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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北宫五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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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吕种方才清醒的认识到,对面这位言先生不仅博闻洽物,而且武学造诣之高,远出所料,竟然是生平罕见的劲敌!

立时不再怠慢,缓缓上前,看准对方空挡,猱身而上,一棍舞去,那言中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反手回击!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斗个旗鼓相当!

周围汉军目不转睛,竟瞧得忘记了喝彩,只有沂王刘殷倒是不住赞叹,道:“这言先生真是博通群艺!不知二哥从何处请到这位当世异人的?”

东海王刘强闻言,道:“幽州太守萧著多年与我交好,力荐此人。经过相处共事,言中先生果然精通百家之言,内昭独智。后来,从太子位上退下来后,便引荐给了你二哥!”

沛王刘辅道:“言先生遍习《五经》、《鲁诗》,通晓《尚书》,尽能寻端见绪,辩析疑异,实是才高当世!”

寿光候刘鲤忽道:“在下曾听说一人亦能‘推微达著,见疑不惑’,想必沛王也知晓此人,但不知比这位言中先生如何?”

王肃道:“寿光候所说之人,莫非是那名满京师的郑异,西州名士郑兴之子?”

“不错!那郑兴乃是前朝大贤刘歆之得意门生,而郑异,亦精力于学,著有《春秋难记条例》传于当世!此人年十二岁时,其父便亲自传授《左氏春秋》、《易》、《诗》、《三统历》,堪称天纵之才!”寿光候刘鲤道。

东海王刘强道:“郑兴,与班彪、马援、梁统等皆为西州名士。当初,陛下一统东方后,转首西顾,时有蜀中公孙述、天水隗嚣、西州窦融三雄鼎足而立,然而匈奴、乌桓、鲜卑、羌戎等却连兵夹攻华夏,大汉形势一度危急万分!就是在此成败攸关之际,西州窦融深明大义,率麾下俊才献地归附,大汉方得以转危为安,陛下进而才能理内御外,先后平定隗嚣与公孙述,更重要的是,还得到了这些才高八斗的西州贤士!”

“哼!”济王刘侃忽然一声冷笑,道:“在本王看来,真正让这郑异一举成名的,还是阙廷那三位贵人的帮衬!”

淮王刘研奇道:“哪三位贵人?”

“南宫太子刘庄、山阳王刘荆与那虎贲中郎将梁松!”济王刘侃答道。

“咦,如何会是他们三位?”沂王刘殷也忍不住问道。

“这些年,你频频出入南宫,不离太子左右,竟会不知此事?莫非明知故问消遣三哥?”济王刘侃看他一眼,反问道。

“是啊,何必装作不知?莫要打断三哥讲话,真是不懂规矩!”淮王刘研厌烦的盯着沂王刘殷。

沂王刘殷嘿嘿一笑,道:“小弟确实不知,否则怎会明知故问?”

“那自己到南宫去问太子!”淮王刘研怒道,说完转头望向济王刘侃道:“三哥不要搭理他,且继续讲!”

济王刘侃遂接着道:“前几年,南宫太子与山阳王刘荆,差遣梁松带着绢帛等厚礼前去上门聘请郑异,想要交为好友。并为其所用。此事换作旁人,自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可那郑异所为却是完全出人意料!你等可他怎样作答?”

“莫非他竟然婉言谢绝不成?”淮王刘研问道。

“此话对了一半!谢绝确实不假,但不是婉言,而断然拒绝!”济王刘侃答道。

“此人竟有如此风骨?”沂王刘殷惊叹。

“且莫多嘴,那郑异究竟是如何作答的?”淮王刘研急切问道。

济王刘侃望了他二人一眼,缓缓说道:“郑异说‘太子乃是储君,没有结交外臣的道理,况且汉律亦有明法:藩王不得私通宾客!’”

王肃叹道:“如此直截了当的当面回绝,那梁中郎将如何下得了台阶?太子与山荆王的颜面又将何存?实在不妥!”

“那梁松怎么说?”淮王刘研催问道。

“梁松劝道:‘君长之意,不可违背啊!’,话中明显充满以势压人的威胁之意!”济王道。

“那郑异又怎么说?”淮王刘研接着问道。

“‘与其触犯禁律而获罪,不如遵纪守正而死’!那梁松听后,顿时面色通红,无言以对!”济王刘侃道。

“这郑异当真是清修雪白,正直无邪!”沛王刘辅听得悠然向往,竟有些出神,自言自语叹道,“可惜同在京师,竟始终无缘得见!”

“郑异竟然就在京师?诸位王兄素来谦躬下士,爱惜人才,竟没登门会一会此人?”沂王刘殷奇道。

东海王刘强轻轻咳嗽一声,道:“我曾遣他的故友上门相邀,可彼时恰巧他去了成都探父。因为那公孙述在巴蜀多年,势力盘枝错节,根深蒂固,虽被汉军平定,但当地局面总是动荡不安。陛下遂钦点郑兴担任成都太守,前去治理蜀中!后来,我又亲自上门求教,可其家仆说他出门云游天下去了,故也未能得见!”

济王刘侃道:“本王也派人相请多次,回来均称他不在家中,便疑心此人乃是沽名钓誉,无甚真才实学,故不敢见人,索性带人去了他的府上!”

沛王刘辅眉头一皱,轻声斥责道:“对待贤良,怎可如此唐突,三弟此举实在莽撞!”

“他可藏在家中?”淮王刘研迫不及待。

东海王刘强等其他众人也俱都一同望向济王刘侃。

“唉!他确实不在府内,只有一老仆在家守候!”济王刘侃失望的说道,“其府上倒是布置得挺雅致简朴,幽静整洁,却也未见有何与众不同的奇妙之处!”

沛王刘辅道:“真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将郑异与言先生同邀一堂,坐而论道,看看二人中究竟谁的才略更为深茂!但此刻,我只知京师能出言先生之右者,空寥乏人啊!”

