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在下瞧你面相,双颊之上隐见红光泛出,眉眼之间喜气流露,最近必有桃花吉运相伴,意中人会出现在你眼前啊!若姑娘想知个中详情,不妨让在下为姑娘算上一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在人来人往的赤城街道上,一位身形消瘦,身着破烂补丁长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从背后拉住了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老神在在地说了如上这般话,言语之中带着一副世外高人的语气,只可惜这身明显不合身的破烂长衫和他那双贼眉鼠眼将他竭力装扮的世外高人形象破坏殆尽,就差没在脸上写上骗子二字了。
那被拉住的女子疑惑的转过身,眼带戒备,上下打量着身前的这个少年。
此时少年也瞧清了眼前这位女子的模样,麻脸,小眼,朝天鼻,最吓人的还是那张横贯左右的蛤蟆嘴。少年喉间不由动了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
“小骗子是你!”女子似乎认得这个少年。
“啊,不是我!”少年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哼,就是你,前些日子就是你说我被厉鬼缠身,骗得老娘喝黑狗血还在全身抹上了母狗尿,害得老娘被一群公狗追得满城逃窜!你…你……你就化作灰老娘也记得你这个无耻的骗子!”女子越说越是激动,脸上抹的白粉簌簌往下直掉。
“呃……”少年终于想起这个女子是谁了,脚下步子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大有一副准备逃跑的架势,“那个……我可真没骗你,你的确是被厉鬼缠身,若不用狗血狗尿驱邪,三日之内你可是必遭横祸啊!”
“小骗子,你终于承认了!”女子压根不信这少年所说,手一伸拔下头上的发簪,发簪尖锐,簪尖隐有寒光闪烁,女子咬牙切齿,厉声大吼:“老娘杀了你,给老娘站住……”
少年被吓得一个激灵,见势不对,立马转身开溜,那女子手持发簪杀气冲天在后面紧追不舍,面带煞气再配上她的那副容貌,别说厉鬼缠身,怕是连鬼都怕被她缠住。
好在少年跑得够快,又对这周边的地形相当熟悉,东拐一个巷子,西窜一道路口,终于摆脱了身后的煞星。少年确认自己安全后,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着胸口连连喘着粗气,小脸煞白,也不知是被累的还是被吓着的。
待气息喘匀之后,少年的小脸才稍显几分血色,忽觉一股尿意上来,于是起身来走到一处墙角,也不顾街上人来人往,拉开裤腰带便是一泡热尿,惹得路过的行人纷纷皱眉摇头。
少年打了个寒颤,顿觉周身舒坦,叹道:“今日出门忘了掐算一番,撞见煞星真个是倒霉,待小爷这泡尿冲去这煞气!不过瞧这天色也到正午了,还是先回去填饱肚皮吧!”少年系好裤腰带慢悠悠的往主城门方向走去。
赤城建立在大商的北疆,虽然常年与边境外的各方蛮族征战,但却并不限制各个部落的族人来城中交易商品,更是鼓励各个部落的人来城中做生意,整个赤城也因此而繁荣,城中商铺林立,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密密麻麻,更有人或骑或牵着马匹在其间穿行。且随处可见身着各类服饰的部落族人在街边摆摊,并向来往的人们兜售着自己摊前的商品。
