己一个人惯了,穿到这个有父母的人里还真有些不习惯。
“对不起。”
温平乐垂着脑袋怯生生地道歉。
叶云轩拉过她的手,“行了,快跟我回去吧。我已经打电话给叔叔阿姨了,他们一会儿就能来接我们。”
“等等,我还有……”
温平乐往旁边一看,咦?谢寒时那小子呢?
“云轩哥哥,你看到刚才和我待在一起的那个人了吗?他走了?”
叶云轩摇摇头,他一心都在温平乐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别人。
温平乐目光茫然地往黑漆漆的四周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寒时已经走了。她只好叹息一声,“算了,那我们回家吧。”
过了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驶来,把温平乐和叶云轩接走了。
黑暗中,谢寒时缓缓收回头,孤独地走向那个黑暗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