“二哥所言果然不虚!快看,台上两位,胜负已然分晓!”沂王刘殷叫道。

果然,台上吕种与言中已经停手罢战,互施一礼,一前一后,走下台来。

沛王刘辅见状,问道:“二位可否分出高下?谁胜谁负?”

吕种面上一红,躬身道:“言先生殊行绝才,吕某甘拜下风!”

言中连忙谦道:“吕司马在万马军中驰骋自如,所擅长者,骑射也!近身搏击,乃属雕虫小技,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

沛王仍是面色茫然。

自来到场边后便默不做声的绵蛮侯郭况,一直在旁潜心观战,此刻方开口道:“适才你们在交谈时,吕司马一棒舞去,言先生不躲不闪却突将棒作矛使,当心刺出。这一策略似乎出乎吕司马所料,连忙撤棒,而言先生的棍却已至眼前,但他中途收势,从而凭此一招胜出!高手切磋,果然是收发自如,点到而止!”

众人一同回到沛王府上,依次坐下。

济王刘侃率先开口道:“今日吕司马的来意,大家都清楚明了;他的这一身武艺,诸位也都有目共睹了,若就此归乡务农而荒废不用,实在是人才浪费,更是阙廷的损失!吕司马如果不嫌弃,且愿意到济王府中屈就,本王将出重金相请!”

吕种欣喜若狂,未及起身答谢,淮王刘研却已抢先说道:“三哥府中早就人才济济,而小弟却座下乏人!索性就让吕司马来我淮王府中吧,绝不会亏待他的!”

济王刘侃怫然不悦,道:“四弟为何竟如此不通道理?我之封地,国处华夏之东,黄河之下游,北接燕赵!年年黄河泛滥,岁岁胡虏侵扰!内有饥民遍野、难民充道,外被匈奴、乌桓焚毁城垣,废墟狼藉!一旦变民纷乱四起,胡骑大举来袭,二者倘若再祸结兵连,则大汉东方半壁,顿有塌陷之危!故此,本王不得不招揽强将猛士,守卫疆土,以备此不测之患,更为保我大汉基业之万年常青!为兄此举,非为自己,实为国也!”

淮王刘研道:“淮国与济国相距不远,济国之事,即是我淮国之事!真若济国祸起,淮国必然倾力施援!然而,如淮国将无良才,军无战力,岂非心有余而力不足?故此,不如先请吕司马到我淮国来,帮助本国充实军力,然后再去济国,如何?”

济王刘侃闻听,登时勃然作色,正要发怒,却不料那王肃已然躬身道:“这位吕种司马,乃是小可奉沛王之命请来,他之去向,可否先看沛王如何安排?”

沛王刘辅道:“咱们皆为一母所生,同气连枝;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如今,你等也俱已长大成人,不久父皇诏令一下,就将各回封国,从此天各一方,再见则难矣!”说着,眼眶一红,举袖擦拭了一下双目,又继续说道:“三弟、四弟适才所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所争之事,亦为杞人忧天!父皇受命中兴,才明勇略,前世无比,内定四海,八方皆服,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又有谁敢以下犯上,以弱欺强?本王之所以请吕司马来,乃是为阙廷拔才荐贤,为国家推举良将!”

此番话一出,济王、淮王俱皆不语。

绵蛮侯郭况赞道:“沛王深图远虑,竭忠为国,真知灼见,卓如日月,但不知沛王如何向阙廷举荐这位吕司马?”

沛王道:“本王虽不通晓兵事,但适才见那王平,武艺实在稀松平常,军中能胜之者必然大有人在,不知为何却能窃居越骑校尉之要职!他今日的丑态,在场之人俱都望在眼中,三军心中必定不服,本王更是不忿!故此,想向阙廷推荐吕司马代替那不学无术的王平,出任越骑校尉之职!”

众人心中均是一惊,越骑校尉可是二千石官阶,当属阙廷重臣之列!吕种则是喜出望外,顿觉陈年积累的惆怅郁闷被沛王这一席话片刻之间便一扫而空,此次北宫之行本意只是撞撞运气,谋个活路,没想到竟能一步登天,跻身军中显贵!他当下连忙起身,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道:“多谢沛王赏识,只是末将才疏学浅,本领低微,怎能堪当胜此重任?”

“吕司马不必过谦,就凭你的武艺与战功,足以胜任校尉一职!只是不知沛王打算如何向阙廷举荐贤才?”绵蛮侯郭况捋须笑道。

“本王准备给陛下上书直谏!”

绵蛮侯郭况听罢,含笑不语!

东海王刘强知道这些年眼前这位亲皇舅一直没离开过父皇左右,自是熟知圣意,忙道:“皇舅以为不妥?”

绵蛮侯郭况轻轻点了点头。

济王刘侃道:“既是为国荐才,那就光明正大,直截了当,进宫当面奏明陛下!”

绵蛮侯郭况不答,未置可否。

淮王刘研知道还是不妥,指着沂王刘殷道:“老五是南宫太子的影子,就让他给太子说一下,此事不就成了?”

沂王刘殷刚想反唇相讥,却见那绵蛮侯郭况再次摇了摇头,然后又望向东海王刘强,其用意不言自明,故而不再申辩。

“皇舅的意思,让大哥去办?”沛王刘辅摇摇头,道:“不妥,大哥自让出太子之位后,就杜门自绝,不再过问阙廷政事。他若出面,不得事情难成,恐怕还要徒生是非!”

“沛王所言固然不假,但也要看时间与场合,以及所托付者是谁。”绵蛮侯郭况微微一笑,接着言道:“此事不需惊动陛下,只要太尉窦融应允即可!”

太尉职典全天下汉军,此事自是属于其职责范围。东海王刘强这才恍若大悟,沛王刘辅也是如梦初醒,二人均暗自佩服绵蛮侯郭况当真是达练事体,明解朝章!

