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兰苑虽然偏僻,可却是侯府最大的院子,当初为了安置下那么多人,也为了方便管束,是将几座院子打通了合在一起的。
因而姨娘们一走,这里就变得十分冷清空旷,贺烬怕阮小梨不喜欢,就调了不少丫头过去。
旁的条件没有,只有一个,老实本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
可就算这样,溪兰苑也算不得热闹,因为阮小梨比起以往也更加不愿意出门了,这些日子,她别说院门,甚至连屋门都没出去过。
贺烬头疼的叹了口气,靠在溪兰苑大门上,却迟迟没有进去。
他想着长公主的那句清倌,越想越觉得心里揪扯的厉害,很想给当初那个说了那些混账话的自己几巴掌。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办法改变,他眼下还是想想怎么让阮小梨高兴起来,至少不要再纠结在那些过去里。
他……他会对她好的。
他保证。
“爷?真是您,您这怎么也不进去?”
寒江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将贺烬的思绪从神游里拉扯了回来,他扫了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长随,本想斥责他一句多管闲事,可却一眼看见了寒江身后的太医。
他一愣,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太医来是?”
大约是看出来了他有些紧张,寒江连忙摆手:“就是寻常看诊,咱们阮姨娘毕竟才遭了罪,总得多小小心些。”
贺烬松了口气,虽然仍旧觉得阮小梨不想见他,却还是硬着头皮抬脚进了屋子,当着外人的面,阮小梨总不至于把他撵出去吧?
嗯,应该不会,她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
贺烬安抚了自己一句,神态慢慢坦然自在起来,可推门的时候还是顿了顿,犹豫片刻,姿势由推变成了敲。
没多久里头响起了脚步声,贺烬的视线就粘在了门上,他想,阮小梨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
要是她立刻又把门关上……自己还要不要再进去?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蹦出来一堆,却不等他理清楚,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彩雀惊喜的脸出现在门口:“爷来了?快请进。”
原来不是阮小梨。
贺烬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望。
但这莫名的情绪很快就被他甩在了脑后,他抬脚进了屋子,一侧头就看见阮小梨坐在床前绣什么东西。
她应该是听见了彩雀的话,却并没有看过来,果然是还不太想见他。
虽然结果自己猜到了,可贺烬还是有些不高兴,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说,他扭头咳了一声,见阮小梨还是纹丝不动,咳嗽声就越来越大。
“……爷可是着了凉?”
虽然有人开口了,却是寒江。
贺烬脸沉下去,扫了他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好多管闲事,连语气都硬邦邦的:“没事。”
寒江颇有些莫名其妙,可毕竟贺烬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前阵子虽然受了伤,眼下也快好了,他也就没把这两声咳嗽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彩雀:“太医来给阮姨娘诊个平安脉。”
彩雀点点头,眼底忧虑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阮小梨终于扭头看过来,她随手放下手里的绣品,扶着桌子坐起来,慢慢朝贺烬行了个礼:“侯爷……大人安好。”
贺烬想去扶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太医没察觉到他纠结的心理,听见阮小梨的话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如夫人请伸手。”
两人在桌旁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话,问的也不过是寻常话,饮食如何,睡眠如何等等。
贺烬撑着一张冷脸,离得不远不近的,竖起耳朵听的认真。
大约是并没有什么问题,太医很快就点了点头,说安胎药的方子不用换,继续吃。
贺烬紧绷的脸色也就跟着放松了些,见他没什么要嘱咐的,就喊了寒江进来,先给赏,再把人送回去。
这期间阮小梨已经重新拿起了绣品,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活。
贺烬有心和她说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靠近一些,垂眼看阮小梨手里的绣品。
他知道阮小梨的绣工不错,却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不知道原来绣活做起来这么费劲,慢不说,手还会一直抖。
“……你要是缺什么,府里也有绣娘。”
阮小梨手一颤,针尖直直的戳进了指头里,她虽然没吭声,贺烬还是看见了,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让阮小梨分了心所以才会扎手,还是刺绣这东西,本身就很危险。
他只是下意识的蹲了下来,想去抓阮小梨的手,却被对方十分轻易的躲开了。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活像扎得人不是她。
贺烬心里有些憋闷:“……你要是闲,找人来给你说书唱曲儿,别做这个了。”
他伸手去拿那绣品,却见阮小梨两只手都捂在了上头,一幅保护的姿态。
他眉头顿时一拧,这些天虽然因为做错事他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气,在阮小梨面前做小伏低,可不代表他的脾性就改了。
眼见阮小梨这么不配合,他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我想自己给他绣双鞋。”
阮小梨忽然开口,语气还是很平和,只是带了些冷淡,却瞬间噎住了贺烬的话头,也浇灭了他心头刚窜起来的那一点火星。
想给自己的孩子做双鞋子,这种理由,谁能反驳呢?
就连长公主那样的身份,也曾亲历亲为给他做过衣衫鞋袜的,兴许做的不好,可到底是一片慈母之心,谁能拒绝呢?
兴许这世上当真有人能不为所动,可贺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他苦笑了一声,收回了手,视线却落在那绣品上。
他这才看出来,那花样是个虎头,布料她还选了大红色,估计是觉得男孩女孩都能穿。
“……才两个月,时间还很多,不着急。”
你小心些,别再扎着了。
然而这话他说不出口,阮小梨自然也听不到,她只是见贺烬消停下来,就又低下头,认认真真的去绣那个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