少年的个子矮小,在人群里行走如同被淹没在人海之中,即便是垫着脚尖也看不到街道两旁的景色,不过少年并未在意这些,他那双贼眼却落在身周那些年轻俊俏的女子身上,这些女子大多来自各个部落,部落里民风彪悍,在衣着上甚为随意,动物皮毛,草绳树叶遮挡在身上便是衣物。这些部落女子更是坦荡,即便发现少年那双色眯眯的目光也不恼怒,反而咯咯直笑;更有胆大的向着少年眨眨眼,抛着娇媚的眼神,逗得少年不由连连吹起口哨。
忽然,从前方人群中嘻嘻哈哈的窜出十来个穿着破破烂烂,身上脏兮兮的小乞丐,瞧上去似乎与少年等岁。
少年远远瞧见这十来个小乞丐,顿时犹如耗子见到猫般,吓得小脸惨白,心中大呼倒霉,抬腿就往街边一侧的巷子里拐去。不过已经晚了,在少年瞧见这群小乞丐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为首的一个小乞丐大呼了一声:“彭岳哪里逃,速速给我站住,保证不打死你……”
“站住?傻子才给你站住!今日当真是倒霉透顶,倒霉透顶,怪不得老先生叫我今日不可出门,否则必有厄运临头!”这个叫彭岳的少年不由翻了翻白眼嘴里嘀咕道,反而撒开脚丫子往巷子深处狂奔。
彭岳逃得快,后面那十来个小乞丐追得也快。彭岳对这里的地势很熟悉,那些小乞丐同样也熟悉这些地方。无论彭岳怎样在街口小巷里逃窜,那些小乞丐也是紧追不舍,更是分散开来在前面的路口堵截他。不过彭岳倒也滑溜,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的时候连推带攘的让他给逃脱了,在这推攘中,彭岳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头,挨了多少脚,显得极为狼狈。
就在彭岳即将再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两道灰影从旁边猛的窜出将彭岳摁倒在地。
“抓住了!抓住了!总算把这混蛋抓住了!”摁住彭岳的两个小乞丐大声呼喊着。后面追赶上来的小乞丐见彭岳被摁倒,一个个的扑了上去,犹如叠罗汉般一层一层的将彭岳压在最下面,动弹不得。
彭岳趴在地上被压得胸闷,呼吸渐渐急促,不由求饶道:“别……别压了……要压死我啦……不跑……不跑了……”
或许是求饶起了作用,彭岳觉得压在身上的分量渐渐减轻,直到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人离开后,彭岳这才觉得好受些,但四肢无力干脆闭眼趴在地上喘着大气。边喘边在心里咒骂着:“这群猢狲给小爷等着,迟早要叫你们好看……”
“别躺地上装死,赶快给爷爬起来!”
彭岳听到这道得意无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懒洋洋地抬了抬头,首先入眼的便是一双又脏又破的草鞋,脚趾头从鞋头破烂的大洞里嚣张的露出来,而随着主人得意的抖腿脚趾一翘一翘。顺着脏兮兮的脚向上瞧去,没穿裤子且污泥遍布的两条腿露在外面,身上歪斜披着一个刚好没膝的破烂麻草袋,一根草绳环腰一系恰好将身子裹住。这人年纪与彭岳相若,不过确实太过邋遢,脸上乌黑且不说,那乱糟的头发上满是干枯的杂草,甚至能瞧见虫子在头发里钻进钻出。也正是由于这乱糟糟的杂草头,这一带的小乞丐皆称呼他为草头哥,至于他有没有名字却是没人晓得。
彭岳缓缓爬起身,脸上勉强挤起一丝苦笑,不情愿的喊了声:“草头哥,好久不见……呵呵,好久不见……”
“谁让你喊哥了?喊爷!”草头哥瞪着眼珠,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是,爷,草头爷!”彭岳在心里嘀咕着,这草头爷怎么听着如此拗口。
草头哥却对这称呼极为满意,嘴角都得意的往上翘着。他围着彭岳身周转了转,上下打量着,嘴里渍渍有声,“过得不错嘛,吃的好穿的好,身上就是有劲,若不是仗着人多还真奈何不得你!有了主子收养就是过得不错,真不知你是走了怎的狗屎运!不过你如今有吃有喝有得穿,却是将我们这些从小一起讨饭的伙伴们忘记了!”