当初窦融率部归附光武之时,正值刘强还是太子,入朝后就被委以重用,先后担任过三公,即主管政务的司徒、主管法务的司空,最后才是眼下主管军务的太尉。

彼时,光武在外征战,窦融与刘强一同执掌朝政,互敬互助,相得益彰,感情深厚。故此,吕种之事,东海王刘强只需略加提示,窦融自会心知肚明,即便将来光武知晓,亦是无可厚非。毕竟,这是为国拔才荐善,吕种的实力与战绩有目共睹,无可辩驳。

“妙啊!那窦太尉与伏波将军马援乃是莫逆之交,而吕司马又是伏波军的司马!此事不就成了!”王肃道。

吕种见自己的事有国舅出谋、前太子出面,悬在心中已久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下来,正想再次表达感激之情,却见掌管北宫禁军的司马令臧信慌慌张张从门外趋步进来,道:“禀各位王爷,宫城禁军卫尉、信阳侯阴就来了,现人已在门外!”

堂上众人均是一惊,都知道这阴就乃是当今皇后阴丽华之亲弟,职典南、北宫禁军,却从不来北宫,此刻却突然登门,必有非常之事,但又均都猜不透所为何事?

绵蛮侯郭况素知信阳侯深受光武亲信,出外驾临之处,都必经他先行审查清净,足见其深沉机警,但此人性格却又刚傲乖戾,阙廷官员无不惧怕三分,当下起身说道:“我等须当出门相迎,不可失了礼数!”东海王、沛王携众人紧随在后。

吕种远远望见廊下禁军甲士林立,为首一位高挑瘦削的中年人按剑而立,亦是身披戎装,面庞清隽,目如闪电,神情威严。

“今天什么日子,信阳侯竟亲自大驾光临,沛王府真是蓬荜生辉啊!”绵蛮侯郭况边说边快步迎上前去,施了一礼。

信阳侯阴就猝然见到郭况与刘强竟同时在此现身,显是出乎意料,略微一诧异,顿了一下,方才边还礼边道:“是啊!今天当真是好日子,我说沛王府为何华彩满堂,原来是绵蛮侯和东海王竟也都在啊!”

余人上前礼毕,一起回到堂上,再次落座。

东海王刘强当太子时,阴就已然担任卫尉,二人自是相熟。只不过刘强退位后,绝志世外,这还是自分别后第一次谋面。

信阳侯阴就道:“自离开东宫后,东海王闭门谢客,潜心苦读圣贤之书,本侯不敢前去登门叨扰,以免扰破清修!还请见谅!”

东海王刘强微微一笑,道:“有劳牵挂!数年不见,信阳侯还是风采依旧啊!”

信阳侯阴就笑道:“日夜守护宫中安全,肩负千斤重担,战战兢兢,一丝不敢怠慢,寝食难安,哪里还有什么风采?”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可最近,京师传闻东海王又突然开门迎客了,不知是否属实?”

北宫诸王无不面色骤变!

济王刘侃道:“不知信阳侯指的是哪个门?”

信阳侯阴就尚未开口,东海王刘强早已抢先回道:“整日呆坐府内,有些烦闷,于是就出来到兄弟们处走走,再探望一下母后!却从未迈出过北宫大门!”

信阳侯阴就微微一笑,道:“我是指那京师名士井丹与诸王之事!”

诸王问听,尽皆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他此行是为了这件事。

阴就所提井丹,字大春,博学高论,京师著名。北宫五王,皆慕其名,轮流相请,却均未能如愿,至今谈起此事,还甚为遗憾!

沛王刘辅道:“信阳侯何知此事?莫非与此人相熟?”

信阳侯阴就微微一笑,道:“要请此人,不在于是否与其相熟,而是在于能否把他请至此间!”

沛王问道:“此言怎样?”

“只要诸王有足够诚意,本侯可以代劳,将此人请到北宫一叙!”

“但不知这诚意是何所指?”沛王急问。

“当然是礼金!”

“这个不难,需要多少礼金,但讲无妨!”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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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刘侃道。

“两千万金!”

“竟要如此许多?此乃本王十数年之得!”淮王刘研惊道!东海王刘强、沛王刘辅等亦面现骇异之色。

“没关系,既然北宫五王皆有请邀之意,可共同出资,本侯相信礼金之事绝对不是问题!”

“东海王与本王年龄最长,可以多出一些……”沛王刘辅咬牙道。

“此人凭何竟能价值如许?”济王刘侃不待二哥把话说完,抢先质问。

“莫不闻京师街巷遍传民谣‘五经纷纶井大春,未尝书刺谒一人’?仅凭此家喻户晓之语,便值此价!”信阳侯阴就当即答道。

绵蛮侯郭况见他如此机敏善变,暗自佩服。他曾听人说信阳侯阴就表面上话语不多,惜字如金,但实际上却“极善谈论,朝臣莫及”!今日看来,此言果是不虚啊!

“这井丹之才真是价值连城!如此说来,京师虽然名士云集,却竟是无人能再出其右啊!”绵蛮侯郭况漫不经意的感叹道。

“但不知此人是否真值此价?”济王刘侃道。

“此时尚不得而知,只能一见方知!”沛王刘辅叹道。

淮王刘研听出适才绵蛮侯郭况的感叹似是话外有音,仔细一琢磨,顿时有了计较,遂对信阳侯阴就道:“真可谓天价,就是说这价值越高,也即越难相请?请问信阳侯,可是此理?”

信阳侯阴就点了点头,道:“正是啊!”

“若说这井丹乃是当下京师价值最高之人,可否为过?”淮王刘研又问道。

济王刘侃道:“那还用问?四弟真是啰嗦!”

