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宴一直到入夜,屿铂湾远看璀璨无比,夜海薄雾,灯岸浮星,当得起钻石港湾的美誉。
那群漂亮姑娘个个都是职业制造热闹的高手,玩得花样百出,又赏心悦目。
骆悦人试图去共鸣,要是有天自己钱多到烧都烧不完,喊一帮腹肌帅哥穿泳装,挨个跳下去夜泳嬉闹。
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梁空人不在这儿,虽然这一天他们可以用毫无交集形容,但脱离彼此的视线范围,仍然让骆悦人感觉轻松。
吹了会儿风,她准备回内舱,在过道被人堵住。
——刚刚跟林绍元和梁空打过牌的某二代。
骆悦人记不住名字,但有点印象,这人叼烟发牌时不时觑她,眯眼斜唇,流里流气。
这点骆悦人倒没记错。
“林绍元一个月给你多少?”
他眉毛挑起,说话间嘴鼻里的香烟气直往人脸上扑,见到骆悦人撇开头,低呛了两声,他非但没拉开距离,反倒兴致颇浓地逼近,笑起来,“我加价,你今晚……”
话刚说到这儿,旁边窗户“哗啦”一声被拉开,有个男人探头望过来,高声打断。
“你搁这儿猫着,梁空找你,没听见?快点啊!你那点儿破买卖还想不想要了?”
要紧事当头,他一边笑嘻嘻应着声,一边丢了手上烟头,踩两下,疾步走了。
等她进去,里头声音挺闹,立体环绕的音效放着英文歌,几个男人正在吧台区聊天,清吧一样的灯光氛围,调酒师沉默敬业地抛瓶削冰。
梁空听刚刚那人殷勤说着某个缺投资盘活的项目,手指勾着盖子,一下下甩合着金属打火机,速度过快时,橘蓝火焰仿佛脱离喷口,炽芒游弋,像指环绕在他手上,脸上表情十分冷淡,时不时给个眼神,或是不轻不重“嗯”一声,显示他还有耐心听你废话。
但他耐心剩多少,得自个揣摩。
“你不跟她们去玩儿?”林绍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骆悦人回头,见他半身衣服都湿了,不知道刚刚跟谁玩过。
对话声吸引那几个男人的视线,梁空也往骆悦人那儿搁了一眼,但也就轻飘飘的一下,很快便视若无物地收回。
或许是因为不记得了。
或许懒得叙旧,就当不记得了。
骆悦人都能理解,毕竟,她既没当过什么正经女友,也不是他的重要朋友。
他们过去那种非正常的恋爱关系,连说都说不清楚,散了就散了。
就像你偶遇一只小猫,心血来潮觉得挺有意思的,发善心给猫买火腿肠,撸它的脑袋,逗它玩,这一时喜欢不假,猫也感受得到。
但下次你再路过,那猫不该再扑上来讨你的优待。
这叫知趣。
人更应该如此。
表妹璐璐回永明巷的时候,骆悦人刚忙完工作,煮了份宵夜从厨房出来,猪油渣米线端来吊灯下,热雾直往上冒,香气有形。
“老天爷,看你吃宵夜真是拉仇恨。”
璐璐吞了吞口水后不敢再多看,她转去打量骆悦人一尺七的腰,遂又往上挪眼。
“腰细还有胸,狂吃不长肉,你的脂肪是怎么做到这么听话的?比尔盖茨蝉联世界首富,我没羡慕,咱尊重世界参差,看你天天吃宵夜,我绷不住了呀。”
染发纹身的表妹,小骆悦人两岁,美院在读,是家里叛逆第一人。
大概是动静互补,骆悦人一直跟她关系很好。
璐璐跟她打听之前男小生杂志内刊被换的事儿,愔愔说起在宿舍听来的小道消息,貌似是因为得罪了某圈内太子爷,手上几个代言快掉完了。
圈内太子爷这高帽听着唬人,八卦媒体封过的,也不下一只手的数。
骆悦人猜了一个。
璐璐没忍住从她碗里捞了一口米线解馋,含糊嚼着说:“不是,那些抛头露面的都不够格!”
抽纸擦了擦嘴,璐璐眸光郑重,低声报出一个名字来:“高祈,炬力老总的儿子,二十四五岁,长得还很帅,我室友本来塌房哭肿眼,看到高祈照片后直呼做梦文学,哈哈哈不愧是一生花心的美院女人。”
“高祈?就是这两天的事吗?闹得很大吗?”
“对啊,”璐璐打趣,“姐姐,你不上网吗?”