“哪有,哪有!怎敢忘了草头爷呀!要不是草头爷一直罩着,小的早将被饿死了!”彭岳连连点头弯腰的说着,但是心里却在咒骂,以前要来的那么点饭都被抢去大半,好多次都差点被饿死。身上有点能穿的布头也被你使人抢走,一直以来都是用的杂草裹身,遇到寒冬险些被冻死。
草头哥摸着下巴,嘿嘿笑道:“既然你如此懂事,那就把你身上的衣物孝敬给爷吧!”说罢一使眼神,两个小乞丐便猛的扑向彭岳,还不等彭岳挣扎便将他摁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两个小乞丐冲上前便开始扒彭岳的衣物,不到片刻便被扒得一-丝-不-挂。
“这布料做的衣物穿着就是舒服,我还从未穿过如此舒适的衣物,这鞋子也甚是合脚!”草头哥穿着从彭岳身上扒下的长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觉得十分满意。
“小子,爷现在很高兴,今日就放过你了,记得以后经常孝敬爷一些好东西,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草头哥瞧着一-丝-不-挂的彭岳顿觉解气,撂下这番话后便带着一帮小乞丐顺着街道离开了这里。
直到再也瞧不见那帮乞丐的身影后彭岳才猛的从地上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时而手指着天,时而指着地,各种恶毒的咒骂从他嘴里冒了出来,其状犹如疯子般。不过他骂了会顿觉身上冷嗖嗖的,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刚被人扒得一-丝-不-挂,不由心虚的往四周瞧了瞧,这才发现路上的行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更有大胆的女子火-辣辣地盯着他双腿之间。
彭岳吓得捂着要害狼狈逃窜,惹得身后街上的一众女子咯咯大笑。
一路狼狈的逃窜,飞也似的逃回家里。直到关上了大门,彭岳才觉得松了口气,心中更是对草头哥恨到极致,不过紧接着他却是神情沮丧,“哎,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扒光,今日真个倒霉!”彭岳无奈只得自认倒霉。
彭岳的家是一处三面围墙相绕的小院,正对院门的便是正屋,正屋右侧是灶房,而左侧是一大一小的两间居室,大的居室是老先生所住的卧室,而小居室便是是彭岳所住的房间。
彭岳抬头瞧了瞧正屋,屋里没人,兴许老先生在卧室,于是他踮起脚尖悄悄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路过老先生房屋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丝声响,老先生的卧室的房门紧闭,可卧室的窗户却打开着,于是他矮下下身子四肢着地,也顾不得自己裸-露着的身子从窗沿下快速爬了过去,一个翻身窜进了自己房间里。
彭岳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草垫一张床榻便再无其它。彭岳正暗自庆幸着没被老先生发现,可一抬头瞧见桌上摆放着的东西却瞬间傻眼。
桌上放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和一块画着图案的竹块。
“老先生早就算出我今日的狼狈却是不告诉我,老是讲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话语,着实恼人!”彭岳不由嘀咕着,拿起桌上的竹块瞧了瞧,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城门,在城门旁边写着一个西字,彭岳知道老先生是叫自己去西城门找寻他。由于彭岳识字不多,老先生需要彭岳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便以简明的图字相合的方式告知彭岳。
彭岳瞧着手中的竹块,心中却是突然想起了一幕幕往事。
从彭岳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并在赤城里乞讨为生;彭岳也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跟着一个老乞丐住在城东的一个破房子里,白天随着老乞丐一起上街乞讨,夜晚便窝在破房子里听老乞丐讲着稀奇古怪的故事,在彭岳的印象中,老乞丐是一个懂得很多东西的人,讲的故事更是比城西的那个说书先生还要好听。
老乞丐对彭岳照顾有加,从没让彭岳饿着冷着,可惜好景不长,在彭岳八岁那年的某一天,老乞丐亦如平日般带着彭岳沿街乞讨,却有一人丝毫不顾路上行人死活,在街上策马狂奔;老乞丐仅来得及将彭岳推开便被马匹迎面撞上,当场重伤;人命贱如草,一个乞丐的死活无人在意。
彭岳已然不记得那天是怎样将老乞丐扶回去的,只记得老乞丐没能熬过那个晚上便咽了气。在老乞丐弥留之际,却是将一块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状如阴阳鱼的黑色玉符用线头绑住并挂在了彭岳的脖项上,且嘱咐彭岳一定不能丢失,犹如自身性命般保管好。
老乞丐去世后没两天,那个破房子便被另外一伙乞丐给占了,不过那伙乞丐倒也还有些良心,将老乞丐的尸身背出城外找个地方埋了,但却将彭岳赶了出来,从此流落街头。