“进一步说,京城其他名士都不会高于此价?”淮王刘研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四弟还有完没有?我等之前广请门客,加起来也没耗费如此重金!”济王刘侃有些不耐烦道。

“反之,若是身价不如井丹者,只要我们兄弟愿出,信阳侯皆可请至北宫?”淮王刘研不依不饶,径直追着阴就发问。

“不错!只要其人在京师,本侯皆可请至!”

“四弟今天是怎么了?唠唠叨叨,这还用问?即便是陛下,信阳侯也能一请就到,慢说其他人?莫非京师内有谁能比陛下还难请?”

“济王谬赞了!”信阳侯阴就欠身谦道。

绵蛮侯郭况闻言,面露微笑,捋须不语。

“未必尽然!我提一人,只要信阳侯能请到,方能证明三皇兄适才之语不差!”淮王刘研一本正经说道。

“哦?此人为谁?淮王勿虑,且只管说出来,只要他人在洛阳,本侯必定请得到!”话一脱口,信阳侯阴就猛然想起一人,当即暗悔:不好,他若说出此人,那可棘手万分了!

不想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郑异!”淮王应声而答,清脆响亮!

此二字一出口,满座皆惊,济王刘侃顿时醒悟“对啊!我如何竟把此人忘了?”

众人的兴致皆被激起,一起望向信阳侯阴就。

但信阳侯阴就俯首沉吟半晌,方才抬起头,缓缓道:“两千万金,井丹可至此间,尚且有价!可郑异,富贵不能回其虑,万物不能扰其心,却是实在无价!更何况,此人眼下也并不在京师啊!”

果然机智百变!绵蛮侯郭况暗中翘指。

“信阳侯何以知之?”济王刘侃显然不信。

“其父郑兴乃是成都太守,近日被侍御史举奏私下购买奴婢,逾越法度,已惊动了陛下!郑异已紧急赶往蜀中前去探视了!”信阳侯阴就道。

“郑异行踪飘忽不定,其迹难觅,真不知是何等人物啊!”沛王刘辅叹道。

“虎贲中郎将梁松与其有旧,本侯曾数次问之,梁中郎却总是摇头叹息,不知何故?”绵蛮侯郭况道。

“井丹曾会过此人,称他开阔明朗,如高屋建瓴!”信阳侯阴就道。

“这究竟是什么人?”济王刘侃面现迷惘之色。

“既然此人眼下不在京师,此约就算不得立下;至于井丹,待我等兄弟商量一下,再给信阳侯一个明确答复如何?”东海王刘强说道。

“那就依照东海王所说,本侯静候消息!”信阳侯阴就只是微一欠身,却又坐回,丝毫没有离开之意。

绵蛮侯郭况见状,问道:“信阳侯身为卫尉,托属掖庭,日常伴驾,夜侍帷幄,平素连北宫都无暇光顾,凡事皆交给部属北宫司马令臧信代办。然而,今日却亲自登门造访,想必不仅仅只为那井丹而来吧?”

“知我者,绵蛮侯也!”信阳侯阴就赞道,“实不相瞒,那井丹之事,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济王刘侃急忙问道。

“此事须得烦劳诸王为本侯分忧!”

“不知信阳侯有何忧虑?我等兄弟本就才疏浅薄,现又皆为闲云野鹤,不知何事竟能帮得上典领南、北两宫禁军以及南军的卫尉?”沛王刘辅问道。

“那好!本王就直说了!”信阳侯阴就目光一闪,忽然沉下脸来,厉声道:“今日东海王、绵蛮侯、沛王、济王、淮王都在,实属难得聚会,为何唯独不见沂王?”

之前,众人只顾凝神倾听信阳侯说话,此时听他此言才注意到沂王刘殷已经半晌没有搭言,环顾左右,方觉他不知何时竟离座而去。

淮王刘研道:“适才还在这里!只是大家一同出去迎接信阳侯后,好像就没回来!”

济王刘侃道:“不知信阳侯找他何事?专程拨冗为他而来,莫非他又捅了什么篓子?”

“是不是篓子,请大家帮助本侯一断!如是篓子,须当如何处理,也请一并示下!”信阳侯阴就面沉似水。

“信阳侯尽请讲来,若果真冒犯无礼,我等绝不纵容!”淮王刘研答道。

信阳侯阴就清了一嗓音,朗声道:“小儿阴枫,昨日从城西回府,路经东市路口,不料洛阳府早已设下埋伏,以捉拿盗匪为名,强行拦截搜查!小儿不许,光天化日之下,竟被当街殴打,以至肢体被损,痛彻肺腑,彻夜难眠,至今未曾合眼!”

“岂有此理!小侯爷乃是金枝玉叶,洛阳府竟敢如此大胆!”济王刘侃愤然道。

“阴枫现在伤势如何,可否伤及筋骨?”东海王刘强关切的问道。

“感谢东海王挂念,还好,只是皮外之伤,但手臂肿胀如鼓,红得发紫,无法穿衣,只能卧床休养,慢慢恢复!”信阳侯阴就答道。

“那就好!但本王有一事不解,尚须请教信阳侯!请问,此事与沂王何干?”东海王刘强问道。

“洛阳令虞延想要当街强查府中车仗,此事亘古未见,且事关信阳侯府声誉,小儿怎肯答允?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沂王不知从哪里冒出,以势相压,自作主张,强行搜查,以至于小儿被殴,本府声誉尽毁!”

“这老五,怎敢勾结外人,欺辱自家亲族?”济王刘侃恨恨道,“来人,速去把沂王找来!”