在杂志社工作虽然少不了要接触娱乐圈,但大多是主流消息,这种连人名都要用某太子爷代替的无锤八卦,并没有什么预知渠道。
一筷子米线已经在嘴边搁置完热气,骆悦人慢吞吞吸溜,心下恍然。
怪不得那天在游艇上没看见高祈。
高祈是梁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她对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爱玩又会玩,往群里随便扔个夜场定位,能来一个连的人捧场。
他们那样的男人,十几岁就开始命犯桃花,但凡会玩肯玩,就要升level,到命里泛滥桃花的程度。
pioneer三月刊的惯例是双姝争艳,今年封面之一是个选秀出道的古偶小花旦,现在走人间富贵花的路子,时尚资源也好,高定不愁借。
骆悦人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穿高定,穿jk,一边当高祈的女朋友,一边在女团当划水忙内。
当时骆悦人的同桌很喜欢她们那个团的主舞,她还送了骆悦人一沓签名照。
聊八卦的声音引来夜起的舅妈,放往常少不了不满,今晚她耷拉脸色下楼,看见亲女儿,便收了脾气,只批评了璐璐回家从来不提前打招呼,就叫她们早点睡。
往楼上没走两步,舅妈又从楼梯那探出脑袋。
“悦人啊,这次周末相亲的事你要上心呐,别又像之前几回,随随便便见了就说不合适,感情那都是相处出来的,多见见自然就……”
“合适”二字舅妈没来得及脱口,被璐璐翻白眼怼回去:“你烦不烦啊,大晚上跟人聊这个,你睡觉去吧。”
等人一走,璐璐斜眉咧嘴地啧啧道:“就这环境,你还住得下去?赶紧搬走吧,你爸给你买了房子你就住啊,你管他怎么跟姑姑离婚的。”
骆悦人一眼看穿:“你是想我搬走了,你也不回来了,去我那儿住是吧?”
璐璐嘿嘿一笑,靠过来跟她贴贴。
吃完面,骆悦人端碗去厨房涮洗。
想到周末相亲,住一个屋檐下的强势长辈打着照拂的名头安排这种事,的确没法拒绝。
她是该搬出去了,但不是最近。
璐璐问:“最近怎么了?工作忙?”
“工作一直都忙。”擦了手,骆悦人拿起手机,点开购物软件看网购的泡脚盆和中药包什么时候到。
“这两天一直阴天下雨,外婆睡眠不好,家里要是有变动,她一操心,更睡不好了。”
璐璐扑过来搂她,嘴里哎呦地说着:“这么一个人美心善还孝顺的仙女,以后要便宜谁啊,给我当老婆吧。”
手感太好,璐璐没忍住捏了捏她腰,靠在她肩上撒娇说:“香香软软的,爱死了,今晚我想跟你睡。”
骆悦人怕痒,笑着扭腰说好,随即又严肃几分声明:“不过不许熬夜太晚,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行,明天开我大摩托送你去上班!”
关了楼下的灯,姐妹俩挽手上楼。
骆悦人笑着说拒绝大摩托,璐璐说巨拉风,推着骆悦人的肩进房间,说她从来都没坐过大摩托,可以体验一下。
骆悦人将床头的香薰灯关掉。
潮湿雨季的花木香气,似一树白色的桔子花沾着夜露,密密待放。
她簇在熄光的琉璃灯罩前收拾零碎物品,方便璐璐待会儿给手机充电。
天青色的香砖降温后慢慢凝固成油膏状,间浮几粒香料颗粒,很合衬“夏空”这个名字。当时逛手工展,就是看到这套香砖的名字特别,骆悦人才盲买回来的。
“我坐过摩托的。”
璐璐洗澡出来,揉湿发,拿吹风机一阵狂吹:“什么摩托?小绵羊可不算摩托啊。”
想起上回旅游,跟璐璐借民宿主人的小绵羊差点翻沟里,骆悦人噗的一声笑:“才不是,好像是川什么什么黑武士。”
呼呼风声乍一停,璐璐两眼放光:“川崎吗!我的梦中情摩!”
“好像是,我不记得了。”
“那肯定很刺激吧?谁带你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骆悦人想想说:“开的很慢。”
因为她好奇又胆小。
为防止璐璐继续八卦,骆悦人敷衍说:“……就一个高中同学。”
不料璐璐嗅觉敏锐,脑补能力也超强,暧昧笑着凑过来:“男同学吧?高中就玩重型机车啊?哇,好酷。”
不知怎么说到了青春期叛逆。
璐璐好奇道:“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啊?你看着一点都不叛逆,一直都是乖乖女。”
灯光熄灭的房间乍然陷入黑暗,骆悦人看着阒静的天花板上划过一线窗缝里的光亮,应该是夜车驶进巷子里的远光灯,倏然而逝。
鸣笛声远远传来,几分空促。
“偷偷叛逆过……”
璐璐侧过来,手臂撑起上半身,声音带着笑:“玩玩就腻了是吧?乖乖女基因真强大。”
腻了么?
好像不是,一直都很开心来着。
“带我玩的那个人,他后来出国了。”
“那你可以交新朋友啊。”
澜城过了白露,草木在夜里会凝上一片水汽。
她的声线,也似细长的草尖覆了潮湿重量,将话音往下坠。
往寂然夜色里轻轻地沉。
“我后来,好像再也没有遇见过,像他那样的人。”