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付悉所说,和亲队伍送达姜国不过短短半年,边境就开始不太平了。
姜国用一季春草养肥了自己的马匹和汉子,便打起了别的主意。
先是这一年该给大昌的贡品没有送达,再就是穆林草原上的税收不曾上缴,最后就是丰州城外越来越多的骑兵。
在这一年的秋分,姜国人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宣布占领穆林草原,并准备攻打丰州。
然而就在付悉带领黑甲军严阵以待的时候,姜国却突兀的出现在了越国边境的竹叶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姿势,夺下了哪里,随即挥兵继续南下,直取银环城。
越国被打的措手不及,虽然极力抵抗,可仍旧失了先机,短短两天银环城就被拿下。
姜国仍旧没有罢手的意思,再次盯上了蝰都。
越国地势狭长,即便兵力充足,想要救援却仍旧隔着百里千里之遥,何况还要调集粮草兵马,与之相比,北境距离蝰都反而更近。
情急之下,越皇传书大昌,请求救援。
圣旨三日后抵达北境,付悉立刻整装黑甲军,发兵前往越国。
这一战打的旷日持久,姜国一改往日打不过就跑的风格,死死占据着从越国抢过来的一山两城,半分不肯退让。
情势一时间僵持起来,这一僵持,便足有三年。
三年时间,朝廷风云变幻,继后诞下嫡子,老臣相继病故,朝中党派林立。
唯一不变的,是贺家仍旧深得圣恩,只是忠勇侯贺烬自四年前重伤之后便鲜少露面,莫说朝臣邀约,就连宫宴都推辞了,甚至于太后的寿宴,他都不曾露面,一时间关于贺家的猜测层出不穷。
有说贺烬成了残疾,怕丢人才不敢露面的;也有说他得了重病,每日里只能靠着名贵汤药吊命,连风都吹不了的,更有说他已经亡故,只是长公主为了爵位不旁落,所以才不肯发丧的。
尽管众说纷纭,贺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理会这些谣传,以至于随着时间推移,贺烬竟有些神秘莫测起来。
冯不印奉命回京述职时,便听见了这些谣言,他进了一趟宫出来,手里拿着兵部签发的调令,骑着马往忠勇侯府去。
他不是被那些谣言刺激的起了好奇心,而是不得不去。
四年前的那场围猎上,他在付悉暗中协助下一举夺下魁首,由此得了右翊卫将军的职位,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付悉在外头打仗,可真算起来,只能是借调,他的职位仍旧在凉京。
所以每逢四年他就要回来拿一份调令,否则就要算是擅离职守,而这调令便是要皇上印信,兵部刻章以及贺烬的将军印三方印章一起盖上,才算合格。
所以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他和贺烬之前只见过两次——或许在贺烬印象里只有一次,因为第二次掳走阮小梨的时候,他是蒙着脸的——都不太愉快。
希望那个人能公私分明一些,不要因为以往的那点小过节为难他,不然他还得和付悉求救,真是想想就头疼。
他心里叹了口气,挠着头进了侯府大门。
前两次来的时候都很仓皇,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眼下再去看才看出来这侯府的确和将军府不一样。
不比的时候还好说,都是大宅子嘛,可要真比较起来,原本还算是大气的将军府,就硬生生被这侯府衬成了狗窝。
“付悉怎么混的,好歹也是个大将军……看看这侯府多气派,多富贵……”
他左右打量着,浑然不在意前头引路的门童看过来的带着嫌弃的眼神。
老子没见过世面怎么了?
冯不印心里嘁了一声,将好奇心收了回来,大踏步跟着门童往所谓的主院去了。
不同于外头的热闹,这院子不等走近,便有一股清冷从里头透出来,冯不印有所察觉,不自觉愣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主院……不该是一座府邸里最豪华,最排场的地方吗?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奇怪?
门童似乎也不太想进去,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就停下了脚步:“将军进去吧,我家爷就在里头。”
说完也不等冯不印开口,急匆匆地就走了。
“喂,你们侯府就是这么待客的?好歹给我通报一声啊……你们凉京的人不都讲究这些吗?”
没有人理会他,他啧了一声:“付悉你看见了啊,这可不是我自己要闯进去的,没人理我,我也没办法……”
他嘀咕了两句,抬脚朝着大门走了进去,却刚进门就愣了一下,好大的一棵梨树,好茂盛的一树梨花。
一眼看去,竟是满目的白。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不过是一棵树,可这景象还是太过壮观,且带着无法言喻的苍凉,让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怔怔看了许久,直到一阵断断续续的低咳传过来。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瞧见树下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素衣,看起来像是在树下坐了很久,肩膀上落着几朵梨花,此时正侧着身体咳嗽,他咳得并不用力,却仍旧给人一种他痛苦的几乎窒息的感觉。
冯不印一时间没敢大声说话,语气被付悉怒瞪着时还要温和:“我是右翊卫将军冯不印,来找你们侯爷……”
树下的人慢慢止住了咳嗽,侧头朝他看过来:“进来吧。”
冯不印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这才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就再次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蹙起眉头:“你连你的上封都不认得吗?”
这神情,这语气……
“贺烬?你……贺烬?!”
他打量着眼前的人,却怎么看都和脑海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不上号。
短短三年,发生了什么?怎么贺烬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他盯着对方那张过于苍白瘦削的脸颊,嘴唇开开合合几次,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对方又咳了一声。
他终于回神,满脸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