“诺!”堂下立刻有数人飞奔而去。

“可否搜出那盗匪?”东海王刘强又问。

“哪有什么惯匪?只是搜出小儿两位友人,家住城西,乃是众人皆知的名门大户,却也被洛阳府充作盗匪抓走!”信阳侯阴就愤愤不平道。

“那洛阳府与信阳侯府此前可有甚恩怨?”东海王刘强略微思索一下,继续问道。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这就奇怪了!那小小洛阳府为何敢盯上位尊爵重的信阳侯府?而且还事先设下埋伏,显是有备而来,难道已有成竹在胸?”济王刘侃道。

“他们口口声声的盗匪,名叫马成,一身本领,忠实仁厚,细阳人。虞延此前曾任过细阳令,二人素有旧怨!后来,马成为避祸被迫背井离乡而投到本府门下,虞延偏巧也升任洛阳府令,但碍于本侯之面,不便公报私仇,故一直未敢轻举妄动。不久前,马成回细阳探亲,虞延自以为时机已到,于是命人做局诬陷!”

“信阳侯这番话,倒也合情合理!”东海王刘强道。

“这般公报私仇,可恶!”沛王刘辅忍不住一拍桌案,怒道!

“那信阳侯若找到沂王,打算如何处理?”绵蛮侯郭况忽然开口,不紧不慢的问道。

信阳侯阴就立刻向他望去,回道:“现在小儿痛不欲生,哭泣不停,茶饭不思,油米不进,长此以往,如何是好?本侯想将沂王带到府上,当面道个歉,让小儿的这口怨气出来;然后,再一同去找洛阳府虞延,放出马成,以还我信阳府清清声誉!”

“本侯忽然想起一事,欲提醒信阳侯,但又不知此刻说出是否妥当!”绵蛮侯郭况道。

“绵蛮侯有话请将当面!”阴就道。

绵蛮侯郭况缓缓说道:“俗语说‘十指连心!’怜爱子女,乃是人之常情,本侯深有体会。但你我皆身居国家要职,身负陛下重托,只有秉公执法,方不能辜负陛下信任。行事要有理有据,方可做出断言!古人云‘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但当事牵自身,尤其要倍加小心谨慎,保持头脑更加清醒,以免被亲情遮掩,被私利所迷眼,出现误判,而铸千古之恨!况且,子女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有父母相伴,若被一味骄纵袒护,不知世间疾苦与人情冷暖,他日若父母不在身边,岂不如累卵翠玉,一碰即碎?届时悔之必将晚矣!”

“绵蛮侯此言何意?难道对本侯适才所言持有异议?”信阳侯阴就深知眼前这位与自己同样身份的侯爷颇受光武器重,即使其姐郭圣通皇后被废以后,仍然经常驾临其宅。光武素来节俭,唯独对绵蛮侯郭况,屡屡赏赐重金,出手毫不吝惜!

故此,阴就始终对郭况礼貌有加,希望阴家、郭家各守楚河汉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可万万想不到,郭况竟然当众抛出这番言论,显然是在暗指他舔犊情深,歪曲事实!

郭况道:“异议不敢!疑问倒是有的。”

“什么疑问,说出来听听?”阴就声音中已略微透出些不快。

“适才听信阳侯所说,依据只是半年前马成在贵府时所留下的印象,一身本领,忠勇可嘉;而其余之论,如虞延与马成私怨,设计陷害之云云,尽为道听途说,且还只是一面之词,并未闻得另一方虞延的辩解。即便在东市路口拦截信阳侯府车仗之事,侯爷也未曾亲在现场,仍是听人所讲。若依此处置,强令沂王登门赔罪并让洛阳府释放马成,不免有草率之嫌,似乎难以服众啊!”

“那依绵蛮侯之意,应当如何处置?”

“似应当由洛阳府把一切调查得水落石出之后,如果确如适才信阳侯所说,再行此举为妥!”郭况道。

望着郭况侃侃而谈,信阳侯阴就陷入沉思,此人所说不是没有道理,可自己膝下就只有阴枫一子,自幼娇宠无限,几时吃过如此巨亏?数日来,一直在家中不分昼夜的寻死腻活,状若疯狂!此事若不能给他出气,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势必追悔莫及!此来北宫,实是出于无奈,因为自己曾托人捎信给虞延,令他放了马成,可那虞延铁骨铮铮,不仅不允,反倒还加抽马成二百鞭子,后来又托与他相熟之人说情,岂料每托一次,他都加抽马成二百鞭子,真是不识抬举!即使是光武本人亲审此案,也不至于如此不给颜面!

当年,光武年轻之时,只不过是南阳田间的一个寻常庄稼汉!而自己的阴家,则是南阳名门大户!光武偶然见到自己貌美如花的姐姐后,惊为天人,当即立下誓言:“娶妻当如阴丽华!”

他本非凡人,事后果如所愿,成了自己的亲姐夫。可是不久后,他随兄长起事反抗王莽,差点把阴家连累得家破人亡,雪上加霜的是,从河北还传来他另娶了当面名门望族之女郭圣通!

幸亏,他不是薄幸负心之人,定都洛阳后立刻把阴家亲人接到京师,并试图立姐姐阴丽华为皇后。姐姐生性贤惠温厚,善解人意,坚决辞让,这样郭圣通方才成为皇后,其子刘强也立为了太子。

但郭圣通与姐夫光武毕竟只是政治联姻,本就远不如姐姐阴丽华与他感情笃深,而且当上皇后不久,便负势放纵,狂暴怨怼,屡屡违抗圣旨,以至光武忍无可忍,将她废掉。

此刻,这郭皇后之弟郭况突然向自己发难,且又在北宫诸王面前,前太子刘强也在场,这难道是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且先正面较量几下,探探他们的路数!当下主意已定,阴就以退为进道:“小儿躺在家中,手臂被人掐得青紫,难道绵蛮侯以为是本侯作假?”

“不是!信阳侯误会了!”郭况连忙说道。

“那绵蛮侯认为小儿在向本侯谎报实情?”

“不是!”

“本府总管王康曾在东市路口现场,亲身经历此事的整个过程,所说难道也是捏造?”

“本侯绝无此意,只是奉劝信阳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绵蛮侯今日听得小儿之事,当场便对本侯所说提出质疑!既然如此,那就请绵蛮侯也找出那日经历东市路口事件的证人,咱们兼听则明,你我一同审议如何?”