流落街头的艰辛难以言状,也算彭岳运气好,入了草头哥这帮小乞丐的伙,虽然经常受些欺侮,但也苟延残喘侥幸没有饿死冻死。又这么懵懵懂懂的混了四、五年,跟着这帮小乞丐学得了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倒也活得潇洒自在。直到一年前的某一天,彭岳遇到了老先生,一番际遇下却由此改变了他的命数。
那一日,彭岳在街上闲逛,双眼在身周偷瞄,想寻些机会从行人身上偷些财物。很快,彭岳便将目光聚集在一位在街上缓慢行走的老先生,老先生似乎少有出门的经验,钱不外露的道理都不知道,将钱袋很随意的挂在腰间,毫无警觉之心。彭岳见此,悄悄靠近老先生的身边,瞧准机会探手一伸便将钱袋捞入怀中。感受着怀中钱袋沉淀,彭岳心下大喜知道今日可是发了大财,可以潇洒度过一段不少的时日。
正在彭岳心中暗乐之时,却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咳嗽,抬头一瞧,却是迎上了那位老先生如炬般的目光。彭岳心知不妙偷东西被发现,于是撒腿便跑,眨眼间便窜进了街边的一处小巷里。
只是彭岳逃得虽快,却并未瞧见老先生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赤城里的小乞丐们在偷人钱物时偶有被人发觉,被抓住的后果往往便是一顿毒打,遇到下手轻的,只会是身上疼痛一段时日便没事了,遇到那些心狠的,轻则断手断脚被打残,重则打死为止,为了不被挨打也为了自己的小命,这些小乞丐个个练就了一身逃跑的好本事。而彭岳更是个中好手,加之对赤城大街小巷极为熟悉,所以彭岳若要逃跑倒也无人能抓住他。
可是这次彭岳却是没那般幸运了,彭岳选的这条巷道直通另一头的街道,加之偷了东西被人发现,所以跑得飞快,很快跑到巷道的尽头,可刚从巷口出来,彭岳犹如大白天遇到鬼般,被吓得一哆嗦,只见那位老先生正似笑非笑地站在街道不远处瞧着他。彭岳哪敢多想,立马转身往街道另一头逃窜,逢巷道便钻遇路口便转,一口气连跑了四五条街方才停下歇息,气还没踹上几口,又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咳嗽,抬眼一瞧,那位老先生依旧保持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站在不远处瞧着彭岳。
彭岳惊得后背寒毛倒竖,抬腿又跑。于是乎,又是如此七八次,无论他选择从哪条街道哪条小巷逃跑,只要一停下歇息,那位老先生似乎早有预料般,总会适时出现在彭岳身前。
跑到最后,彭岳累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路,索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钱袋递到老先生面前求饶道:“老先生我错了,再也不敢偷东西啦!”
“这袋里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老先生淡淡地说道,伸手接过钱袋,却是将袋口朝下,将钱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却是些大小不一的石块。
彭岳心中那个憋屈,为了这些毫无价值的石块,却是将自己累得半死,当真是欲哭无泪。
“可这个却是无价之宝!”老先生手掌一翻,掏出一块阴阳鱼状的玉符。
彭岳瞧着眼熟,心想着似乎在哪里见过,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抬手摸向自己胸前,却发现一直挂在胸前的玉符不见了。
“呀,你……你是怎的偷走了我的宝贝?快快还我!”彭岳惊讶的指着老先生。
“呵呵,就许你偷我的钱袋,还不许老夫拿走你的玉符?”老先生淡然一笑,反手将玉符收入袖中。
彭岳见老先生毫无交还之意,顿时便急了,从地上跳将起来想抓住老先生放玉符的袖子,可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却扑了个空,而老先生不知使了何手段,凭空出现在彭岳身侧。彭岳心里只想着要回玉符,根本无暇多想,转身又是一扑,可依旧落空。于是反复再三,却连老先生衣角都未碰到,气得彭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先生见状,却是呵呵一笑,说道:“此玉符内藏惊天之秘,而你尚无自保之力,若遇觊觎此宝的歹人则小命不保。你我注定有师徒之缘,老夫此番前来便是点化你!”
彭岳却是不买账,边哭边指着老先生骂道:“你就是个老骗子,在这里胡言乱语吓唬我,就是想骗走我的宝贝,还我宝贝来!”
老先生被彭岳指着鼻尖乱骂也不恼怒,将手负在身后转身则走,也不见他脚下如何走动,眨眼间便跨出好远。
于此同时,老先生的话语从远处传来:“若想要回你的宝贝,便跟老夫来!”
彭岳心中颇为不甘,本不想搭理,但见老先生走得远了又担心找不回自己的宝贝,只得一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抬腿追着老先生而去。
从此之后,彭岳便这般稀里糊涂的跟随着老先生生活,而那枚玉符也一直没能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