“这?本侯只是刚刚才知道信阳侯与洛阳府之事,仓促之间却又到哪里去寻找人证?”郭况顿感为难!

“启禀两位侯爷,在下那日就在现场!”一人挺身而出,昂首朗声说道。

吕种一看,竟是在演武场上将自己击败的那位沛王的神秘门客言中,顿时吃了一惊,心中也犯起了犹豫,不知是否自己也该站出来,讲明事情经过,以解两位国舅之争,冷不防却听得那言中却在呼唤自己:“吕种司马,你当时也在,为何不出来一起作证?”

吕种一惊,望他一眼,满腹狐疑的站起身来,道:“末将确实就在现场!”

言中道:“当时吕司马在楼上雅座,而在下恰巧也正在楼下饮酒!”

吕种这才释然,难怪自己竟没看到此人,转念一想,又觉困惑,其时他又何以知晓自己在楼上?

东海王刘强道:“那就烦请二位把当日之事简述一遍如何?”

二人当下先后把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大差不差,基本雷同。

阴就听罢,面色铁青,默然不语。

郭况语重心长的说道:“事情真相看来要复杂得多,片刻之间,着实难以弄清楚!但本侯对虞延的为人却略知一二,他原本前朝名士,刚正不阿!任细阳令时,每到岁末腊月,都遣派服刑囚犯,各自归家。被遣囚犯自然感恩戴德,全部按时而归返。陛下听说后,甚为敬重,亲自将其召入京师,担任洛阳府令!如此之人,怎会因公废私?况且,此人性情敦朴,不拘小节,勇猛过人,性格倔强,如一再苦苦相逼,信阳侯不怕当年那湖阳公主与强项令董宣之故事重演么?”

湖阳公主乃是光武亲姐,将他抚养成人。光武定都洛阳后,湖阳公主门下宾客当街行凶杀人,然后遁入府中。数月后,那肇事门客以为风声已松,遂驾车随公主出门。不料,前任洛阳令董宣突然出现,将他立刻拿下,宣读完其罪责后当街斩杀!湖阳公主大怒,哭告至弟弟面前。光武当即命人将董宣拿进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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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斥责。而董宣威武不屈,直言无罪,撞柱求死,头破血流。光武知道曲不在彼,就命他给姐姐赔礼道歉,可董宣仍不屈不从;光武令殿内武士们强行按下董宣头颅,以示认错。董宣却硬挺脖项,就是不愿低头。光武无奈,只能放了他,并称之为“强项令”。自此,京师豪门,无人不惧董宣。

阴就见郭况竟引出此事来辩,心中勃然大怒,道:“绵蛮侯莫不是讥笑本侯不明事理,而借董宣故事,暗讽本侯放纵门客,无法无天?”

“信阳侯误会了,本侯断无此意!”

“既是如此,绵蛮侯认为本侯门客为非作歹,本侯则认为那洛阳府虞延假公济私,一时之间,也相持不下!不如这样,此刻陛下正在南宫云台殿中议事,你、我连同这两位人证一同前往那里,由他当众圣断如何?”

沛王刘辅见二人语气渐急,争执已起,忙解劝道:“两位侯爷且莫着急,等下五弟到了,此事自然明了,无须惊动陛下!”

这时,出外去寻找沂王刘殷的那几位宫人恰好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道:“禀沛王,沂王并未回府,北宫司马令臧信说看见他往南宫方向去了!”

阴就起身道:“绵蛮侯,那就有劳辛苦一趟,咱们立即也去南宫,在陛下面前评理出个是非曲直!”

郭况见他咄咄逼人,心中亦是来气,当即站起道:“信阳侯,请!”

二人不听众人解劝,叫上吕种与言中,一同出门而去。

沛王刘辅急的直跺脚,道:“这是怎么说!好好的,凭地就闹到父皇那里去了?”

淮王刘研道:“都是老五,四处惹事,捅出这个天大篓子!”

济王刘侃道:“这老五是该被陛下严加敲打管教,束束野性,否则真要无法无天了!”

东海王刘强道:“不碍事!我观他二人虽然各执一词,唇枪舌剑,彼此却还都克制,彬彬有礼,争而不破,不会出甚大事!”

南、北两宫俱属卫尉管辖,故此阴就自是轻车熟路,在他亲自带领下,一路当然畅通无阻。不多时,连接南宫、北宫的凌空复道便已在眼前,两侧均有重兵把守,盔明甲亮,剑戟如林,寒气森森!

信阳侯阴就刚抬步踏上复道楼梯,忽听身后郭况对言中说道:“先生真是道艺深明,不知从哪里练成这一身好本领?”心中一惊,顿时冷静下来,立刻转身走到言中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道:“言先生竟会武艺?”

那言中尚未作答,郭况已抢先说道:“何止是会,堪称精通娴熟,今日竟让吕司马甘拜下风!”

吕种面上一红,讪讪说道:“只怪末将学艺不精!”

阴就充耳不闻,只管注视着言中,半晌忽道:“先生袖中是何物?”

言中闻言一愣,接着微微一笑,从两只宽大的袖筒中各自取出一件物品,阴就接过来仔细观看,竟是两支牛角,却较普通牛角更长一些,也更为坚韧,上面还刻有深深的四道划痕。

“此为何用?”阴就问道。

“在下乃是渔阳人氏,郡内多有胡人混居,偶得此物,为平素一边读书一边习炼臂力所用!”

“如何习练?”

“待我演练给侯爷看!”言中从阴就手中取过牛角,双手各执一端,两臂同时用力,那牛角竟弯曲起来。

“好东西!”阴就赞道,“让阴某试试!”

他也模仿言中,双臂用力,那牛角却是仍是笔直,纹丝不动!

“先生更是好臂力,”阴就又赞道,“这上面所刻划痕却为何意?”

“小可不知,”言中答道,“起初得到此物时,未曾在意,也是后来无意中才发现!”

“先生可否舍得将此物借给本侯把玩几日?”阴就半假半真的试探着问道。

言中道:“侯爷若是喜爱,尽管拿去!”

“那就多谢先生了!”阴就也不客气,随手将两支牛角交与身侧一名甲士,顺便问道:“你等可曾看到沂王从此经过?”

那名甲士朗声回道:“沂王不久前刚经此去往南宫!”

阴就“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前行,刚走出数步,忽又驻足,目视前方,思索片刻,蓦然回首,对吕种和言中二人说道:“本侯适才与绵蛮侯所争之事,也算家事!如今沂王就在南宫,陛下将其传到面前问讯,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就不劳烦二位了,先请回吧!若其中还有甚不明之处,再有劳前来南宫见驾!”

说罢,不待二人回复,转身偕同郭况二次踏上复道,不多时便进入了南宫大门,消失不见。

不久前还在北宫的沂王刘殷一见信阳侯突然现身沛王府,且面沉似水,立刻便明白为何而来,自知难以应付,索性就趁着众人出去迎接之时,悄悄放慢脚步,落在后面,乘大家陪同阴就进入大堂之际,脚底迅速抹油,掉头奔往南宫,来找他的靠山,太子刘庄!

洛阳府令虞延来自细阳,本欲惩办作恶多端的当地大户马成,后因调至京师而不得不作罢。不料,那马成竟也来洛阳,投到信阳侯府门下,自恃有了靠山后,更是变本加厉的为害乡里!

细阳亭长檀方一路尾随而至,报知洛阳府。虞延横下心来,决定为民除害,但鉴于信阳侯牵扯其内,遂请示太子。刘庄见事关重大,却又事在必行,而成败的关键在于能否取得人证、物证。故此,在探悉马成怂恿阴枫去城西强抢谢家女子的计谋后,遂与虞延商定,由洛阳府在东市路口设下埋伏,一举擒获马成,太子亲至现场,以应对信阳府纠缠,而细阳亭长檀方最为熟悉马成,则潜在城西谢家附近暗中侦查,以防此人漏网。

如今,这信阳侯竟亲自出马,直奔北宫登门问罪,适才在沛王府堂外听了一会儿,他居然还不惜对绵蛮侯郭况言辞激扬,要找陛下评理,其对子之溺爱,已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事到如今,只有太子本人出面方得化解,于是才来一个金蝉脱壳,急匆匆赶往太子宫求援。

他心急如焚,几乎脚不沾地的一路疾奔,刚转过宣德殿宫墙,冷不防迎面走来一支禁军,猝不及防之下,收不住脚步的他竟一头扎入行进队列中,将为首之人撞到在地。

那人亦是措手不及,仰天躺倒,甚是狼狈,勃然大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胆!左右还不给我拿下!”

刘殷立刻被甲士按倒在地,他拼命挣扎抬头仰望,原来这是一队虎贲军,那被撞到之人身形瘦弱,面皮白净,双目细长,正是大姐舞阴公主之夫、虎贲中郎将梁松,遂叫道:“梁将军,还不速令甲士放开,是本王刘殷!”

此刻,梁松已被左右甲士搀扶起来,闻听来者竟是沂王刘殷,他的动作反而迟缓下来,一边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原来是你啊!在皇宫大内,如此疾跑失礼,真是没有规矩,哪里像个王爷!这幸亏是撞到了我,要是冲撞銮驾,你的罪责可就大了!”

“是,梁将军说的在理,先放了我再说!”刘殷叫道。

“且慢!如此慌慌张张,究竟有甚急事?先说个清楚!”梁松两眼一翻,说道。

“太子召见,怕他等急,故慌不择路!”

梁松顿时起疑,喝道:“胡说!此刻太子正在云台殿议事,如何能分身召见于你!”

“那就对了!出大事了!快让本王起来!”刘殷叫道。

“出甚大事?快说,若是实情,自会放你!”

“那信阳侯与绵蛮侯话不投机,吵嚷起来,相持不下,正要闹到陛下面前评理!”

“此话当真?为何争执?”梁松见他点名道姓提到这两位国舅,自是信了八分。

“本王怎么知道?只是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互相拉扯着向南宫而来,特此前来给太子送信!”

“众军士,速随我赶往云台殿!”梁松未等他把话说完,就急匆匆领人走了。

刘殷爬了起来,听闻太子现在云台殿,他登时叫苦不迭,万一两位国舅真是拉扯到陛下面前,那信阳侯能言善辩,强词夺理,太子却既不明缘由,又毫无准备,岂不尴尬被动?一旦陛下被信阳侯巧言令色所蒙蔽,整个事情难保不黑白颠倒、是非逆转?但当下已别无他计,只能先去东宫等候太子,听到结果之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到东宫,正准备抬腿进门,忽听得里面一阵大乱,碗盘交响,瓦罐齐飞,宫人四处乱跑,刘殷大吃一惊,对着迎面跑出来冲在最前的那位宫人道:“莫非此刻那魔王在里面?”

那宫人慌不迭的连忙点头,但脚下始终未停半步。

刘殷亦是面色突变,翻身就跑,忽听身后有人叫道:“那不是刘殷嘛?本宫看见你了,哪里走!”

刘殷知道为时已晚,只得停下来,转回头来,连忙换副嘴脸,尴尬笑道:“蠡懿小妹来了,愚兄这厢有礼了!”

话未落音,只听“咣当”一声脆响,碎片一地,顿觉眼前一黑,头上早就中了一瓦罐,当即鲜血直流,遮住双眼,随后便感到衣领被人抓住,用力一拽,自己身体不由得向前踉跄数步,被门槛一绊,一头扎在地上!

“哈哈!”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响起,“还是沂王有趣,每次见到你,都能让我忍俊不禁的开心!”

她是光武最小的女儿,虽是郭后所出,但深得光武喜爱,以至于放滥骄溢,莫能禁御,人见人怕,包括众位皇兄以及梁松、窦固等帝婿。刘殷对此,却有些幸灾乐祸,这位妹妹见人就整,不分尊卑远近,倒是一视同仁!

于是,他经常反其道而行之,迎难而上,主动来找这位妹妹攀谈结交。当然,代价是免不了的,甚至惨重,在饱经老拳、遍体鳞伤后,终于摸清了公主路数。

原来,这位公主集父母恩宠于一身,享尽人间富贵,对周围一切早已感到厌倦烦腻,唯有新鲜好奇事物方能让她安稳下来,并快活起来。正巧,刘殷跟太子办差,经常在市井厮混,经历的古怪见闻倒确实不少,每每讲给她听,总能博得喜笑颜开。

最近,一直没有见到刘殷,她那狂躁脾气发作得自然越来越频繁了,四处打听,终于知道刘殷常来太子这里,所以就前来捉拿,果然撞个正着。

“蠡懿贤妹!”刘殷一边抹去面上鲜血,一边偷眼观察着蠡懿公主的脸色,“今天怎么到东宫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蠡懿公主柳眉倒竖,道:“最近怎么不到我宫里来说故事了?”

“每天都想去看贤妹,无奈这里事多啊!”刘殷刚把脸擦干净,那额头上的血却又流淌下来。

“原来是被东宫的这些破事给缠住了!此事好办!”蠡懿公主咬牙道,“我这就去找太子!”

刘殷一惊,道:“且慢!其实,本来愚兄也不想应允太子,前来帮忙,因为怕顾不上去给小妹讲故事!但转念一想,来东宫也好,索性就答应了!”

“你究竟怎么想的?”蠡懿公主怒目圆睁道。

“小妹试想,愚兄给你的故事皆应是所见所闻,决不能心中臆想编造!所以,多出去走动走动,方能丰富故事来源,以便讲给小妹啊!”

“这倒也有些道理!”蠡懿公主闻言,面色稍缓,随即又厉声道:“我来问你,最近可有何新故事?”

“有,有!”刘殷口头答应着,暗自却连声叫苦,此刻哪来的故事?更无心思静下心来乱编!

“那现在就讲!”那公主转怒为喜,柔声道:“好哥哥,快些讲!”

“马上就讲!我先把伤口简单包扎一下!”刘殷从地上爬起来,命东宫的宫人用布把自己的伤口给包扎起来。

那公主突然又恶狠狠的道:“快讲,要是讲的不好,还得破,包了也白包!”

“当然有,恰好前几天在酒坊,刚听说一个故事,精彩绝伦!”刘殷胆寒至极,却也智从急生,索性就把洛阳府与信阳侯府的那件案子,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只是给有关人物、府衙、地名尽皆换了名字!

那阴枫,改为恶少;那马成,则为恶霸;洛阳,改为琅琊……

那公主只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当听到那马成作恶多端时,银牙紧咬,道:“我这就去让父皇发兵,将此人碎尸万段!”

再闻得那阴枫其人时,更是怒道:“此人缺乏管教,被其父溺爱得如此娇惯任性,为非作歹,实在令人憎恶!如此下去,将来岂非要祸害人间!”

信阳侯阴就与绵蛮侯郭况趋步前行,匆匆奔向云台殿。

途中,阴就突然停下脚步,侧身向郭况深施一礼,道:“适才,绵蛮侯询问那言中武艺之事,是有意提醒本侯的吧?多谢!”

说罢,转身继续前行。

郭况道:“因为信阳侯到北宫来迟了一步,前面的好戏没赶上!”

“什么好戏!”阴就问道,脚步却始终不停。

“那言先生来到北宫已有年许,深得诸王钦佩,皆知他博古通今,学识过人,却未曾料到还精通武学,就连那勇不可挡的伏波军司马吕种居然都败在他的手下!”

“竟有此事?可知那人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到的北宫?”阴就突然停下脚步,面色凝重,注视着绵蛮侯郭况,沉声问道。

“他是由幽州太守萧著推荐给东海王,后又被沛王引为座上宾!”

“幽州太守萧著所荐?”阴就面色和缓了一些,却又继续问道:“除了北宫诸王外,绵蛮侯可知此人在京师还与什么人交往,有什么可疑的言行?”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他平素倒是不常在宫中,除了东海王或者沛王有事召见方来,而且即便到北宫后,也只与他二人单独相处,所以了解他的人并不多!”

“如此看来,适才不让他见驾,还是正确的。来路不明,又是一身武艺,不得不防!”阴就又继续前行。

“信阳侯将他那对牛角收走,莫非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那倒没有,但此物能否当作兵器使用,却也未可知!凡事,当须谨慎为上!回头我再仔细研究此物!”

二人边说边谈,不知不觉已来到云台殿外,郭况正欲迈步从正门入内,阴就却迅速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悄悄走到大殿侧面,从窗外向内窥探。郭况当即会意,亦伸头往里张望,惊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竟把那几位留奉朝请的元勋都请来了!”

“是啊!邓禹、耿弇、贾复、臧宫、马武等开国元勋皆在!”信阳侯阴就说道。

绵蛮侯郭况望向阴就,低声道:“幸亏适才没有莽撞闯进去!”

“莫非是要起什么战事?”阴就自言自语道,“刚才我离开时,里面还只有太子、窦融太尉、冯勤司徒等寥寥数人在!”正说着,忽闻一阵急促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虎贲中郎将梁松。

“听说二位要找陛下评理!”梁松问道。

“嘘!”郭况忙将他制止,指了指殿内,悄声道:“国事为重,陛下正在与群臣商议要事!”

梁松趋步上前向殿内张望,也是被眼前所见惊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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